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就像参加了一次马拉松长跑，林可馨浑身大汗淋漓。但她一分钟也不敢耽搁，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红番区娱乐城。
    刚走进红番区娱乐城的大门，手机铃声响起来，林可馨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看清楚是王书的电话后，她愣了愣。然后，找了个音乐声小点儿的拐角接通电话：“喂？王助理，你好！”
    听见嘈杂的音乐声和乱七八糟的笑骂声，王书皱了下眉，不过他还是平静地说：“太太，老板请您今晚回景辉苑。”
    林可馨抿了下嘴角，小心翼翼地说：“我可以明天去景辉集团吗？今天实在太晚了。”
    “可以！”王书的声音很镇定，还带着礼貌的浅笑。
    “那好！”林可馨顿感轻松：“那我明天早晨一上班就过……”
    林可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王书打断了：“老板说，如果太太不想让他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什么时候来景辉集团都可以。”
    林可馨的嘴角狠狠一抽：“可是我今天晚上有事。”
    王书的声音依旧平静，还带着礼貌的恭敬：“太太有什么事情比跟老板商谈协议离婚更重要的吗？当然，如果太太放心的话，也可以让我替您去办事。”
    “好吧！”林可馨终于无奈地点点头：“我争取早一点过去。”
    电话挂断，王书还没有说话，慕景宸已冷冷地看过来。
    王书吓得浑身一抖，“老板，太太说，她现在有事要处理，可能会晚点过来。”
    “她在哪里？”冰冷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却一针见血。
    王书迟疑一下：“听声音，好像是……”
    “准确地址！”慕景宸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手机定位显示，红番区娱乐城！”
    ……
    对于林可馨来说，六年前父母的意外死亡如果是一场足以吞噬一切的大海啸的话，那么，红番区娱乐城就是那场海啸中，直接将她卷入地狱的漩涡。
    六年过去了，这个充满了罪恶、血腥又糜烂的地方，依然像只肉蛆般趴在江城的脊梁骨上，继续上演着一幕又一幕脏脏的交易和悲剧。
    林可馨将钱箱抱在怀里，小心翼翼避开乱哄哄的人群往里走。
    舞台后面有一扇极其隐蔽的小门，通往这栋建筑的地下室。男男女女很多人聚集在里面，男人为了赌钱，女人是男人们输赢之后，用来发泄的玩具。
    看见林可馨进来，所有人都向她投来好奇又不怀好意的眼神，几乎每个人都在垂涎她手里的箱子。
    一个蓄着胡子的男人流里流气地走过来，上上下下把林可馨打量了两遍，开口问：“林可馨小姐？”
    “是我！”
    “跟我来，烂仔正在等你！”
    林可馨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但她还是跟着小胡子往里面走。
    走到一间房子，小胡子推开门张嘴就喊：“烂仔？你的女人来了！”
    林可馨望过去，刚好对上一双仿佛看透一切什么都无所谓，又仿佛被仇恨彻底淹没，完全没有焦距的眼睛。
    而这样的眼睛，林可馨在六年前不止一次看到过，那不仅仅是小念的眼睛，还有小念的哥哥。
    和六年前相比，面前的这个男人变化很大，脸上略显青涩的害羞已经完全褪去，他比以前更瘦，也更加颓废，更不修边幅。如果不是那双和小念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里带着六年前就有的贪婪和猥琐，林可馨根本认不出他。
    齐辉正坐在屋子里和一圈男人打牌，左手搂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右手神经质地抓着一把筹码。小胡子推开门喊他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倏地看过来。与林可馨的视线对上之后，他眼睛里流露出欣喜、贪婪和仇恨，久久不愿移开。
    和他对视了几秒钟，林可馨平静地走进去，把手里的箱子递给他。
    “这是你要的钱！”
    像是没料到林可馨如此平静，齐辉挑着眉毛吹了声口哨。接过箱子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钱之后，他得意地将箱子捧给小胡子，继续出牌。
    对于齐辉的无视和贪婪，林可馨并不在意，反正她也没打算继续待下去。环视一下四周，她用平静的声音说：“齐辉？我欠你的全都还完了，以后，请你不要再缠着我和小念。再见！”
    说完，再也不看齐辉一眼，林可馨转身就要走。
    脚步还没迈出去，齐辉说话了：“还完了？我的一辈子都毁了，你轻而易举一句话就还完了？”
    “那件事故发生之前，你就不学好，我……”
    “那小念呢？”齐辉终于站起来：“你父母还有你，你们欠小念的又该怎么算？”
    努力不让自己转身，林可馨咬着牙说：“小念我会负责到底，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跟她提以前的事情，如果你还有一点点心疼她的话，就请你……”
    “帮我再做一件事！”猛地打断林可馨的话，齐辉坏笑着绕到林可馨面前。用手捏住林可馨的下巴，他直视林可馨的眼睛，“只要做完这件事，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仿佛再次看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林可馨的眼眸中迅速滑过惊恐。一把推开齐辉，她边往后退边说：“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再帮你做那种事情，你如果想曝光那些照片就去曝光吧！我告诉你齐辉，我林可馨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六年前用那种方式向你和小念赎罪。你如果非要鱼死网破，那大家都死在一块好了。”
    “死在一块多没意思？”说着话，齐辉出手如电，猛地将林可馨的双手反剪到身后，拉进怀里。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林可馨根本挣脱不开。
    “齐辉？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会放开你的，但不是现在。”冲林可馨的耳朵吹了口气，齐辉猥琐地笑起来：“林可馨？我一直都很好奇，六年前你是怎么从这里逃出去的？我记得当初老大就很喜欢你，只不过那时候你还是个雏儿，老大才会用你做更大的交易。看你这个样子，是刚被人打过吧？怎么打得这么狠？唉，可怜了这身细皮嫩肉。我早就跟你说过，像你这样的女人，天生就得靠这个来生存，卖一次是卖，卖一百次也是卖。反正你现在都被男人玩烂了，今天就再帮我一次怎么样？”
    说完，像拎小鸡崽儿似的将林可馨拎到沙发上一丢，齐辉冲小胡子招招手，“兄弟？跟老大说一声，二百万的赌债我还清了。这个女人是我的投名状，别看她现在鼻青脸肿，等伤养好之后，觉得是一等一的漂亮。老大如果感兴趣的话就带走，如果已经对她没兴趣了，就给兄弟们玩儿，让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烂仔就是烂仔！”小胡子在齐辉肩膀上一拍：“等着，我这就去见老大。”
    “别忘了帮我在老大那里多美言几句，待会儿老大玩完，让你第一个玩儿……”
    当嘴里被人灌下带着特殊香味儿的饮料，丢在一张大床上时，林可馨停止了反抗。
    她自己犯贱，有什么好反抗的？就像齐辉当年说过的，既然来了这种地方，还矫情地想做贞洁烈女，给谁看啊？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涌起了六年前的记忆，那些，曾经被她用药物和催眠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再一次破土而出，将身体戳出来一个又一个血窟窿……
    那时候的林可馨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大一新生，真正的天之骄女，每天都生活在鲜花和赞美声中，从来都不知道生活的艰辛。
    她不知道那场灾难是怎么发生的，也忘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一的某一天，报纸上突然铺天盖地登满爸爸开发的高架桥工程坍塌砸死人的消息，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戳戳点点地议论林可馨。
    不过，爸爸和妈妈将林可馨保护得很好，她当年只单纯地以为自己在学校被同学们议论就是最大的悲剧，还曾跟爸爸妈妈哭闹过，说要退学。
    林可馨记得，当时爸爸和妈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开始帮她办理出国留学的手续，准备送她去美国读大学。
    可是，手续还没有办下来，爸爸就出事了。
    那天，她赶到现场的时候，爸爸已经摔成了一滩肉泥，尸体和另外一个男人的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妈妈像强迫症病人似的拿着扫把和簸箕，面无表情地将地上血肉迷糊的碎肉一点点扫在一起，警察把她拉开，妈妈又走过去扫，再拉开，她还过去扫。
    那段日子是林可馨和妈妈最艰难的日子，公司和房产全都被查封了，她们母女像阴沟里的老鼠般住在江城最肮脏的贫民窟里，每天被债主追得满大街乱跑。
    但即便是那样，妈妈还是坚持供她读大学。
    林可馨忘了那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她只是去市医院问夏温怡借钱。等她回来的时候，她和妈妈租住的房子着火了。
    贫民窟的交通设施不好，消防车半天都等不来，而住在周围的居民，全都兴高采烈地围着看热闹，没有一个人帮忙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