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继寒说完后,在莫歌审视一般的眼神下,莫名有些虚,莫歌那眼神,深长,如灼,看的龚继寒怀疑自己,是否又说错话——
“你不回家了?”
这话,如果换做自己是老莫的话,会以为这是在留他,让他甭回家!
哎,莫歌够辛苦了,自己怎么就说出来那么句没头脑的话!
龚继寒想着,思索着又快速道——
“你还是回家吧!”
又补了这么一句,配着公公那暖意洋洋的笑,莫歌深长的眸光才收回来,而他还没说话,龚继寒已经转身,摸着后脑勺往回走:“我去跟李生他们看看案子去!”
说完,赶紧溜走,到拐弯才挥挥手,还背对着莫歌,说了句“路上小心”,消失在拐弯处。
莫歌深长的眼神完全收回,似笑非笑的轻扯唇角,到转身时,又是面无表情的按电梯,而脑子里还是刚才那思绪,其实在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中,莫歌经常会有怀疑的思绪——
怀疑龚继寒,到底适不适合当警察?
说他睿智,他是很睿智;
却有时候,也傻得可以!
说他冷酷,只在审讯时;
那私下里,温柔又善良……
电梯一层层的下去,到大厅看见那白色大理石时,莫歌终于想到最适合公公的比喻——
璞玉。
一块天然去雕饰,若清水出芙蓉的碧玉璞玉。
也许,这些傻里傻气,就是龚继寒生来自带的光泽吧,至少没有这些傻,他莫歌也活不到今天,所以,莫歌愿意大多数情况下,惯着他的傻……
“阿嚏!阿嚏!”
“肯定是老莫背后骂我!”
连连打了俩喷嚏,龚继寒说时,前面跑来李生,满脸喜悦的——
“七队长,有好消息!按照方才你的推测,如果是在凌晨两点之前以及两点半以后,那么陈宏——完全符合!他是两点回来,一直到两点半以后才走,这是周围的监控,还有停车场的……”
李生说时,脑子里试图想着龚继寒方才的解说,但是,因为“不信任”的缘故,忘得差不多了,但好在没把最重要的时间忘却,而这时候——
“这个小绵羊是服用安眠药后,听了另一只禽兽说了什么,才会坐在这里,然后,脑袋放上去,等药效发作,等在睡梦中濒死时,那禽兽在她濒死期间,迅速把她吊起,瞬间致命!
也许,这中途那禽兽留下自己的痕迹,所以才擦去了玻璃上的痕迹。所以,这绵羊案的重点,时间不是在两点和两点半之间,应在——
两点以前和两点半以后!
在羊吃下药,头放上去,然后,禽兽把羊吊上去,这期间虽然是死者的死亡时间,却不是凶手行凶的时间。”
龚继寒脑子里想着且说出时,一堆人,听的懵了——
“队长……你在说什么?什么羊?禽兽?”
龚继寒也懵了,他居然说出来了?
说就说吧!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最好大家都知道这是禽兽派……不,野兽派刑警的推理,他可不想夺莫歌的功劳,但是,莫歌不想说,他暂时也就不提——
“不懂就算了,既然现在有时间证据,也有作案动机,立刻出发!”
说完,迅速站起来,然后看着三队余下的五个人,微微拧眉,这人似乎太少了……
少是少了点,但三人成众!
一众人,还是出发了!
面包警车里,五个人塞的正好,现在,有神神出面,那一番话,无疑是给——
【自杀/他杀】的天枰之上,他杀一方,加上重量级砝码。
重到能与“查不出痕迹”及“没有任何证据”这两样,抗衡到底!
只因为对神神,大家都是一门心思的深信不疑,也别说是三队,全b市乃至国内,在那几起轰动警界的大刑案里,谁不对这歌具有超级嗅觉的神探,竖起大拇指?
眼下,虽说他脑部受创,但所有人都相信着……他的直觉!
不过,这次不信任风波,真说起来,要怪那时候李生不在场。
如果他已经听过神神说出他杀,肯定不会有后续的怀疑。
而龚继寒在脑子里寻思着稍后的审讯以及各种可能突发的状况,都想好了,才有条不紊的沉声道——
“我简单说三点。
第一,大家记住,这次我们是有证据的,所以,不必担心律师问题,如果真有问题,我龚继寒一人承担;
第二,是逃跑路线问题,案犯具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难不保会打草惊蛇,狡兔三窟,我们人力有限,宝杰公司前后共计四个门,接下来,你们四个人负责看守四门,自己协商,李生跟我走。
第三,也是最主要的安全问题!
抓犯人重要,你们的安全也很重要,在必要的时候,可以鸣枪示威甚至打伤案犯,都听明白了吗?”
最后这句话,说的时候记起来格格。
虽然案件推理被格格一个人搞定了,可涉及抓凶及逮捕这种充满危险的事,还是得他这个队长亲力亲为!
李生这一堆人又如同初见的连连点头,“都听七队长的!”
龚继寒嗯一声,暂时没别的要说的了,但是脑子里……提起来抓凶,不由记起来那马江的碎尸案,好像莫歌抓刀的一幕,回想起来,还若昨天。
“呃。”
“七队长,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儿么?”
李生一堆人本来是雄赳赳气昂昂,多胸有成竹的,可是,一个个的,忽然被龚继寒那奇怪的笑容给迷了眼,帅气归帅气,但是,这笑的太奇怪,无厘头啊!
“嗯?什么?”
龚继寒回头,眼神起初有些呆,后来是有些惶恐!他怎么忽然发现自己在笑!
“我……是笑了么?”
一车人除了司机,齐伙儿的点头——
“是笑了。”
得亏大家全都看到了,不然都以为出现幻觉,魔怔了!
龚继寒收了笑,本来想说是想到抓犯人才笑,可是,案件哪有好笑的?
“并没什么开心,也没好笑的。”
这种生死大事,稍迟一步,稍早一步,最终的结果可能都不一样。
就像是记忆里那时候,如果他能早点发现,也许那斧子就打不到屠夫的脑袋中央。
而他这忽然又忧郁沉着,身上那悲凉的气息,叫李生他们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不多时,那诡异的气氛里,众人心里有点儿别的想法,就是龚继寒和莫歌的搭档。
在龚继寒之前,莫歌一直给宋家六队效力,出了不少力气,不过,他们一直觉得在六队,实在是屈才!到现在,看神神在龚继寒这儿,才是最佳搭配,且一想到龚继寒沉着冷静的说“只是符合而不是确认”,以及后来神神出场说的那几句话,李生就暗暗觉得羡慕,羡慕他们的心灵相通,也羡慕他们的互相信任……
不得不说,神神演技,一流,设计一流,攻心更是一流,这一出闹下来,基本上大家就都会觉得他和龚继寒才是最佳搭档了,可龚继寒暂时没意识到这局面的,他好半天才从那钟表的阴影里走出来,再看着手里关于宝杰公司的资料,继续想着稍后可能会遇到的各种情况,一路翻过去文件,冷不丁又看到那画,思绪又给莫歌夺走。
再一次,龚继寒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想着——
如果自己没有听那一番理论,会否能发现他杀?
答案,是肯定的!
不过,这种马后炮的话他是不可能说的,只等着,这案子破获以后,他要去跟莫歌打个赌——
就赌下次,谁先找出凶手!
只是啊——
会打游戏,法医技术高超,还会推理刑侦,长得又那么漂亮,画也漂亮!
真不知是谁家领养的他,培养这样优秀,改天……啊不,是破案后,一看完老爹,他若有时间,就得问问,然后亲自去登门道谢!
生育重要,养育更重要。
他身在官家,深知道这个道理,也真是好奇啊,什么地儿才能养出来这样好的人……
想着他又唇角勾起来,这次,没有人提醒他,而他自己很快在颠簸中收回神,不多时又再快速的写下几个逃跑抓捕方案来——
“再补充些重点,陈宏既昨日放出话说‘有证据就直接抓’,显然是对被抓捕这件事有所准备,可事实上,我们的证据只有一条被剪短的白绫,这件事没我的指令,谁也别说,且勿打草惊蛇,稍后,还按照刚才我说的,你们去把四个出入口封锁起来,李生带上摄影机,跟我去找陈宏,现在就差他伏法认罪,只要做到我说的几点,基本上,今夜能结案!”
24小时破案,还是别队的案,这速度算是飞快的了,看着陈宏在宝杰的gps红点,龚继寒继续在脑子里思索其他任何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而李生却忽然意识到什么——
“队长,你一人儿进去跟陈宏交涉?”
现在,陈宏基本上已经是定为了案犯没跑儿,这所有案犯啊,都是穷凶极恶的,说不定就狗急跳墙,野兽逼急了,肯定是要反扑咬人的……
龚继寒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一笑置之:“没事。”
龚继寒说完后,车已停下。
娱乐公司,即便是夜间也依旧灯火通明,甚至比白天还要热闹似得,门前除了龚继寒他们的警车……皆是豪车超跑。
入门,保安是认得李生的,立刻放行,但是前台那关还得过的——
“您好,几位警官,找谁?”
李生走过去,直接道的俩字:“陈宏!”
“哦,他在b18间,就是满老师的房间斜对面,你们上去听到钢琴就是了,他每天都会给满老师弹奏钢琴哄她入睡……虽然满老师不在了,但是他……唉……”
那前台没说完,就摇摇头退下,龚继寒却像是被什么重磅的锤子狠狠地敲打了一下心窝子!尤其是想到这楼的构造。
本来,这案子里,他还有一点点的想不明白,就是……禽兽到底对小绵羊说了什么?让她能在窗户口睡死过去?现在好像……全明白了!
“七队长,你怎么了?”
李生发现龚继寒的脸色苍白,赶紧问着。
“没事,你们守好通道……”
龚继寒说着,有些拖着脚步的往前走,那样子让几个人愈发的担心,但李生挥挥手后,那四个守门员还是去了,李生自己跟上龚继寒:“七队长,你真的没事么?”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一刻的龚继寒完全变了一个人,不是那种审讯时候的冷,是打从身心深处的冷,像是从内往外浮现一层冰,他都打了个冷颤。
而事实上,龚继寒也的的确确是这样的——
从心底往外的冒着冷,只因为他想到了案发前后的场景。
“我没事……原计划进行……”
还没到二楼,一步一步的嘎吱声音里,龚继寒脑子里是这里的户型图,早上的时候,对面的窗户帘子是拉上的,他只顾着看楼下的闹市,可现在啊——
就在那满月上吊的窗户口对面啊,应该是弹奏钢琴的陈宏!
“当当当,当当当……”
嘎吱嘎吱的楼梯声音,被高低起伏的钢琴声所遮盖。
到了那b18的门口,声音越发的响亮。
门留着一条缝隙,龚继寒站在门口,缓缓地推开门后,看见那月光下,闭着眼睛弹琴的陈宏。
他没有打扰,静静听着,那钢琴曲是肖邦的葬礼进行曲,
很小的时候,龚继寒学过钢琴。
考取警校之前的高中校庆活动上,曾有学妹跟他说,男人最帅的时候,就是安静下来,弹钢琴的时候,可陈宏……他帅么?一点也不!
如果非要有形容词,龚继寒只觉得他是一具行尸走肉!
白白浪费了这么首曲子。
曲子的时间六分钟,已经接近末尾,龚继寒记起老师说过的话,老师说,这首曲子不仅仅代表的是葬礼,更是——
给生者以力量……
曲子已到最末,那越来越深沉,越来越沉重,到最后重重低低的音符里,他看到陈宏缓慢的睁开眼,抬起头去看那月亮。
月光依旧静静照在陈宏身上,钢琴的余音颤颤巍巍消失后,他手还在琴上,却没有音符再飘出,如同,满月被终结的生命。
陈宏在笑,虽然人像被定住了一样,维持仰头看月亮的姿势,但是嘴角在笑。
很僵硬的笑,似乎不会笑的人,在练习一般。
龚继寒冷眼旁观数秒,在他睁开眼看月亮的时候,忽而冷冷道,“别看了,她不在天上,你感觉不到么,她在你背后的窗口看着你……”
说话那刹间,他看到陈宏身体剧烈一抖。
伴随那颤抖,龚继寒阔步走过去,亦是看见,在陈宏的脸上爬起一阵鸡皮疙瘩。
后者深吸一口气,鸡皮疙瘩消下去不少的时候,站起来,冷冰冰的看过来——
“是你,你找到证据了么,没有,滚出去,呃!”
陈宏话没说完,就看龚继寒忽然如同离弦之箭般,转眼到面前,直接就揪了自己的衣领,抡起拳头——
“峥——”
二人的体重齐齐压在钢琴上。
龚继寒在那声音里,拳头顿住在陈宏的面前半厘米,只差一点,但是……他没有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