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敢擦下去，何灵惊恐地放下毛巾，拿起探头，她开始利用超声波检测林可馨肚子里的胎儿。
    没有，没有胚胎。
    两分钟之前，她还清清楚楚看到两粒胚胎在活跃地跳动，可是现在，没了。
    那两颗生命的火种，那对双胞胎，那对景宸哥做梦都想拥有的双胞胎，没了？
    怎么可能？
    她可是江城最好的妇产科专家。
    “妈蛋！这什么破b超机？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一把扔掉探头，何灵抓起林可馨的手腕，开始给林可馨把脉。
    也不知道是何灵太紧张，还是林可馨的情况真的不好，林可馨的脉搏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最要命的是，她居然把不出那两个小生命的脉动。
    足足把了半个小时，何灵终于颓废地松开林可馨的手，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嘤嘤哭起来……
    慕景宸只在何灵宿舍简单冲洗了下，把身上的血腥味洗掉，就回来了，没衣服换，索性穿了身病号服。
    刚走到监护室门口，他就听见何灵在哭。
    支撑他的理智在瞬间坍塌，一把推开监护室的门，他冲了进去。
    根本没料到慕景宸这么快就会回来，也没料到他会不敲门就冲进来，何灵连眼泪都来不及擦，便急急忙忙去给林可馨盖被子。
    手刚扯住被子，就被慕景宸夺了过去。
    一只手把被子掀起来，慕景宸颤抖着另一只手往林可馨身下摸去。
    果然，女孩的臀下，全都是血。
    他脑子里“轰”地一声，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了般，呆若木鸡。
    看见这样的慕景宸，何灵急得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一边伸手抢慕景宸手里的被子，一边流着泪语无伦次地说：“景宸哥，你……你别急，嫂子……她……她没事，她就是……我已经给她用过止血栓，她的生命体征很正常，没有……”
    “出去！”
    “景宸哥？”
    “我让你出去！”
    没办法反驳，也不知道要怎么规劝，何灵狠狠一跺脚，捂着脸跑了出去。
    慕景宸像个失去了灵魂的玩偶一般，他怔怔地坐在床头，握着林可馨的手，目光复杂地看着昏睡的女孩，心脏堵得几乎没办法跳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将脸埋在林可馨的手心，无声地痛哭起来……
    何清远的车就寄停在机场停车场。
    一下飞机，他就开着车往江城大饭店赶。
    下了车，看见江城大饭店门口拉着警戒线，警察跑来跑去，就连住在江城大饭店的宾客进出，都要检查身份证。
    何清远有点莫名其妙，拦住一名路人问：“这里发生什么事儿了？”
    “你外地人吧？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景辉集团总裁慕景宸的老婆从江城大饭店楼顶跳下来，摔死了。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基本上摔成碎肉了……”
    “哐当！”何清远的下巴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揪住路人的领子，他简直要掐死对方：“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句，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神经病啊你！”路人一把甩开他的手，愤愤离去。
    何清远跟傻瓜一样站在原地愣了足足十分钟，才冲向街边电话亭。
    从口袋里摸出两枚硬币，他颤抖着手，半天才塞进去，然后拨出慕景宸的电话。
    电话通了，但没人接听。
    何清远烦躁地扯开领口，又打给何灵。
    这次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听见他的声音，何灵“哇”地一声哭起来。
    何灵这一哭，把何清远最后一点希望都哭没了。
    他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颤抖着声音低吼：“你他妈给我闭嘴！到底怎么回事儿？”
    大概是被他这声吼吓住了，何灵在电话里吸吸鼻子，哽咽道：“哥？你快点来咱家的妇幼保健医院，今天早上小念跳楼摔死了……”
    听见这句，何清远重重松了口气。
    他真想把刚才那个胡说八道的路人揪过来，狠狠抡上两拳，也特别想吐何灵一脸口水。
    不过，他还是压制着心头的怒火，低声说：“我听文轩说，那个孩子有暴力倾向，精神也不大正常，出事是迟早的，你哭什么哭？吓死……”
    何清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何灵打断了：“哥？嫂子亲眼目睹了小念摔死的那一幕，受了强烈刺激，流产了！”
    何清远的脑子瞬间死机，眨巴了两下眼睛，他不敢相信地咧嘴笑了下，嘶哑着嗓子说：“小灵子？你别跟你哥开这种玩笑，你哥胆子小，我……”
    “谁跟你开玩笑了？你和夏夏一走半个月，根本不知道天都塌下来了。嫂子流产了，半个月前嫂子才查出来怀了对双胞胎，现在，没了。那对景宸哥做梦都在盼望的粉妆玉琢的双胞胎没有了，流掉了，死掉了！”
    “咔哒”一声，电话被何灵挂断了。
    何清远站在电话机前，呆若木鸡。
    他觉得，老天爷真特么会开玩笑。他才刚刚知道林可馨怀孕了，刚刚知道慕景宸要当爸爸了，刚知道林可馨怀的还是对双胞胎，连高兴都来不及高兴，孩子就没了？
    用手狠狠揉了把自己的脸，骂了句“见鬼”。再也顾不上去找约翰，何清远跳上车，直奔何氏妇幼保健医院……
    林可馨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慕景宸穿着睡衣坐在床头。
    他的双手紧握着她的左手，低垂着头，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脊背却挺得笔直。一如她曾经无数次看见的那样，还是那个眉目如画、清俊逼人，连侧影都流光溢彩的天之骄子。
    有那么一瞬间，林可馨觉得有点荒神，觉得眼前的人影很虚幻，像是从梦境中走出来的。
    她勾唇笑了下，干裂的嘴唇因为唇瓣的绷动，有血丝渗出来，钻心的痛。
    但，仿佛感觉不到这种疼痛，林可馨伸出右手轻轻摸了下慕景宸的头。
    手指刚碰到男人的发丝，慕景宸便倏地抬起头来，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都是痛楚后的惊喜，还有心疼。
    四目相对，沉默。
    但双方，皆在瞬间红了眼眶。
    慕景宸都记不起来林可馨睡了多少天了，好像是七天，好像是十天。但，又好像只有一天。
    在何灵确诊林可馨已经流产，但没有生命危险的当天，他就带着林可馨回来了，回到景辉苑，回到这个承载了他们无数痛苦、纠结、美好和甜蜜的家。
    从带林可馨回来之后，除了上厕所，慕景宸再也没有离开过卧室半步。
    他就这样坐在床头，双手紧紧握着林可馨的手，像石雕般，静静等待，等待他的女孩醒来，也等待他的女孩睁眼看看他，冲他笑一下，再唤他一声“阿宸”，再次乖巧地扑进他怀里，向他索爱。
    这几天，何清远和何灵基本上每天都会来，但是，连景辉苑的门都进不来。
    王书也进不来，但王书每天都会给慕景宸发邮件，把他查到的各种各样的消息，也不管慕景宸会不会点开邮件，每天都不厌其烦地按时发过来，给慕景宸汇报，然后再继续追查，像一台完全不知疲倦的机器。
    要不是得有人做饭，帮林可馨调理身子，慕景宸大约连张妈都会撵出去。
    所以，张妈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这些天大气都不敢出，只是闷着头干活，使出浑身解数，把她会做的营养粥，全都轮番做了一遍。
    只要一到饭点，张妈就会将饭送上来，也不进门，她在门口摆一张小餐桌，敲门之后，将饭菜留在小餐桌上，便悄悄下去。
    慕景宸听到敲门声会打开门，将小餐桌端进卧室。然后用嘴，一口一口将营养粥哺给林可馨吃。
    就像雌鸟哺育自己的雏鸟，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
    慕景宸这些天不怎么睡，也不说话，除了吃饭、上厕所，他所有的时间，都坐在床边，痴痴地盯着林可馨看，像是要用目光，在女孩的每一寸皮肤上，打上烙印。
    景辉苑外面的人，和景辉苑里面的人，都在盼望床上这个睡美人能早点醒。
    可是现在，当林可馨真的醒了，慕景宸却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甚至，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可馨就这么定定地瞧了慕景宸几秒钟，然后，突然伸开手臂，猝不及防地轻轻抱住了慕景宸的脖子。
    这个拥抱，如同破堤的洪水，瞬间让慕景宸泪流满面。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
    他怕林可馨醒来不认识他了。
    他怕林可馨醒来不理他、不原谅他。
    他更怕林可馨醒来就会离开他。
    当这个久违的，仿佛太阳般温暖的拥抱环住他身体的时候，慕景宸简直想跪在地上顶礼膜拜。
    他不敢过多流露自己的情绪，怕勾起林可馨任何一丁点不好的回忆。
    所以，将泪水和哽咽硬生生憋回去，他本能地环住林可馨瘦弱的身体，低哑着声音柔声问：“肚子饿不饿？宝贝？”
    林可馨没有回应，只是圈着慕景宸脖子的手又紧了紧。
    她用脸颊紧紧贴住慕景宸的后脖颈，任凭男人这些天不修边幅长出来的胡茬扎痛自己细嫩的皮肤。
    “阿宸？抱抱我，抱紧一点，好不好？”
    根本不需要林可馨请求，根本不需要她说出来，慕景宸就想抱紧她，就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揉进自己的血脉里。
    但慕景宸不敢说话，他只是按照林可馨的要求，收紧手臂，再收紧手臂，抱紧她，更用力地抱紧她。
    不知道这样抱了多久，久到林可馨已经喘不上气了，久到林可馨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不流通了，她才伸出手，狠狠推开了慕景宸。
    慕景宸的身体一僵，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林可馨又揪住他胸前的衣服，吃力地凑唇过来，吻上了他的唇。
    慕景宸觉得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亲吻过林可馨了，这些天，他时时面对着她，一直一直看着她，但他，只敢亲吻一下她的手指，连林可馨的额头都不敢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