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羽宫的下人见皇离开没多久又回来了,还带着皇子殿下一同过来,眼底一惊,赶忙前行礼。
言朔阻止了王德喊什么“皇驾到”,兀自抱着儿子往里走。
“启禀皇,娘娘正在里头沐浴,奴婢这进去禀报。”
负责伺候佐昭阳日常生活的大宫女疾步前开口道。
“不用了,朕自己过去。”
宫女哪里敢不同意,应了一声便退下去了。言朔抱着儿子往里走,才到门前,便听到徐嬷嬷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公主,今日处置李径的事,皇都说了要交给您处理了,您为什么要拒绝?依奴婢说,李家那父女三代,当初没少折磨您,您应该自己
处置才解气。”
言朔抬脚进去的脚步,在门外倏然收住了。
今日佐昭阳那样隐忍,压着怒火,最终还是将李径交给他处置,他心里觉得有什么古怪。
当时没说,这会儿听徐嬷嬷提起,他也想知道佐昭阳心到底是什么想的。
佐昭阳已经沐浴完,正站在窗前那盆栽前,拿着盆栽有一搭没一搭地修剪着,长长的墨发还沾着水渍,垂在身侧,徐嬷嬷正在帮她擦拭。
听徐嬷嬷这样问,佐昭阳修剪枝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稍许,才缓缓道:“只有交给皇才是最安全的。”
“公主这话奴婢不明白,皇不是说任由您随意处置吗?依老奴之见,是您亲手杀了李径也没什么关系。”
徐嬷嬷想得简单,佐昭阳却没想得这么乐观。“李径不是佐明玥,他牵扯着整个诛玄的朝堂,我若处置轻了,自己不解气,还徒添膈应,处置得重了,万一皇觉得给他惹了麻烦,最后还得迁怒到我们身来,不如交给皇处置,不管他如何处置,都
跟我没关系,处置轻了无可厚非,毕竟是我只是一个依附于他的女人,没有不满的权利,处置重了,便正我的下怀,不是很好吗?”
佐昭阳的语气,始终淡淡的,跟当日她在军营一样,战略的每一步,她都算计好了,小心翼翼,不出任何的纰漏和差错。
可言朔没想到,自己真心要将李径交给她处置,得到的却是她这样的心思。
难怪她当时恨不得杀了李径,却还是竭力克制着那样的杀意,原来是不相信他口说的“随意处置”,便是真的任由她来处置。
她在自己面前都这样步步为营,生怕一步走错了,会万劫不复。
言朔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是失望她不信任自己,还是失望自己不足以让她相信?
她说自己只一个依附于他的女人,没有不满的资格,可他却在无形,将这样的资格交给她了,不是吗?
佐昭阳的这一番话,让言朔的心里闪过熟悉的钝痛,还有不能掩饰的黯然和失望。
小家伙见自己的父皇到了门口一直不进去,又听到里头母后在跟嬷嬷说话,心里便着急了,抱紧了父皇的脖子,轻声问道:“父皇,您为什么不进去呀,母后在里面呀。”
啪嗒——
里头传来剪刀落地的声音,很显然,里面的人被小家伙这句话给吓到了。
言朔拧了一下眉抱着儿子走进去,见佐昭阳面色惨白地对着自己,指尖正溢着血,修长的指尖带着几许轻微的颤抖。
言朔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看他的眼神,无孔不入地刺痛着他身的每一处神经。
这样的眼神告诉他,她在怕他!
她一点都不相信自己是真心待她好。
看着言朔一点点朝自己走近,佐昭阳原本惊恐的眼神,一点点平静下来,垂眸抿了抿唇,低低地唤了一声,“皇。”
徐嬷嬷也是吓坏了,她没想到皇会这么快回来,又刚好让他听到公主刚才那番话。
说严重点,公主那话是在算计皇,皇若有心计较起来,公主是逃不脱责罚的。
她后悔死了自己为什么要问公主刚才那个问题,李径被皇处置了便好了,她何必说那些废话!
徐嬷嬷的脸色同样难看得紧,双眼紧紧地盯着言朔,而言朔的目光, 却停在佐昭阳的脸,神色晦涩不明。
半晌,见言朔将儿子递给了徐嬷嬷,道:“将殿下抱出去。”
徐嬷嬷一愣,眼神不安地在言朔和佐昭阳的脸看了一眼,接过言朔手的小家伙,颤颤巍巍地出了房间。
看着徐嬷嬷出去了,佐昭阳心下稍安,再抬眼看向言朔,见他眸光深沉地看着自己,心,再度提了来。
指尖被剪刀剪破的那块肉,这会儿根本没有心思去处理,她不安地抿着唇没吭声。
手,突然间被言朔给拉了过去,她的身子僵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收手臂,却被言朔用力拽住,见他拿起边放着的那条白色丝绸锦帕,轻轻包住她被剪刀剪破的手指尖,她讶了一下,抬眼朝他望去。
见他依然低着眉眼,阳光倒映着他长翘的睫毛,打在他直挺的鼻梁,让他周身的戾气变得似乎不那么重了。
而这张赏心悦目的脸,看得佐昭阳有些忘我,一时间忘记了将视线收回。
“你心里是那样想的?”
言朔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哑意,突然间响起,也将佐昭阳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视线从言朔脸猛然收回,恰好撞言朔此刻突然抬起的眸光,佐昭阳心下一慌,看着言朔没有作答。
言朔眼底的黯然并不明显,见佐昭阳愣着不答,便又重复问道:“你心里一直是那样想的?”
佐昭阳动了动唇,对于言朔的问题,她回答不出来。
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蓦地一紧,低眉一看,言朔的手,正停在她的双臂,像是压着心头的愤怒,抓着她手臂的力量,有些重。
她蹙起眉,没吭声。
“你不相信朕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不愿意真正地将朕当成你的依靠,对不对?”佐昭阳能感受到言朔的愤怒,她心下莫名有些害怕,被言朔攥着手臂,她愣是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