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诗茹把玩着手中杯,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许久,才悠悠地说:“络臣与李茶大概都是这样的人,无论何时,都按照自己的活法去活,他们在自己的路上,想逗留绝不前行,想前行绝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去干扰。而最巧合的是,当她想逗留的时候,他也刚好不愿前行,在她想走时,他也休息够了,其实最匹配的感情,就是如此,并不需要我们哪个人伟大到去迁就去包容对方,而是真的很合拍,很同步,不需要对方开口。”
康泽恩回头看着她,柔软的灯光下,她面部曲线显得十分柔和,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上,透明的玻璃杯在唇边,白水微微荡漾,又像是没有动,这一切都如同画中一样,精美,安静。
“我都知道了,从前。但是我不知道是不知道好些,还是知道了,会更好些。”没来由地,康泽恩突然想说出她的秘密,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但是她在国外,街头,校外,宿舍楼下,远远眺望自己的一切镜头,都好像在眼前晃动着。
他突然觉得内心有些清冷,想用什么掩饰住,刚才那句话到底说没说,她到底有没有听到,但是他此刻拼命咳嗽两声,这才发现项诗茹已经整理好了东西,准备出门,他也匆忙跟上。
关门时,项诗茹撇过他一眼,细心地说,“天凉,把外套穿上,你现在金贵的很,着凉都是种奢侈品。”
康泽恩晃晃脑袋,将手中的衣服穿好,笑着说:“茹姐,好像我们都找到了自己,你,也还是像从前那样啰嗦。记得小时候你就一直追在我和络臣后面,大声喊着,把衣服穿好,别落下东西,记得有一年冬天,络臣和爸妈怄气,穿了件毛衣就去了学校,抢了我的羽绒服就跑,你在后面追,要他把衣服还给我,结果他跑进了喷泉池子里,那个时候,池子都结冰了,很厚的一层。络臣在冰上如飞燕似的,朝我们叫嚣,于是你追上去,结果,结果他一路草上飞似的跑了出去,可是你跑到池中央,只听到咔嚓一声,一池冰碎了,茹姐,好一朵冬日里的出水芙蓉啊。”
项诗茹听到这,粉拳紧握,抡起一下下落在他后背上,说道:“我说过谁再说这事,我就跟谁急。”
“别打别打!茹姐,我错了,我应该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冬季芙蓉,姐姐那一摔,可真是摔进了无数男生的心里。”康泽恩笑个不停,可笑着笑着,就停下了,看到前面熟悉的巷子,说道:“茹姐,看这巷子居然还在?这附近倒是保留着从前的样子,以前我们常来的,没想到这个城市还有许多少年时候得回忆。”
“如果心里有回忆,处处都有回忆。”项诗茹看着远处昏暗的街道,有些感伤地说,“一不小心,所有的一切竟成回忆了。很多时候看到妈独来独往,我读觉得很悲凉,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在疲惫的时候能和身边人回忆一下过去,真的很好,共同的过去,共同的回忆,但是爸没了,痛的到底是什么,是没有人陪她回忆这人生路上的风景,几十年的风景,过往,就只有她一个人孤孤单单……”
眼泪顺着脸颊慢慢流淌,她有些赌气地使劲擦去,说道:“络臣这个疯子,说走就走,不要家产不要名声可以,连亲妈也不顾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康泽恩像个孩子一样,跟在她身后,慢慢走着,说道:“既然想躲起来,自然不会让我们找到的。”
项络臣并没有人间蒸发,只是暂时远离了现在的生活,他连日里马不停蹄地奔跑过全国各处,遍寻名义,求经问药,积累阅历和经验,只为能够以最快速度取得最大的进步。但是又如暗处的窥视者,划地为牢,自己更像是个囚犯,憔悴而疲惫与从前判若两人,头发胡子一团糟,遮住半张脸,脸上的疤痕如同一条蚯蚓,格外醒目。一双深情不减的双目深陷乌黑,双目布满血丝,身上的衣服也散发着汗味,倒像是五十多岁的乞丐。
然而对于外界得轰烈,他清楚的很,却无力顾虑,也懒于回应。对于李茶公开正面回应的视频录像,他似乎早就预料,没有震惊,也没有任何愧疚。
而此刻正坐在一列火车里,老式的旧车厢里,一切都是象征着生命力的绿色,绿色的车皮,绿色的座椅,却都蒙上一层厚厚的、油腻腻的污秽。
疲乏的人们横七竖八的躺着,他们身上散发着浓烈的味道,汗臭味,脚臭味,还有长途跋涉的尘埃,味道这是李茶最受不了的味道,却又是让她最安心的味道,好像一路跋涉后的尘埃落定。
如今他沉浸其中,连骨髓中都被浸透了,刚开始完全无法适应,只觉得这些味道刺激得呼吸道都痉挛,五官因极力屏气而几近扭曲,可数日来竟也适应了,反倒觉得这才是生命的见证,才是人生一个里程。
每一步都带着对她的思念与牵挂,可是路越走,看到的越多,体会的越多,就越发意识到自己如此的坚持与追逐,也许不再仅仅为了这份感情,不仅仅为了这个女人,有些目标始终没有变,但坚持着坚持着,心态就彻底变了,骨子里的那种执着也有了更深的意义和层次。
他告诉自己,越发理解李为医了,他放下病重的妻女,再赴国外,如今两人病危,他却迟迟未归,也大概如此。
项络臣面前两尺长的桌台上,堆满了乘客们的简易食品,花花绿绿的包装,吸引着他的目光,又或者他根本没看什么,就那样让目光有个聚焦处,不至于因为困乏而睡去。
火车一声长笛,众人一阵骚动,有人开始起身,整理着行囊,稀稀拉拉的说话声,走动声,还有一些不耐烦的咳嗽声。
安静的车厢一下子拥挤起来,味道也越发的浓烈了,他收起目光,拿起半瓶混浊的矿泉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从包里摸出硬邦邦的面包,大口吞咽着。
吞下最后一口时,火车进站,他霍然起身,提了箱子走下了火车,凉风将一切异味都吹散在脑后。
三天后,他已经来到旧金山,墨镜口罩遮住整张脸,但整洁冷酷的发型,得体舒适的高档休闲装,落魄疲乏一扫而光,整个人看上去洒脱悠闲,坚定地步伐中透着霸气与果断。
吹过,路边的树叶打着旋就落了下来,落在地上,这是它的轨迹,零落成泥。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蔚蓝色海岸,一座名不经传的孤岛在海中央若隐若现。
这曾经是hen的一个研究基地,断送无数人生命与幸福的牢狱,可也是李为医与凝婉沙相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