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温怡的家庭情况说不上多好,但也说不上太糟糕,只是遇到了一些事,她这些年和家里的人隔得比较远,来往也比较少。
在她的记忆中,除了妈妈,对她最好、最亲的人,就是林可馨。
所以这些年,夏温怡一直都和林可馨抱团取暖。
江城那么大,没有人在乎这两个小猫咪似的,在夹缝里苦苦挣扎,努力生存的女孩。
虽然照顾小念很辛苦,好多时候,夏温怡也会累得独自在深夜里掉眼泪。
但是,她却从来都没有让林可馨发现过。
因为她知道,林可馨比她活得还要卑微,还要辛苦,还要累。
所以,聚到一起,两个女孩会狂吃海喝,抱在一起相互慰藉,谁也不问谁的忧伤,只谈快乐。
分开之后,俩人各自照顾自己。悄悄地舔舐自己的痛苦,以及难过。
日子久了,连夏温怡自己都觉得,她照顾别人理所应当。
她早已忘了自己也是个女孩子,也需要别人的照顾。
现在,突然被何清远这样呵护着,她不是不感动,也不是不心动,她只是,不敢再犯贱,不敢再冒傻气地往上贴。
因为,自尊心不允许。
也因为,何清远清清楚楚告诉过她,他不要她。
但清楚归清楚,心里还是有点酸溜溜的,很想哭。
何清远突然松开她的肩膀,夏温怡才从这种伤春悲秋的情绪中惊醒过来。
她垂下头,悄无声息地掩饰住瞳眸中的水光,吸吸鼻子,然后,推开病房的门,走进去。
夏母之前已经听护士说过,夏温怡要回来了,所以一直睁着眼睛等夏温怡。
看见夏温怡进来,夏母立刻咧开嘴笑了:“小怡?你回来啦?”
“妈!”夏温怡嗓子一哽,扑过去,跪倒在夏母床边:“妈妈?对不起,女儿不孝,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看过你和爸爸,对不起!”
“傻孩子,你的苦衷妈妈和爸爸都知道,只要你好好的,妈妈和爸爸就很开心,见不见面又有什么关系?”
母女俩说了一会儿话,夏母突然上上下下打量了夏温怡两遍,笑着说:“小怡?他也来了吧?能不能让妈妈见见他?”
……
夏温怡一走出来,何清远就走上前,目光温柔地看着她,轻声问:“夏夏?你……还有阿姨?你们没事吧?”
知道何清远大概听见刚才她在病房里哭,所以才会这么问,夏温怡点了下头,然后拉上门,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直到走进楼梯间,夏温怡才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何清远。
她的嘴唇蠕动了半天,像是十分纠结,最后,终于迟疑着说:“何副院长?您……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吧。”何清远目光深邃地看着她的眼睛:“只要是我能帮得上的,随便什么,都可以。”
“我……”不知道要怎么开这个口,夏温怡把头垂得很低。
用牙齿咬了咬下唇,又咬了咬,直到口腔里弥漫出浓郁的血腥味,她才低声说:“我妈妈看见我穿着您的衣服,可能把您当成我男朋友了。您能不能进去看看她,让她开心一下?您放心,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也不用您做什么,不管她说什么,您只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您只要……只要她说话,点点头让她高兴就可以了。”
何清远没有吭声,直接揽住夏温怡的肩膀往回走。
直到走到病房门口,他才伸出手指,轻轻刮蹭了一下夏温怡的脸颊。
“开心一点,你这个表情,好像我不是你的男朋友,是放高利贷的。别吓着阿姨。”
夏温怡没想到这么难堪的时候,何清远会说出这种话。
她的鼻子一酸,眼泪“啪嗒”一下掉下来,刚好砸在何清远的手背上。
何清远的身子一僵,猛地张开手臂想要抱住她。
可是,手臂即将落到夏温怡身上时,他又停下了。
最后,他用大拇指轻轻擦去夏温怡眼角的泪水,柔声说:“进去吧!”
说完,他就敲了敲病房的门。
听见里面传来微弱的“请进”声,何清远推开门,走进去,一只手,还紧紧牵着夏温怡的手。
夏温怡一走进病房就换了张脸,她笑着跟夏母介绍:“妈?这是何清远,我们医院的副院……”
“阿姨好!”没等夏温怡把话说完,何清远已面带微笑,礼貌地说:“我是夏夏的男朋友。”
夏温怡其实是想介绍说何清远是她男朋友的,可是,男朋友这三个字她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索性直接介绍说何清远是她的领导。
她没想到何清远会说得这么顺溜,微微愣了一下,继而冲着夏母,甜甜地笑起来。
夏母似乎没想到夏温怡会带进来这么个衣冠楚楚、玉树临风的俊朗青年,她上上下下把何清远打量了好几遍,有点不敢相信地问:“你……是我们小怡的领导,也是小怡的男朋友?”
“不算什么领导,是同事。”何清远温和地笑笑,握住夏温怡的手不由自主紧了紧:“最重要的是,我是她男朋友。”
大约看见两个年轻人交握的手十指相扣,夏母又看了眼夏温怡身上男人的衣服,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好,好,小怡总算有男朋友了。又有人疼爱她了,真好。以后就算我和她爸爸都死了,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放心了。”
这话说得有点莫名其妙,也有点伤感,夏温怡不自然的轻轻咳嗽了两声。
何清远出自医学世家,最了解病人,他松开夏温怡的手走上前,先给夏母把了把脉,又查看了一下床头挂着的病历卡,然后非常自然地对夏温怡说:“夏夏?等一下我去跟主治医见个面,问问他们给阿姨定的治疗方案。再去看看叔叔,也许我可以为叔叔的康复出点力。”
听见何清远这么说,夏温怡有点吃惊。
何清远在国内医疗界有多著名夏温怡是知道的,他几乎每个月都会被国内、外各大医院邀请,去参加学术研讨和会诊。
但那都是公对公,是以院方的名义出去的。
现在,没有经过市医院出证明,何清远私自跑到外省参加会诊,这等于是走穴。
医生走穴的事情虽然在各大医院都有发生,但何清远的身份不同,一旦这件事情曝光,他会惹上许许多多麻烦,而且,名誉受损。
医生最怕的就是名誉受损,如果因为这件事影响何清远的声誉,那她夏温怡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
所以,想都没想,夏温怡就说:“这怎么可以?何副……”
“我是你男朋友。”温柔地伸手摸了摸夏温怡的脸,何清远顺便把她差点喊漏嘴的称呼堵回去:“难道,给岳父看个病都不行?那我这么多年在国外深造,有什么意义?”
岳父?他说……岳父?
虽然知道何清远是在演戏,但是夏温怡的眼圈还是红了。
天知道她有多喜欢何清远,从十四岁开始,她就情窦初开暗暗喜欢上了杂志上那个眉目清俊的天才少年,现在她二十四岁了,她一直都在幻想,一直都在做梦,幻想着有一天,自己能成为何清远的新娘,梦想着有一天,何清远能亲手给她披上婚纱。
直到上个月,夏温怡还傻傻地继续在做这个梦。
然后,在石榴园,梦醒了,心碎了,她再也不敢奢望,再也不敢白日做梦。
也许是夏温怡的情绪有点反常,也许是何清远的表现实在太好,病房里的气氛很温馨。
夏母招呼夏温怡和何清远坐下,拉着两个人的手说话,时不时将目光在何清远和夏温怡身上扫来扫去,然后心满意足地笑,像个孩子。
说了一个多小时的话,护士进来给夏母扎液体。
何清远赶紧站起来:“夏夏?你先在这里陪着阿姨,我去找主治医生谈谈。”
何清远刚转身,夏母突然唤住他:“等等小何!”
然后她冲夏温怡说:“小怡?你过去看看你爸爸吧?你爸爸如果知道你回来了,肯定特别高兴,一定会早一点醒过来。刚好护士来了,我想让小何帮我问护士一些情况。”
夏母说的话合情合理,夏温怡也没想那么多。弯下腰,亲昵地在母亲脸颊上蹭了蹭,她就出去了。
夏温怡出去之后,夏母却不说话。
直到护士扎好液体走出去,她才面色沉重地看向何清远。
“就是你给的钱吧?”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何清远一下子愣住了。
“阿姨?您……”
“你确实是我们家小怡的领导,或者叫老板。但,你不是她男朋友。”
“阿姨?”
“你不要打断我,让我把话说完。”冲何清远挥了下手,夏母看着他的眼神渐渐慈祥起来。
“我知道,在大城市,像我们小怡这样的女孩子,也就一般般,但当年,小怡可是我们这个小县城模样最俊俏的姑娘。”
大约是回忆起以前的事情,夏母感慨万千,她脸上浮现出一种既辛酸,又快乐的矛盾表情,眼眶也一点点湿润起来。
“小怡这孩子命不好,出生在我们这样一个家庭里。我和她爸爸都是下岗工人,那时候就在路边儿摆个摊赚点生活费。小怡学习成绩好,小学一毕业,就被省重点中学录取了,然后作为交换生,去了江城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