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炭太黑,里面水太深,乃至到了几十年之后,私营煤老板大多都是见不得光的。
如果这种事换在梁一飞身上,压根就不会这么严重,梁一飞真去拼个鱼死网破,媒体一调查,就能挖出来很多隐情,各方面都倒霉,所以哪怕真遇到了,也是可以沟通和协商的。
如今媒体的曝光力度其实很大,1993年年底,上级单位提出了要加强新闻评论,就一些热点问题进行讨论的要求,加强舆论监督。根据这个要求,94年创办了《焦点访谈》这个节目。
就算抛开媒体,梁一飞也有很多渠道解决一些政商关系的问题,真到了万不得已,大可以把企业搬到特区,甚至干脆在国外。
但何云飞不行,他做煤炭,从一开始就是血淋淋的,一路走过来,脚底板早就比煤炭还要黑了,注定了只能闷声发财,一直以来媒体的关注度就低。
如果真得敢把这件事朝外捅,有媒体来关注,也许大领导会意识到是被莫一山从中欺骗了,可最后媒体能挖掘出的,一定是更多比五千还要命的问题,何云飞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泰山不压顶,他能混过去,可一旦压顶了,他一点儿硬抗的底气都没有,只能妥协。
于是就说资金太多,正在筹集,这不,刚筹集好,正准备捐呢。
哦,原来是这样,那就快捐吧,还有成千上万的贫困儿童等着这笔钱上学吃饭呢。
何云飞无奈之下,一咬牙,真拿了五千万出来。
结果就直接导致了资金彻底断流。
五千万,倒也不至于就真要了他的命,不过听裘娜的意思讲,反正他接下来这段时日恐怕有些难熬了,要挺一挺才能过得去。
辛辛苦苦奋斗几年,全给他人做了嫁衣,何云飞颜面失尽,哪里好意思再出现在岚韵湖?
这么大个亏空,目前滨海市有能力帮何云飞填窟窿的,也只有梁一飞,可是之前由于莫一山,何云飞和梁一飞已经闹得有些不愉快,梁一飞还专门劝过他,他却没当一回事,现在应验了,何云飞是个要面子的人,更不要讲找梁一飞借钱渡过难关了。
其实整件事,何云飞谁都没告诉,裘娜还是从她那个给何云飞生了私生子的小姐妹那得知的。
梁一飞皱了皱眉头,这绝对不是个好兆头,煤矿这种生意顺利的时候如有神助,但是一旦遇到麻烦,很可能导致连锁反应,雪崩一样坍塌,何云飞鞋底太脏,顺利的时候,气势如虹突飞猛进,能掩盖住很多矛盾问题,可是现在走了麦城,之前水面下的种种矛盾,内忧外患之下,说不定就会开始炸雷。
梁一飞这么想,也没什么明确的证明,只是多年做企业的经验,个人的经历,总结出的一份直觉,人的确是有气运这么一说的,上升的势头一旦被打住,那接下来绝对不会只有一个麻烦,倒霉事会接踵而至,如果能全部挺过去,也许又是一个转机,挺不过去,说不定就完了。
发展中的问题,能用发展来解决和掩盖,前提是,一定要发展,停滞下来,之前所有的矛盾都会暴露出来。
“三手这样,你最近就不要和任鹏、何云飞他们有任何接触了,我们这边有什么活动,你也不要主动叫他们。”梁一飞说。
吴三手微微一愣,意外说:“外面会不会说咱们太……太势利了?”
“谁让你主动去外面传啊,就是咱们别主动沾上了,不用表现的太亲近了。当然,也不需要背后落井下石,静观事态发展吧。”梁一飞想了想,还是跟吴三手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这个想法别人未必理解,一起蹲大牢出来的吴三手很明白,甭管什么时候,自己先活好了,才谈得上帮别人,何况从头到尾,何云飞那边也没有主动要求帮忙。
“何老大赚得太多,下手太黑,前段时间又太狂,眼红他的人多了去了,哥你这么讲有道理,咱们好好的,可别给他拽水里去了,淹死不至于,弄一裤子泥没必要。”吴三手道。
“嗯,就是这个意思。”梁一飞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说:“对了,这么久我都忘了问你,那个小倩,就那个上次跟你报信的残疾女孩,我后来让你去人家家里瞧瞧有什么能帮忙的,你去看没?”
不说这个人,吴三手几乎都忘了,但是一提起来,印象十分深刻。
不说她那天等于侧面救了梁一飞一命,就光说她这个残疾,吴三手想起来就可惜,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居然没胳膊,真是造化弄人,天妒红颜。
“去看过了,人家还真不需要我们帮什么,哥你猜她家里是干嘛的?”说到工作以外的事,吴三手拉了个靠椅坐在梁一飞对面,扯开了闲篇。
“你少卖关子,直接说。”梁一飞说。
“她父母都是高级知识份子,都是咱们省美院的老师,父亲是教音乐的去世的早,母亲是教美术的,教授呢,家里只有她一个,经济条件还不错,我也问了,她晚上出来弹吉他什么的,倒不是完全为了钱,一来是散散心,二来,大概也是想活动活动,多练练脚,三来,也是多少赚点,赚多赚少,总之觉得自己不是个废人,有点用处。对了,她家就住在纬三路美院职工大院。”
吴三手说着,挤眉弄眼的说:“哥,要不你亲自上门感谢一下人家姑娘?这么久了,你也不露面,不合适吧,人家说不定想着你呢。”
梁一飞罕见的脸一沉,说:“你少来这种猥琐的表情啊,一个残疾人,还是救了我命的,你背后开这种玩笑,合适嘛!”
自从道明诚出国,吴三手正儿八经给梁一飞当助理之后,梁一飞就很少板起脸训他了,即是给他面子,主要还是他自己争气,平时什么都办得妥妥当当,这次被梁一飞训了一下,吴三手也不敢再开玩笑了。
“哥,我没不尊重人家的意思。其实吧……哎呀,说不好,真可惜了,就这个姑娘,我打过几次交道,讲良心话,人豁达开朗,又经历过事,挺好的一个人,比以前你那些都靠谱,又跟你有这个缘分,要不是残疾,说不定真是挺好的,真挺好……”
“什么跟什么,什么就挺好!”梁一飞一翻白眼,说:“我爸现在不管我了,又轮到你操心我谈恋爱的事了?你先别说我,你年纪比我还大,自己问题先解决掉好吧。”
“不是这么说的哥。”吴三手倒是又开始认真了,讲:“哥啊,你现在企业做大了,手下那么多人,打个比方,就跟古代皇帝一样,古代皇帝最大的任务,就是生太子,将来好把龙座朝下传,我说句不吉利的,你万一有个啥啥啥,你让我们这些人怎么办?我不是咒你死啊,我是讲万一有点啥意外,老顾、老孙、周万新、何新福,还有张老板,你一句话,这些人都听,可你万一有点啥,谁能服谁?还不立刻就乱套了,所以我觉得吧,你不说生儿子,至少先立个正宫娘娘。万一你有点什么不方便的,大伙还有个主心骨。”
梁一飞都听呆了,嘴巴微微张开,盯着吴三手上下打量了半天。
“哥,我这次的想法,是不是很有远见和深度?”吴三手得意洋洋,颇有点恬不知耻的说。
梁一飞认真的点点头,说:“我看你这日子过得是比较闲,年终奖也不太想要了。”
“哥我真不是咒你……”
“得了啊,都从哪学得一套一套的。不说这个,你过年,再去人家宁姑娘家拜访一趟,正儿八经送点年货,探望一下她母亲,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难免不好。你问问她,胳膊这事用不用去国外想办法治一下,据我所知,国外那种高档的假肢,安装上之后除了活动不方便,看起来和真的没什么太多差别。”
要说梁一飞对宁小倩不关心那是假的,他从一开始认识,就觉得这女孩挺坚强,也乐观,后来还救了自己,但是倒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关心。
“这事你放心。”吴三手想了想,又说:“何云飞那头我也暗中留意,如果真有什么麻烦,我第一时间跟你汇报。”
“行,不过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咱们自己身上,生命核能眼看着过完年也要投放市场了,我来不及跑,你有空就去二厂和汇德利转悠一圈,给他们点压力。”梁一飞说。
……
……
1994年12月31号,晚上九点半,莫一山醉醺醺的从祁城大饭店走出来,肆无忌惮的搂着一个打扮妖艳的年轻女郎的腰肢,走向停在停车场的一辆奥迪。
祁城大饭店,顾名思义,在祁城,祁城是南江省一个二线尾的城市,这地方经济相当一般,改革开放初期盛产小保姆,不过随着改革深入,经济越来越好,不少年轻女孩子发现,当小保姆不如陪酒赚钱,于是又变成了盛产陪侍的地方。
要说投资,祁城不行,当地的各种环境都太差,但是要说来找乐子,这地方倒是不错。
莫一山最近的心情相当好,他负责的资金,五千万顺利到帐。
公益当然是要做的,要不没法交差,但是怎么做,这里面就有很大油水了,所谓肥肉过手,手上流油,五千万的现金,哪怕不贪不拿,就在账上放几个月,拿出去放贷,那也是上千万的营收,这笔钱的大头就进了他个人的口袋。
至于后期的慈善公益,这里面的猫腻当然更大,五千要是真都花出去,他的身价又能翻一倍。
眼看着过年了,来祁城潇洒一番,顺便嘛,躲躲风头,何云飞那人手太狠,免得他万一急了眼找自己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