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从房间里出来，她又将围巾往上拉了拉，遮去半张面孔。
    有人从她身边走过，语气里满是羡慕地跟同伴说：“袁瑞可身上那件婚纱你看见了没有？听说是纪清河找了有名的婚纱设计师设计的，好像他还亲自参与了……真是让人羡慕啊，我也想找这样一个老公！”
    “前几天我看见他陪袁瑞可一起逛街，他和袁瑞可说话的时候可真温柔，我还以为他真的像传言里说的那样脾气特别不好呢。”
    “传言里说的未必是假的，但是那也得分对象啊，对着深爱的人，温柔总是情不自禁啊……”
    叶荣欢透过旁边的窗户，看了眼外面灰蒙蒙的天，加快脚步，离开了酒店。
    她径直去了机场，登上最近的航班，去了北城。
    下飞机后她并没有立刻去学校，而是找了间酒店，开了个房间，然后将自己裹进被子里，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是半夜，脑袋有些昏沉，不太舒服，又没了睡意睡不着，她打电话让人送了红酒进来。
    本来只是想喝一点点，让自己不那么难受，但是喝着喝着就停不下来了，最后她赶在脑子还有一丝清明的时候停下了自己不理智的举动，放下酒杯，又回到了床上。
    这次轻易就睡了过去，脑海中也没有再出现那些乱七八糟的梦。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有些迷糊，双眼迷蒙地看着窗户的方向，呆愣愣的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姐？”
    声音离得很近，仿佛就在她耳边。
    叶荣欢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冷不防一下子撞上了对方的鼻梁。
    “……阿扬？”叶荣欢有些呆愣，恍惚以为是在做梦，不然郁扬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还躺在她的床上呢？
    “是我啊。”郁扬半撑着身体，衣裳一件没脱，他刚才脑袋就凑在她耳边，“姐，你来找我的吗？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没有露出明显的笑意，但是看得出来很开心。
    叶荣欢揉揉额头，撑着身体坐起来，声音沙哑：“你怎么会在这里？”
    郁扬也跟着直起身体，他身下压着她的大半被子，“我知道你来了，所以来找你了，看见你在睡觉，不忍心打扰你，所以就在这里等着。”
    这些听着完全就是废话，叶荣欢看着他，“我是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又是怎么进我房间的？”
    “因为我每天都在关注你，所以知道你来了。”郁扬直白地说。
    “你派人跟踪我？”
    “没有，”他否认，“是干爹告诉我你过来了，很不巧这家酒店也是他的，并且暂时交给我管理，里面的人和我熟悉，也知道你，看见你之后，他就告诉我了。”
    叶荣欢靠在床头，好一会儿没说话，这也未免太巧了。
    “姐，你是来找我的吗？”郁扬挨过来，靠在她旁边，期待地问她。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沉默须臾后，她点头，嗯了一声。
    郁扬周身气息忽然就变得愉悦起来。
    “那你还要回去和云鸣结婚吗？”
    叶荣欢一顿，她垂下眼，轻声道：“我以为你那么神通广大，什么都已经知道了。”
    “姐，你生气了吗？”
    叶荣欢推开他，“你今天没有课吗？”
    “没有，校庆放假。”
    叶荣欢“哦”了一声，从另一边下床，她一动，脖颈上的痕迹无意间暴露的郁扬面前。
    少年的脸色在那一瞬间阴沉至极，他猛地拉住她。
    叶荣欢被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弄得有些疼，回头，皱眉，“干什么？”
    郁扬很快又收敛了情绪，盯着叶荣欢的脖颈，他死死地抿紧了唇。
    顺着他视线，叶荣欢反应过来，伸手拉了拉，语气平静：“你干什么呢？放开我，我要去洗个澡。”
    郁扬极力控制自己，却还是没忍住上手将她衣领又拉开，看着下面更加过分的痕迹，他眼中酝酿着暴风雨，“这是谁做的？”
    那明显不是正常的欢爱痕迹，想到有人竟敢强迫她，他眼中就情不自禁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杀意。
    “这和你无关。”叶荣欢将他手拉开，径自下了床，走进浴室。
    她没有带行李，洗了澡也没衣服可换，只能穿酒店的浴袍。
    出来看见郁扬还待在原处没有动，她叹了口气，喊了他一声：“阿扬。”
    郁扬抬头。
    叶荣欢说：“没事做的话，去给我买身衣服。”
    郁扬一言不发地下床，朝着门口走去。
    他动作很快，叶荣欢没等多久，他就拎着很多包回来了，显然不止买了一身。
    叶荣欢随手拿出一件，愣了一下。
    衣服的风格意外的年轻，她刚上大学那会儿才这样打扮，之后的风格就越来越成熟，郁扬买来的和现在的比，简直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她还以为是意外，结果拿出另外几套，发现竟然都是一样的风格。
    她无奈地看向郁扬，“你怎么……”
    “你这样穿好看。”郁扬说。
    其实她什么样子都好看，但是啊，在他眼里，她穿上这些衣服，仿佛就回到了几年前，她对他最好最贴心的时候。
    那时候她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人，哪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和他抢。
    叶荣欢没再说什么，进浴室将衣裳换上了。
    稍稍收拾了一下，对着镜子一照，她自己都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过去。
    郁扬看到她全新的打扮，脸色好了一些，只是不和她说话，显然仍然在不开心。
    “在这之前发生过什么，很重要吗？我以为我来找你，你会开心。”叶荣欢说。
    郁扬忽然抱住她，动了动唇，却没说话。
    “好了，既然没课，你不带我出去玩吗？”叶荣欢拍拍他的背。
    郁扬终于露出点笑模样，问她：“你想去哪里？”
    叶荣欢说：“带我去你的学校逛逛吧，我还没去过呢。”
    郁扬点头。
    出了酒店，他忽然想起什么，说：“你等一下。”
    说完转身就跑了。
    叶荣欢在原地等了几分钟，就见他拿着个口罩跑了回来，上手就帮她戴上了。
    “干什么？”
    他说：“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在我这里。”
    他没明说，但是叶荣欢听明白，他说的是纪清河或者云鸣之类的。
    纪清河不知道，但是云鸣肯定会找她的。
    叶荣欢也没摘下来。
    学校离酒店很近，两人坐公交，十来分钟后就到达了目的地。
    因为是校庆，学校有各种表演，十分的热闹。
    “海菱的学校离这里远吗？”在学校里逛了一圈，感受了下氛围，叶荣欢问道。
    郁扬想也不想就说：“远。”
    叶荣欢看向他，“坐车多久？”
    “两个小时，而且她要上课，你要是过去，她肯定要逃课出来见你。”
    说得有模有样，但是看着他警惕的样子，叶荣欢总觉得他是骗她的。
    “中午总不上课吧？我们等会儿中午去找她，可以一起吃个饭。”叶荣欢说。
    郁扬不说话了，看向别处，当做没听见。
    这幼稚的样子，让叶荣欢觉得好笑。
    郁扬在学校里似乎很有名，两人没走一段路，都会有人上来和他打招呼，言辞间对她身份十分好奇，或委婉或直接地打探是不是他女朋友。
    郁扬本来冷淡，人和他打招呼，态度那样热情，都没见他嘴里多蹦出几个字，听见这话，却总是肉眼可见地柔和了脸色，眼底也带出些端倪，他不直接承认，也不直接否认，给人留下无限想象的空间。
    叶荣欢都看见对方看他们俩的眼神变得暧昧了。
    再有人上来问的时候，没等郁扬说什么，叶荣欢直接道：“我是他姐姐。”
    人走后，郁扬的嘴唇就抿起来，很不开心。
    叶荣欢当做没看见，径自往前走。
    见她竟然不哄他，郁扬就有些委屈，追上去，说：“你明明答应过我的，又反悔了吗？”
    “我说给你一个机会，可是没说直接答应你，你都是个大孩子了，难道还不知道女朋友是要追的吗？”
    郁扬的眼睛霎时亮起来，那点委屈和不开心顿时就没了。
    看着他这样子，叶荣欢状似无意地扭过头去，看向另一边。
    没让他看见她眼底的复杂情绪。
    又走了几分钟，又撞上熟人，是找郁扬帮忙的，叶荣欢这才知道他竟然还是个什么部长。
    对方神色有些焦急，说是什么节目出了问题，要郁扬过去处理。
    郁扬似乎有点想拒绝，叶荣欢在他开口之前说道：“你过去看看吧，我就在这里随便看看，等你回来。”
    郁扬有些不情愿，但是还是跟人走了，临走前跟她说：“你别骗我，别让我回来找不到你。”
    叶荣欢觉得有些好笑，“我骗你做什么啊。”
    看着郁扬离开，她本来想找个地方坐坐，忽然有人跟她说话：“你好。”
    叶荣欢一扭头，就看到一个年龄和她差不多的男生，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相貌长得不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看着对方，竟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叶荣欢小姐吗？”对方问她。
    叶荣欢凝眉，疑惑道：“你认识我？”
    因为觉得闷，她将口罩给拉下来了，如果是认识她的，叫出她名字来不奇怪，可是她并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么一个人。
    “我叫殷辞雪。”对方说道，“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
    叶荣欢皱眉，没等她说话，就听殷辞雪道：“关于你亲生父母的事情。”
    叶荣欢猛然抬眸，“我的亲生父母？你有他们的消息。”
    “对，”殷辞雪直接承认，“你和我走，你想要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和你走？现在？”
    “对，现在。”
    叶荣欢拧了拧眉，想了想，给郁扬发了条消息，然后对殷辞雪道：“走吧。”
    殷辞雪愣了一下，接着笑着说：“你不问我要带你去哪里吗？”
    叶荣欢抬眼看他，“哦，你要带我去哪里？”
    都懒得掩饰语气里的敷衍。
    殷辞雪嘴角抽搐了一下，说：“走吧。”
    上了殷辞雪的车，叶荣欢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之前纪清河一直在帮她找她的亲生父母，但是一直都没有什么线索，她也没抱什么希望，并且没多大期待。
    却没想到，来到北城，突然冒出来一个陌生人，说知道她亲生父母的消息。刚刚给郁扬发消息，将手机给开了机，上面一串的未接来电，还有好多消息，她一条也不想回、也不想看。
    “你就这么跟我来了，不怕我是骗你的吗？”殷辞雪有些好奇地问道。
    叶荣欢说：“骗就骗吧，我也没有什么可骗的。”
    话落郁扬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叶荣欢一接通，就听到他隐藏焦急的声音：“你在哪里？！”
    “阿扬，我有些事，先离开一下，稍后再联系。”
    “你去了哪里？！”郁扬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叶荣欢看了殷辞雪一眼，“有点事，暂时不回去，事情完了会让你来接我，行了吗？”
    听了这句安抚，郁扬的情绪勉强平复下来，又跟她说了好一会儿，才挂了电话。
    “你弟弟吗？”旁边的殷辞雪问道。
    叶荣欢看向他，“你似乎知道得太多了。”
    殷辞雪说：“关于你，我还知道很多。”
    叶荣欢皱了皱眉，没说话。
    “你倒是对他很好，你很在意他吗？”
    “你既然知道很多，就不该多此一问。”
    车里陷入短暂的寂静，殷辞雪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又道：“你很快就能找到亲生父母了，怎么你一点都不激动？你难道不想找到他们吗？”
    叶荣欢脑袋靠在椅背上，看了他一眼，懒得说话。
    “抱歉，因为纪清河和云鸣，你现在应该很难过，我不该……”
    叶荣欢阖上眼，“殷先生，请你闭嘴。”
    殷辞雪没了声。
    可是只过了两秒，他又道：“对不起，我可能不能闭嘴，你不想听你亲生父母的事吗？”
    叶荣欢睁开眼，“到地方了？”
    往外一看，车还在高速路上。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殷辞雪。
    殷辞雪一点不心虚地道：“那只是个借口，并没有想带你去某个特定的地方，单纯地只是想让你和郁扬分开而已。”
    叶荣欢眼神有些冷了，“理由。”
    殷辞雪说：“你那个弟弟是个很危险的人，我不放心让你待在他身边。”
    这话说得奇奇怪怪的，让叶荣欢狠狠地皱起眉头来，“你什么意思？”
    “你看，你照顾了这么多年了，竟然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想想在遇到你之前他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不会以为他是只小白兔吧？”
    说到这里，殷辞雪却止住了话题，“这个你想知道，我稍后再和你说，现在先说说你的亲生父母。”
    他从旁边抽出一个文件袋，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是一对中年男女的合照，“这就是你的父母。”
    看穿着打扮和气质，应该不是普通人家。
    “也是我的养父母。”殷辞雪接着说。
    叶荣欢目光从照片上抬起来，看向他。
    殷辞雪坦然地说：“我是爸妈后来收养的，你没觉得我和你长得有点像吗？或者说，和妈妈有点像，当年你出生后被人抱走，这么多年爸妈一直在找你，开始几年的时候，因为妈妈身体不好，为了让她好过一些，爸爸就带她到福利院收养了一个小孩，就是我。”
    他没说的是，他小时候瘦瘦弱弱的，长得有些像女孩子，还留着长发，殷母看到他的时候，抱着他就哭了一场。
    虽然后来知道他其实是个男孩子，但是还是把他带回去了。
    叶荣欢没什么激动的反应，她想了想，不解道：“那叶家的孩子呢？”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两家孩子抱错了，可是没想到真相不是这样，那叶家的孩子上哪里去了？
    殷辞雪又从文件袋里拿出两张纸来，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他跟她解释：“根据我的调查，如果没错的话，叶家的孩子出生没多久，因为他家保姆的一个失误，不幸夭折了。保姆心慌之下，就偷走了别人的孩子，也就是你。那个保姆当时年纪就已经很大了，我找过去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事实是不是这样，无从求证，这些是我根据各种线索猜测的。”
    叶荣欢将纸上的内容看了一遍，心情有些复杂。
    殷辞雪开始给她介绍：“爸爸叫殷巡，妈妈叫罗蔷……”
    之后又掏出几张照片，“这是大伯，这是大伯母……还有三叔……这是四叔……”
    光是说名字身份，叶荣欢就有些晕了。
    这竟然还是个大家族。
    殷家，她曾经好像还听过，只是这个家族很低调，她并不是很了解，只知道有权有势。
    一开始殷辞雪还一张一张地往外掏照片，后来只是拿出了一大叠，也不管她能不能听进去，就一个接一个地给她介绍起来。
    叶荣欢听到后期，脑子都有些晕了，他在说什么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存不进脑子。
    “是你一个人找到我吗？还是其他人也都知道了？你什么时候找到我的？”叶荣欢打断了他的介绍，问道。
    “爸妈都知道了，只不过他们都还在国外，一时间没法回来，所以这件事交给我来负责。”殷辞雪道，“至于找到你，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不过那时候只是发现一点线索，并不确定，我花了很多时间才确认你的身份。”
    忽然他想起什么，“说起来，这样迅速地找到你，还要感谢一个人，是她先无意间说起，我们才将注意力放到你身上，后来过来调查的时候，恰好又碰上纪清河的人也在调查这件事，省了很多功夫。”
    “谁？”叶荣欢疑惑地看向他。
    殷辞雪却一眨眼，说：“这是个秘密，也是个惊喜，等你回去就知道了。”
    叶荣欢没有开玩笑的心思，听到他这样回答，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三秒，就收回了视线。
    殷辞雪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忽然小心翼翼又有些期待地道：“说起来，我比你还要大一岁，你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哥哥？”
    叶荣欢头也不抬，看着照片，“等做了亲子鉴定再说吧。”
    没料到她是这反应，殷辞雪愣了一下，然后无声叹了口气。
    他开始跟她说起家中父母：“爸妈一直没放弃找你，尤其是妈妈，每年你生日那天，她都很难过，她不是个柔弱的性子，想起你来却总是忍不住哭……”
    叶荣欢微微抿唇，沉默地听着，一直没有说话。
    忽然殷辞雪说：“你和纪清河，还有云鸣的事，我还没有告诉他们。”
    叶荣欢抬起头来。
    殷辞雪看向窗外，“如果他们知道，肯定会很难过。”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忽然抬手，摸了摸她脑袋，说道：“我知道有些人伤害过你，让你很难过，但是你还有深爱着你的人，不该因为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就让爱你的人不开心，你说对不对？”
    叶荣欢偏了偏脑袋，沉默着没说话。
    心里想，殷辞雪知道的还真的是很多。
    “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他语气忽然又轻快起来。
    “什么好消息？”叶荣欢随口应了一句。
    就听到殷辞雪说：“纪清河和袁瑞可的婚礼没有成功。”
    叶荣欢一怔，扭头看去。
    殷辞雪笑了一下，说：“你那个叫郁扬的弟弟，可真是个狠角色，看着不声不响的，你看他陪你逛学校的时候一点端倪都没露，要不是我告诉你，你肯定不会知道他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
    “他派了一拨人在婚礼即将开始的时候，直接闯了进去，边走边砸，同时宣扬了袁瑞可很多黑料，很多袁瑞可藏着瞒着不愿意让纪清河知道的事，都被嚷出来了。婚礼自然是不能继续了，袁瑞可名声也毁了，并且他还把事情同步到了网上，听说袁家丁家的股票到现在还在跌，也不知道他除了这些还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