车厢里安静了片刻,又传来男人低低沉沉异常镇定的语调:“无妨,反正他手握着霍氏的股份,早晚也是要露面的——再说了,他越是狂妄自大,我倒越是放心。”
怕的就是有些人小心谨慎,不留把柄,而人一旦膨胀,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没人能把他怎么样时——那就离灭亡不远了!
方若宁也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暂时放下心来。
手指被他握进掌心,继而整个人被拉过去靠在他怀里,男人说话时,胸膛发出隆隆的震动声,稳稳地叩击着她的耳膜。
“其实,我怕的不是霍氏集团……我担心害怕的只是你。”
她不解:“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现在上下班都跟你在一起。”
“可纵然这样,赵林朗还是有机会见到你。”那天他就要求,以后再也不要跟赵林朗见面,可不想,人就在他身边呆着,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又被对方缠上了。
方若宁知道他担心不安,从他怀里微微离开一些,盯着他认真地说:“凌霄,我说过了,我跟他不可能了,你不相信我吗?”
车厢里光线昏暗,但有街头无数霓虹投光过来,霍凌霄盯着女人精致姣好的容颜,手指缓缓划过她的脸颊,若有所思。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我当然相信你……”
可他心里依然不安,他不相信的是那个赵林朗,有句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赵林朗一直这样虎视眈眈,他实在无法安心。
方若宁感觉到他的话只说了一半,暗暗等着,可好一会儿过去,他没再开口。
但其实,即便他不说后半部分,她心里也能明白。
两人都安安静静不说话,却各怀心思,霍凌霄想着如何尽快除掉这个危险的存在,可方若宁却暗暗滋生了一个大胆念头。
*
霍氏双子楼。
上午九点五十,圆桌大会议室陆陆续续进来霍氏股东,一个个低声议论着在各自位置坐下。
这样隆重的场合,按说方若宁这个董事长助理也是要出席的,可是早上来上班的路上,霍凌霄就明确说了让她回避,她知道霍凌霄现在充满了不安全感,也不想为这些事情增添他的烦恼,便很顺从地答应了。
其实留在工作位上,也有很多事情要做,这个时候,她唯一能替霍凌霄分担的就是做好他的贤内助。
手机响起,她腾出空闲转头去看,是褚峻中。
心里微微疑惑,好奇他打电话有什么事。
“喂,峻中。”
“若宁,”褚峻中沉稳的嗓音传来,礼貌地问,“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哦,方便,怎么了?”
“是这样的,李媛媛过来上了几天班,就接连请假了,我听同事说,她来上班的几天,看着也不是很高兴。我想,你是不是方便问问她的情况?”
褚峻中把话说得很委婉,方若宁听完却不好意思极了。
本就是拖着人情让李媛媛去褚峻中那边上班的,如果上班后工作态度又不好的话,肯定会有人说闲话,褚峻中打这个电话,肯定是已经有了困扰了。
“峻中,对不起,我这些天太忙了,也忘了去问问李媛媛的情况,她父亲可能还在住院,她也许是需要照顾父亲——你等等吧,我打电话问问,稍后回复你好吗?”
褚峻中听她急忙愧疚的语气,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若宁,我打这个电话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紧张,我只是觉得她跟你相对比较熟,在我这里工作是这么个情况,我应该跟你说一下。”
方若宁对他的绅士周到和谦逊有礼实在无力招架,心里只剩满满的感激:“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峻中。”
挂了电话,她没有犹豫立刻拨给李媛媛。
那边响了好一会儿,电话都快自动挂断时才传来接通的声音,李媛媛一惯温顺轻柔的嗓音略带迟疑地“喂”了声。
就是这短短一声,让方若宁意识到肯定出了事情。
“媛媛?你现在方便听电话么?”
李媛媛的声音继续传来,“嗯,方便。”
“是这样的,我朋友刚才打电话来,说你上班没几天就接连请假了,他担心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让我问问你。我这些日子也遇到太多事,忘了关心下你父亲恢复的情况,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边稍稍迟疑,李媛媛慢吞吞地说:“我爸爸恢复的还可以……前两天,医生又给他做了第二次手术,如果能恢复得好,以后坚持做复健,应该还可以走路。”
“是吗?”方若宁听到这个消息,心下欢喜,“那还好,你放心,需要多少医药费尽管说,不要因为钱的问题耽误了你爸爸的治疗。”
方若宁也是突然一高兴,说话就没有太多防备,这话一说,对方立刻问道:“方律师,这么说……你真的是那个建筑工地的幕后老板了?你从一开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清楚我爸爸是你给打工的,所以我一找你求助,很快就有了工伤赔偿……”
方若宁心里一惊,顿时从这些话里悟到什么,脸色都变得僵硬起来,“媛媛,谁跟你说这些的?”
就算她事后另外找人去调查致远地产,应该也只能调查到职业经理人那一步,最多也就是霍氏——她怎么会直接说,她是致远地产的幕后老板?
“谁跟我说不重要,你就回答是或不是。”
方若宁心下忐忑,隔着电话不太能弄清楚对方的心思,也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跟她不肯去律所上班有关。
心里有点为难,她迟疑片刻,还是承认了:“是。”
“那你当时怎么没告诉我?”
“当时……”
“你是害怕承担责任,还是担心我跟你讹诈?”
“不是的,媛媛。”方若宁急的起身,走到窗户前,整理了下思绪解释道,“你跟我求助时,只说城南的商业街,我当时并不清楚是不是致远地产的项目,我是事后去查了下,才确定这件事。至于我是幕后老板这件事,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自己一开始都不清楚,这里面有些因素,我不方便讲得太详细——总之我知道这件事后,很愧疚,也很同情,立刻就让公司承担起责任了,没有告诉你,是觉得让你知道后可能会比较尴尬。”
那边,李媛媛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出声。
方若宁不知道她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或者是公司有什么人去找她了,或是为难她了,沉默片刻,她只好问:“你是在医院吗?”
“嗯,在……”
“我过去找你吧,其实我做为幕后老板,出了这样的事我应该亲自去看望一下你爸爸,我等会儿——”
“方律师,不用了,你不用过来,我爸挺好的……”李媛媛很着急地打断她的话,而后不等她回应,便匆匆挂断。
望着通话结束的手机,方若宁有些困惑不解。
或许是做过律师的敏感性,她总觉得李媛媛遇到了什么麻烦。
抬腕看了看时间,上午十点,股东大会刚开始,估计没有两三个小时不会结束,她犹豫了下,还是回到位置上提了包包,离开公司。
去医院的路上,方若宁先去银行取了两万块钱,用信封装好,又让保镖驱车去水果店,包了一个大果篮。
虽然李媛媛没有告知医院地址,可她打电话到致远地产那边一问,很容易就知道了李父在哪家医院。
敲开病房门时,李媛媛正在给父亲按摩腿脚,看到方若宁进来,她大吃一惊,随即局促地起身,“方律师……我不是说了么……不需要你来的,你怎么还是来了。”
方若宁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虽然自己没做错什么,可无端端地觉得有些惭愧,心虚,脸上都不知该用什么表情。
保镖进来把果篮放下后,又转身出去了,在病房门口守着。
方若宁慢慢走到病床边去,看着床上躺着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身形清瘦,比之前她代理李媛媛案件时见到的模样憔悴了许多,心里越发歉疚。
慢慢打量完,她才露出礼貌的笑意:“叔叔您好,我是方若宁,您应该还记得我吧。”
李父一只脚连同小腿都打着石膏,平放在床上,整个人都无法动弹。看到方若宁,他当然记得,于是微微抬起上半身,脸上露了点笑:“是你啊,方律师……”
李媛媛扶着父亲,脸色淡淡地,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叔叔,非常抱歉,导致您出安全事故的那个工地,跟我有些关系……您受伤后,我一直没有露面……今天——”这件事要解释的话又说来话长了,方若宁犹豫了下,没再继续,只是从包包里拿出信封,上前放在病床上,“叔叔,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收下。”
李媛媛看着信封就明白过来了,连忙道:“方律师,我们不需要这个,公司已经给了赔偿,你不需要……”
“媛媛,我们能出去谈谈吗?不要打扰叔叔休息了吧。”方若宁看向李媛媛,诚意十足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