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荣欢点头，“好……”
    话音刚落，纪清河就匆匆转身走了。
    袁瑞可站起身来，得胜一般看了叶荣欢一眼，转身跟了出去。
    贺阿姨忿忿地瞪了袁瑞可的背影一眼，看向叶荣欢，“少夫人……”
    叶荣欢扭头，纪老爷子坐在沙发上，许久没说话，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爷爷？”
    纪老爷子回神，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迟疑一瞬，将佣人都打发了出去，对叶荣欢说：“有些话，爷爷本来想让清河自己告诉你，但是……”
    叶荣欢猜到，他指的大概是纪母的事。
    从她进纪家们，纪清河和纪老爷子都没仔细告诉过她，只含糊地说因病去世了，倒是贺阿姨和她说了不少。
    叶荣欢不动声色，在老爷子边上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
    老爷子斟酌着，慢慢跟她说起了过去。
    叶荣欢没插话，安静地听着。
    老爷子说的和贺阿姨告诉她的相差并不大，只不过有些事，贺阿姨一个外人，知道的到底不如老爷子多。
    比如纪父纪母的感情状况，贺阿姨说的时候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有矛盾，叶荣欢听的时候也并不如何重视，直到现在听到纪老爷子的述说，才明白那其中有多少坎坷。
    说到最后，老爷子不禁又叹了口气，“他们最后分开了，也是好的，这个结果，我老早就猜到了。两个不合适的人走到一起，光有感情又有什么用呢？再深厚的感情，也终有一日会被消磨干净。”
    又道：“这些本来该清河告诉你，但是没想到她现在竟然就回来了。你也别怪清河，他不告诉你，绝对不是因为不信任你、不在意你，只是他爸妈分开的时候，他还小，这件事给他制造了不小的心结，我看得出来，到现在他也没能放下。我想他可能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告诉你。”
    “爷爷，我能理解的。”叶荣欢轻声道。
    “能理解就好。”老爷子欣慰道，“我希望你和清河能好好的，不要像……他父母一样。”
    叶荣欢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晚上的时候纪清河没有回来，甚至忘了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不回来的事。
    叶荣欢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就情不自禁想起纪老爷子那些话，怎么也睡不着。
    叹一口气，她又撑着坐了起来。
    第二天，纪清河回来了。
    他神色有些憔悴，像是一晚上没睡。
    握住叶荣欢的手，他说：“妈……她，想见一见你。”
    他声音有些哑，带着情绪剧烈波动之后的疲惫，叶荣欢感觉到他手都是冰凉的。
    皱了皱眉，她不赞同道：“你先休息一下吧。”
    纪清河笑了笑，“心疼我啊？”
    他抱住她，脑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然后不动了，语气轻松道：“没事，我们先去，回来再休息。”
    叶荣欢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没出声。
    只是闻到他身上有些浓郁的酒味，她脸色微微一沉。
    沉默了一会儿，她推开他，道：“我先去换件衣服。”
    纪清河应了一声，自顾自到旁边坐下，有些心不在焉。
    叶荣欢收拾好出来，就见他正怔怔出神，她叫了两声，他竟然都没反应。
    “纪清河。”她微微沉了声音。
    纪清河终于听到了，他扭头，一笑，“好了？”
    他站起身，“走吧。”
    “我穿这件好看吗？”她随口问了一句。
    纪清河牵着她的手，头都没回，下意识就点头，嗯了一声。
    叶荣欢脚步一顿，甩开了他的手。
    “怎么了？”他迟钝了一瞬，终于回头。
    叶荣欢抿着唇，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他精神不济，只是一晚上没睡，状态估计不会糟糕成这样。
    那浑身的酒味，也不知道怎么沾染上的。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是去袁家见纪母吗？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你昨天见到……妈妈了？”看着他好像随时都能倒下的糟糕情况，她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试探道。
    “见到了。”纪清河应了一声，就没有再说，显然是不想告诉她。
    叶荣欢皱了皱眉，道：“你先去休息下吧，休息完了我们再出门。”
    “不用，我……”
    叶荣欢不等他说完，转身就走。
    纪清河追上两步，抓住她的手。
    “去睡觉。”叶荣欢的语气，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纪清河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一见她这脸色，抱着她讨好的笑笑，“好，我去休息，你别生气。”
    亲眼看着他进了房间，上了床，叶荣欢送缓和了紧绷着的脸。
    纪清河刚刚沾到床铺，没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变得沉稳。
    只是即使是熟睡过去，眉头依旧紧紧皱着，可以看出他心情有多烦躁不美妙。
    看了一会儿，叶荣欢无声呼了口气，转身放轻了动作离开。
    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又返身将他手机开了静音。
    纪清河才睡着半个小时，袁瑞可就登门了。
    “清河呢？”她一进门就问道。
    “找他什么事？”
    “找他自然是有重要的事，只是我觉得这事和你说没用，还是得跟他说。”袁瑞可也不在意叶荣欢的冷淡，笑容依旧得体。
    叶荣欢并不理会她意味深长的话，淡淡道：“没事的话，袁小姐就请离开吧，我也还有事，恐怕没时间招待你。”
    “也不需要叶小姐招待我，让清河出来就好了。”
    叶荣欢抬起眼皮，“我以为他没出现在这里，袁小姐就应该明白，他现在没时间。”
    “清河现在在做什么？”
    “不管在做什么，总归是没时间。”
    袁瑞可盯着叶荣欢，好一会儿，忽而一笑：“他在家对吧？难道是在睡觉？哦对，他昨晚都没怎么休息，和我说了一晚上的话，应该是累了。没关系，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他好了。”
    叶荣欢面色不变，“袁小姐随意。”
    她正起身要走，袁瑞可的手机就来了电话。
    袁瑞可对着手机，声音柔和了不止一个度，喊了一声：“雅姨。”
    叶荣欢眉头一动。
    纪清河的母亲，名字好像就叫谷承雅。
    “我还没见到清河呢，叶小姐说，清河没时间。”袁瑞可忽然说道，她温和一笑，“可能是真的没时间吧，不然清河不可能不见我的。”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什么，袁瑞可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来，顿了一下，说：“好的，雅姨您等等。”
    接着她把手机递给叶荣欢，“雅姨说要和你说话。”
    叶荣欢接过来。
    “你好。”
    “你好，是……荣欢吗？”电话那边的女人声音不像袁瑞可这样温柔，也不像纪夫人那样细弱，听声音判断对方应该算是一个比较强势的人，只是在和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刻意温和了下来。
    还特意叫了她“荣欢”，可以判断出对方对她是善意的。
    “是我。”叶荣欢应了一声，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
    她和纪清河说起的时候，还可以叫出一声“妈妈”，但是现在对着本人，却又迟疑了。
    她最终也没有那样叫，只是问道：“不知道您找我什么事？”
    “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见一面。”谷承雅说道。
    叶荣欢只迟疑了一下，就答应了。
    和谷承雅在电话里约了一个地点，将手机还给袁瑞可，叶荣欢就叫来了贺阿姨。
    袁瑞可不动声色，微微笑道：“我本来是来叫清河的，今天雅姨和清河有约，我和她一起，既然现在清河没时间，那我和你一起去找雅姨吧。”
    叶荣欢不置可否。
    叶荣欢对纪清河的母亲十分好奇，从贺阿姨和纪老爷子那里，她知道对方是一个能力优秀的女性，并且是纪父挚爱多年念念不忘的女人。
    车子很快就到了约定的地方，叶荣欢到的时候，谷承雅已经到了。
    袁瑞可抢先她一步上前去，喊了一声：“雅姨。”
    坐在卡座上的女人，穿着黑色修身连衣裙，一头黑发都盘了起来，眉目温婉中透露着点凌厉。
    即使年纪已经不小了，眼角已经生了细纹，她身上依然有一股迷人的魅力。
    袁瑞可自然而然地坐到她身边，挽了一下她的手，和她说话。
    谷承雅笑着侧头应了她两句，态度亲昵而熟稔。
    直到叶荣欢走上前，她才抬起头来，打量叶荣欢。
    看到叶荣欢的肚子，她讶异了一瞬，接着神色又有些复杂，但是最后又都化为一股怜惜。
    “抱歉，不知道你是这种情况，快快坐下。”谷承雅急忙道。
    贺阿姨掩下脸上的惊愕之色，扶着叶荣欢坐下，然后识趣地走到了不远处的位置上坐下。
    那里还坐着两个叶荣欢带出来的保镖。
    “宝宝还好吗？”谷承雅看着叶荣欢的肚子，十分温柔地问道。
    察觉到她眼底的关心，叶荣欢笑了笑，道：“很健康。”
    “不用拘谨，”谷承雅说，“愿意的话，你叫我一声妈妈吧。”
    叶荣欢一怔。
    她从出生起，就没叫过这个称呼。
    沉默了两秒，她喊道：“妈妈。”
    谷承雅应了一声，眼睛有些湿润，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中又闪过一丝痛苦和惆怅，急忙地移开眼去，没让叶荣欢看真切。
    稍稍缓过来，谷承雅有些期待地和叶荣欢谈起纪清河来，恨不得从叶荣欢这里知道纪清河的一切。
    叶荣欢理解她作为一个母亲的心理，耐心地和她说了许多。
    袁瑞可在旁边成了个陪衬，有些不甘心，在谷承雅问起纪清河的性格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插话道：“清河啊，平时看着稳重，但是其实跟个小孩子一样，还要让人哄着。最不能做的就是和他赌气了，因为他的气性会比你还大。”
    “哦？”谷承雅有些讶异，“清河是这样子的吗？”
    她看向叶荣欢。
    叶荣欢笑笑，道：“清河有时候是幼稚了一些，不过倒不至于这样，反正我是没哄过他，从来就是他哄我。”
    谷承雅就笑着说了几句，言语间并没有把袁瑞可的话放在心上，只以叶荣欢说的为准。
    袁瑞可脸上的笑稍稍敛了些，只是谷承雅和她坐在一边，又正和叶荣欢说话，并没有发现。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谷承雅看了眼时间，有些遗憾地道：“今天可能就只能到这里了，荣欢你平时不忙吧？可以的话，接下来我想让你多陪陪我。”
    叶荣欢说：“当然可以。”
    她手机静音，上面已经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纪清河打来的。
    分别的时候，谷承雅忽然想到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叶荣欢，“这个给你准备的，并不了解你的喜好，希望你别嫌弃。”
    叶荣欢接过来，道了谢。
    “您为什么不回家呢？”叶荣欢忽然又问道。
    谷承雅笑容不变，道：“刚刚忘记和你说了，我现在是可可的婶婶。”
    叶荣欢有些讶异地睁大了眼。
    袁瑞可的家庭成员她之前了解过，她父亲两个兄弟，其中一个家庭美满，就生活在杭城，还有一个最小的弟弟，外出多年没有归家，叶荣欢只知道对方没有结婚，其他的都不怎么了解。
    现在听谷承雅这话音，她竟然和袁瑞可的那个小叔叔在一起了？
    据她所知，袁瑞可的小叔叔，年纪好像还没到四十，具体是多少岁她不太记得，但是显而易见是比谷承雅要小的。
    只是这讶异只存在了短短一瞬，就被她收敛了起来。
    按照谷承雅的相貌气质和个人魅力，这其实也没什么好让人惊讶的。
    和两人分别，叶荣欢上车回了家。
    进门的时候，纪清河刚换好衣服正要出去。
    和她撞上，他松了口气，拉着她问道：“你去哪里了？”
    叶荣欢看了他一眼，道：“我和你妈妈见面了。”
    她清晰地感觉到，抓着他手腕的手紧了一瞬。
    “她为什么住在袁家的事我也知道了。”她接着道。
    纪清河没说话，只是神色明显有异。
    发现他心情突然就不好了，叶荣欢就道：“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有什么好说的。”纪清河说，“就是她找了一个比她小十多岁的男人，还和对方结了婚，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叶荣欢愣住。
    小十多岁？
    纪清河脸上没什么表情，“那个男人才三十二岁，比我才大几岁？遇见的时候我该叫他什么？”
    叶荣欢表情也有些裂。
    她是没想到，袁小叔竟然才三十三岁。
    “这也，没什么吧……”沉默须臾，她小心翼翼地劝道，“只要他们互相看对了眼，年龄其实也不是什么问题。”
    纪清河没说话。
    “你昨晚喝酒了？”叶荣欢又问他。
    纪清河点头，“嗯。”
    “袁瑞可说你和她说了一晚上的话。”
    愣了一下，纪清河皱眉，“没有，她又跟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警惕地教育她：“以后她说的话都不要相信，尤其是这种一听就不可能的话，你要是有什么疑问，可以回来问我，不要相信她。”
    他一再强调，叶荣欢就点头，“我这不就来问你了吗？”
    “我喝酒的时候她自己坐在旁边而已，又不是我叫她的，而且赶都赶不走，是她单方面在我耳边聒噪，不过我已经忘了她说了什么。”
    叶荣欢也没想要在这个问题上计较，就如纪清河所说，袁瑞可说的那些话，一听就不可信。
    她只是想借这个话头引出其他问题而已：“为什么喝酒？还喝那么多，心情不好？”
    纪清河沉默了一下，点头，抱住她，脑袋靠在她颈窝里，像个委屈的小孩子一样，“嗯，心情不好。”
    “发生了什么？”叶荣欢抬手摸摸他脑袋，柔声问道。
    纪清河又是好一会儿没说话。
    最后一开口，就是先跟她道歉：“对不起，好多事我都没跟你说。”
    他说的自然是谷承雅的事，叶荣欢没告诉他老爷子已经跟她说过了，就听他低低地述说。
    不同的角度，看到的也不同，叶荣欢听来也有不同的感受。
    也是听了纪清河的话，她才知道，原来纪父纪母当年的事对他有那么大的影响。
    如老爷子所说，纪母的离开，一直到现在，都是他心里的一片阴影。
    交代完了这些，纪清河又跟她说起昨晚的事。
    昨晚他到了袁家，得知谷承雅和袁小叔的事，如遭雷击，但是这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么多年，终于把人等回来了，只要她不再走，做什么不可以呢？高兴就好。
    可是在他叫出那一声“妈”的时候，谷承雅却微笑着说：“你还是别这样叫我吧。”
    她语气那样遗憾，好像自己有多无奈，可是说出口的解释，却让纪清河根本接受不了。
    她说不想再和纪家有一点关系，所以不想让纪清河叫她妈。
    她说：“我和你袁叔叔已经领证结婚了，你愿意的话，就和可可一起，叫我一声‘雅姨’吧。”
    纪清河抱着万分的期待而去，被打击得不成样子，后半夜从袁家离开，直接跑到邵崇杉那里，喝了一晚上的酒。
    袁瑞可追过去，也跟着待了一晚上。
    “哈，她不愿意让我叫，我还稀罕吗？”
    叶荣欢没说话。
    她想起今天见面的时候，谷承雅对她明明很和善，还主动提出让她叫她“妈妈”。
    为什么对纪清河这个亲儿子，又这样不讲情面呢？
    实在是搞不懂。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叶荣欢迟疑道，“又或者她有什么苦衷？”
    “哪有什么误会？又有什么苦衷？如果真的有，又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只不过就是……不想认我罢了，因为我是纪子行的儿子，她恨纪子行，所以连带着也不愿意承认我。”
    想了下，叶荣欢将今天和谷承雅见面的情况告诉他了，又劝说他：“说不定真的有什么误会或者苦衷呢？你再去试试？”
    纪清河本来就不甘心，被叶荣欢这样一哄一劝，心思顿时动摇得更厉害了，心里本来已经有了决定，但是看着叶荣欢难得的温柔耐心，他又抱着她蹭蹭，“我不去。”
    叶荣欢不说话了。
    纪清河半晌没听见她声音，抬头，恰好和她四目相对。
    两人都半晌没说话，最后是纪清河忍不住了：“你就不再哄哄我？你再努力一下，说不定我就去了。”
    叶荣欢：“……”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想起今天在谷承雅和袁瑞可面前说的话，觉得脸上啪地被甩了一巴掌。
    “行了，纪少、纪先生、纪总裁、纪宝宝，你去不去？”
    纪清河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那我再去试试吧。”
    接着说道：“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别这样叫我，被人听见我不要面子的吗？”
    没等叶荣欢说话，他顿了顿，又说：“你在家叫倒是可以，谁叫我宠你愿意纵容你。”
    叶荣欢：“……”
    纪清河最终还是决定再去见一见谷承雅，其实没有叶荣欢劝说，他也还是会去的，等了盼了那么多年，哪能那么轻易就死心。
    只是还没等他主动，谷承雅先来了纪家。
    她是来见纪老爷子的，提前打了电话，纪清河本来要出门的，都及时停下了脚步。
    是管家出去将人迎进来的，谷承雅当年还没嫁给纪父的时候，管家就已经在纪家了，两人自然认识，叶荣欢出去两步，就听到谷承雅感慨地跟管家回忆着过去。
    谷承雅进门，温柔地问候了叶荣欢几句，转向纪清河，却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老爷子已经在客厅等着了，谷承雅进去，沉默了一下，惆怅地喊了一声：“爸。”
    笑了一下，又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这样叫您了。”
    老爷子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谷承雅对纪父有怨，对纪老爷子却是真心实意地感激，当年她在纪家，得到的最大的善待，就是来自老爷子。
    说是把她当亲女儿来看待都不为过。
    所以现在她回来，才会特意来纪家看望老爷子。
    多年没有联系，她对老爷子其实是愧疚的。
    当初她之所以能成功离开，也是老爷子特意帮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