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荣欢定定看了他两秒,又垂下眼去,重新拿起膝上的十字绣,自顾自做自己的事。
“对不起。”过了不知道多久,纪清河忽然说。
叶荣欢动作一滞,接着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看纪清河这反应就知道,他肯定已经知道什么了,或许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她猜得也没错,纪清河本来想交代唐助理去查这件事,但是最近唐助理那边事情有点多,他就打电话找了周期。
周期那边早被叶荣欢拜托过,让他不要把她委托他调查牧晴的事告诉纪清河。
周期怕影响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就一直帮忙保密,但是这会儿纪清河找他,为的也是这件事,迟疑了下,就将事情都交代了。
他后来又费了些功夫去查,现在手里的证据完全能证明纪父和牧晴之间的关系。
纪清河对牧晴隐瞒的那个男人一直都有所猜想,之前牧晴因车祸住院的时候,他就摆脱照顾牧晴的护工帮他注意过,只是之后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后来在牧晴那里看到纪父的东西——比如那个花瓶。
那个花瓶是纪父的东西,因为某些原因落在了他书房,后来发现后,就给他送过去了,谁知道没过几天,就在牧晴那里看到。
只是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纪父一直都挺关心牧晴,瞒着老爷子和牧晴悄悄往来的不止他一个,送牧晴几样东西再正常不过了。
却没想到,这两人竟然会背着他搞在一起!
得知真相的时候,他感到震惊、感到愤怒,却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心里的怒气现在都还没消散。
牧晴的行为,对他而言无异于背叛——他和纪子行关系有多差,牧晴心中一清二楚!
他怨恨纪子行,不仅是因为这个人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还因为纪子行逼走了他的母亲。
这些牧晴都知道,当初甚至和他站在统一战线。
可是现在,她竟然背着他成为了纪子行的情人!
甚至还蒙骗他,给了叶荣欢这么多委屈受!
一声“对不起”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这是他第几次跟她说对不起了?
他好像还跟她保证过再也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但是却一次又一次地自打脸。
叶荣欢不理他,纪清河就坐在她身边,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叶荣欢忍受不了这种氛围,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径自起身要走。
“荣欢。”纪清河拉住她。
叶荣欢回头看他。
纪清河张了张嘴,好半天却仍旧只是憋出一句:“对不起,我……”
“除了说对不起,你还会做什么?”叶荣欢说。
纪清河瞬间哑了声。
抓着她的手力道一点没松,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说:“你之前说的,我会做到的。”
叶荣欢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大概是她之前说的,再也不要因为牧晴受一点委屈。
她扯了一下唇,没说话,抽出自己的手,转身走了。
刚进门,贺阿姨就解气地迎过来:“那女人走了,纪少刚才亲口说的,让她不要再过来!”
贺阿姨高兴得很,叶荣欢却没什么反应,只“哦”了一声。
她并不清楚,他对牧晴忽然转变态度,到底是因为之前冤枉了她,还是因为牧晴和纪子行搞在了一起。
“您怎么了?不高兴吗?”贺阿姨问道。
叶荣欢摇头,正想说话,就见贺阿姨脸色一变。
“牧晴小姐怎么又回来了?是有什么东西忘记拿了吗?”
叶荣欢顺着她视线回头一望,就看见了去而复返的牧晴。
“我有话要和清河说,怎么,不可以?”
牧晴说着,自顾自找了地方坐下,还招呼管家给她准备果汁。
贺阿姨立即又气得不行,上前一步正想说话,外面又有人进来,“少夫人,有客人来了。”
叶荣欢回头问:“谁?”
“是……”佣人迟疑了一下,说:“是纪夫人。”
因为知道纪清河对纪夫人的态度,所以佣人不确定人能不能放进来。
叶荣欢看了牧晴一眼,道:“让她进来吧。”
佣人应了一声,出去很快就将纪夫人带了进来。
“荣欢。”纪夫人对叶荣欢的态度很亲切温和,仿佛她们关系很好一样。
叶荣欢淡淡地一点头,招呼让坐下,“来找我?”
“不是。”纪夫人看向牧晴,说:“听说牧晴小姐住在这里,所以今天是来找牧晴小姐的。”
贺阿姨闻言有些不高兴,两个都是她不喜欢的人,张口就道:“牧晴小姐可不住这里,您可能找错地方了。”
不像牧晴被怼了会生气或者直接无视,纪夫人听见这话有些尴尬,求助似的看向叶荣欢。
叶荣欢放人进来本来就有目的,就没说什么,只道:“既然现在她人在这里,你来这里也没错。”
她在离两人稍远的地方坐下,仿佛一个看戏的观众。
纪夫人对牧晴抱歉地笑笑,有些愧疚地说:“那天的事,真的是非常抱歉,因为一些原因冤枉了牧晴小姐,我一直都想要找个机会正式道歉。”
她眼中的歉意非常诚恳,要不是叶荣欢之前接她电话,纪夫人还在电话里愤怒地骂牧晴是个贱人,恨不得弄死对方,叶荣欢可能就要信了她今天的表演。
纪夫人还带了礼物,牧晴当场打开,是一套价值不菲的珠宝,听说是纪父之前去拍卖会拍卖来的。
“这个送给牧晴小姐,希望牧晴小姐不要计较之前的事。”
牧晴勾着唇,当场就从盒子里取了手链带在手腕上,左看看,右看看,而后漫不经心地说:“还不错。”
纪夫人脸上没有一点心疼,反而还真切地笑着说:“牧晴小姐带着很好看,比我要合适,这东西就该送给你。”
牧晴也一点不心虚,底气十足,竟然还接受了对方的“道歉”。
叶荣欢冷眼看着两人演戏,完全察觉不到一点硝烟。
纪夫人像是真心实意把牧晴当姐妹一样,不仅夸对方带着手链好看,还帮着把配套的戒指、项链,还有耳环都给戴上了。
而后惊叹说:“没想到牧晴你带着这么好看,就这么戴着吧,不要取下来了。”
直到纪清河突然出现,打断了纪夫人的表演。
纪清河看见纪夫人,眉头当即就是一皱,想要说什么,看见叶荣欢,又将那话都吞了回去,转而冷声对牧晴道:“你出来。”
牧晴起身,跟着纪清河出去了。
叶荣欢大概猜到两人要说什么。
牧晴一走,纪夫人脸上温柔的笑容就一点点敛了下来。
边上只有贺阿姨,贺阿姨早就知道她真面目了,纪夫人也不再掩饰,开口就道:“荣欢,她也给了你不少难堪吧?你就不想做些什么?”
叶荣欢暂时还不知道纪夫人要用什么办法对付牧晴,但是她没有要被人当枪使的意思,纪夫人这么低劣的挑唆,她压根不看在眼里。
“没事了就走吧。”她淡淡道。
纪夫人立即歇了那点小心思。
她当然不会立刻就走,她像是上瘾了似的,这些话,没法对其他人说,跟叶荣欢说过之后,每次都想要继续跟她倾诉。
“刚才那套珠宝,是他前些日子从拍卖会上得来的,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套。”纪夫人语气低落下来,“我以为他要送给我的,就一直当做不知道,等他给我这个惊喜,可是他一直都没有送,也没有告诉我,我这才明白,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送给我,这个惊喜他是给牧晴准备的。”
纪夫人垂着眼眸,柔弱可怜,十分能勾起男人的保护欲,可惜叶荣欢不是男人。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已经知道这套珠宝的存在了,他可能还以为我什么都没发现。”其实之前的事,让纪子行对她起了怀疑,只是她一直装傻,对方就以为她还被蒙在鼓里,那次只是叶荣欢针对牧晴搞出来的事,于是那点怀疑就又消散了。
那个男人根本不知道,他的枕边人,心里已经滋生了多少阴暗。
叶荣欢自顾自看着自己的书,纪夫人自顾自说着自己的事,等她说完了,收拾好情绪,又变成了那个温柔体贴、楚楚可怜的纪夫人。
站起身,“荣欢,我走了。”
叶荣欢头都没抬,“慢走,不送。”
纪夫人离开,贺阿姨跟叶荣欢感叹:“哎,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没等叶荣欢说话,她话音又一转:“不过这说明人生在世,是真的有报应这一说,您看她以前要是对纪少好一点,说不定现在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这说法完全没什么依据,但是叶荣欢也没开口反驳。
垂下眸子,她想,纪夫人应该很快就要有动作了。
不说其他的,就她今天来找牧晴道歉,还送上这么一套珠宝,怎么看都觉得古怪。
也就牧晴不知道纪夫人其实早就知道了真相,真以为人家是来找她道歉的呢。
“牧晴说她被人跟踪了?”叶荣欢忽然开口问。
“是这样说的。”贺阿姨道,“听说是出门被人跟踪,之后住的地方又有人潜进去,差点就出事了,还有她新聘用的帮佣在她的补药里放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差点闹进医院。”
贺阿姨撇了撇嘴,“反正听着是很严重,但是我觉得多半是骗人的,她就是想搬到这边来,刻意针对您。不过那些事就算都是真的,那也是因为她多行不义,活该。”
叶荣欢垂着眸子没说话。
既然纪清河能把人安排到这边来,那就说明这些事有一定的真实性。
听贺阿姨这说法,是有人想着法要害她啊,是谁?
纪夫人?
纪夫人有十分大的嫌疑,之前她一直都在等对方行动,可是好久没有动静。
现在看来,很可能不是没有动静,而是那些动静都不方便让人知道。
当然也有可能不是纪夫人,而是牧晴招惹上的其他男人身边的人。
但是不管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就只是想看牧晴倒霉而已。
“这两天多注意着外面的消息。”叶荣欢说。
贺阿姨有些不解,但还是应了。
叶荣欢预料得果然没错,之后没过两天,外面都传遍了——纪子行婚内出轨,牧晴就是那个小三!
不过在这传言当中,这次出轨并不是纪子行主动的,而是牧晴主动勾引,缠着纪子行不放,还以肚子里的孩子要挟——在传言里,牧晴肚子里的孩子是纪子行的。
叶荣欢之前参加各种宴会认识的几个圈内朋友,这种八卦消息很是灵通,跟叶荣欢打电话的时候本来还顾忌着牧晴是纪清河的小姨,纪子行是她公公,不太敢跟她说,但是经过叶荣欢几句言语暗示之后,对方就兴奋起来了,和她分享了这惊天大八卦。
“这传言是谁传出来的?”叶荣欢问道。
对方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那个牧晴和你——和那位纪先生的约会照片都传出来了,我们都看过,绝对不是p的,等会儿我可以发给你看。还有啊,最近有人看到了牧晴,发生她身上戴了一套首饰,特别眼熟,结果一查,你猜怎么着?那是之前一个拍卖会的拍卖品!好多人都知道最后被那位纪先生拍走了!当时大家还以为是拿回去送给那位纪夫人的,但是谁知道现在竟然戴在牧晴身上!”
叶荣欢一听就明白过来了,她就说纪夫人为什么要那么舍得把那套珠宝送给牧晴,原来打的是这主意。
想必这两天甚嚣尘上的流言,和纪夫人脱不了干系。
牧晴本来就名声不好,出国几年本来好多人都忘了过去的事了,就算还记得也不会故意提起,只是她一回来,先是又和第一任男友搞在一起,惹得对方前妻开车想要撞死她,结果因此入狱。
后又勾引姐夫,成为对方的情妇,还怀上了孩子,一时间圈内她风头无两,贵妇名媛们聚在一起八卦,百分百都要说起她。
言语间更加鄙夷唾弃了。
叶荣欢作为纪子行的儿媳妇,这两天接到不少约她出去玩的电话,都是想要打探消息,都觉得她肯定知道不少内幕。
她以身体不方便为由,一个都没有答应。
对于如今的发展,她喜闻乐见,听贺阿姨说隔壁牧晴发了好大的脾气,连门都不出了。
只是有些忧虑,闹得这么大,老爷子肯定已经知道了。
纪清河回家来,问起她:“外面那些消息……”
“和我没关系。”叶荣欢道。
纪清河一阵沉默,说:“我没有怀疑你。”
叶荣欢扯了下唇,“那你问我干什么?”
纪清河说:“我只是想问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叶荣欢没说话。
自从查明真相后,纪清河在她面前是真正地开始伏低做小,他的头大概从没有低得这么低过。
但是叶荣欢不为所动。
纪清河的道歉,她经历过太多次了,到现在已经有些不敢信。
或许她今天刚原谅了他,明天就又会被他质问。
叶荣欢依旧对他冷冷淡淡,纪清河觉得难受,却又自知理亏,不敢逼她,只能什么都依着她来。
然而叶荣欢依旧不领情。
贺阿姨看着纪清河这牧晴,心里比叶荣欢还觉得解气。
要说叶荣欢对纪清河是经历了一次次失望,她又何尝不是这样?
她心里就不明白了,纪少怎么就能这么作呢?每次她觉得他改好了,下一次又要被气得肝疼!
要说是他心里并不是真的爱叶荣欢,所以总是因为其他人其他事让她受委屈,经过她观察又不尽然,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叶荣欢一直关注着外面的消息,她不信纪夫人的动作就到此为止了。
果不其然,又过两天,听人说牧晴出了意外,孩子差点没了。
“怎么回事?”
消息是贺阿姨先知道的,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灵通的消息。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这种时候竟然还出去参加宴会,不说挺着肚子不方便,她现在这种名声,竟然也有勇气?”贺阿姨吐槽,接着又道:“好像是被人报复了,听说对方好像是她曾经勾搭过的男人的妻子的表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就是冲着她来的,直接把她从台阶上推下去了,及时送了医院,才保住了孩子,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没出来呢。”
听贺阿姨这说法,牧晴的情况应该是有些严重,然而到了下午,人就从医院回来了,都能自己走路。
可见传言有些夸张了。
贺阿姨见了也有些惊讶,说:“她运气倒是好。”
叶荣欢没说话。
那边有人过来喊纪清河,说是牧晴想见他,让他过去看看。
纪清河直接拒绝了。
“她身边医护人员那边齐备,我过去能做什么?”一句话就把人打发走了。
纪清河坐到叶荣欢身边,跟她一起看书。
叶荣欢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察觉到身边的目光太过明显,她才停下翻页的手,嗤笑道:“你担心她就过去,在我这里做什么?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我不让你去。”
“没有,我……”纪清河说,“我没想过去。”
叶荣欢又不跟他说话了。
纪清河看着她冷淡的侧脸,在心底无声叹了口气。
那边牧晴没等来纪清河,又暴躁地发了脾气,吵闹声叶荣欢这边都能听见。
她放下了手中的书,纪清河也拿着一本书,只是好半天没翻动一下,见状就对管家道:“去让他们那边安静一点。”
管家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回来,却道:“纪少,少夫人,纪先生来了。”
叶荣欢和纪清河抬头。
管家却继续道:“去的是隔壁,找了牧晴小姐。”
纪清河声音有些冷:“他有说来做什么?”
“说是听说牧晴小姐受伤,就过来看看,其他的不清楚。”
纪清河没忍住发出一声冷笑。
叶荣欢又拿起了自己的书。
纪子行大概是没脸过来的,就算过来,也不会承认外面那些传言,只会说都是别人乱说的,毕竟之前可是去医院检查过,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牧晴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可就算那个孩子真不是他的,又能证明什么?
他和牧晴约会暧昧,也是证据确凿的事,外面谁都知道了。
叶荣欢大概能猜到纪子行来找牧晴是要说什么事。
牧晴刚刚还大发了一场脾气,但是还是有些虚弱——她是真的摔了,还摔得不轻,像贺阿姨说的她是运气好,才没有出事。
纪父一来,她就将所有照顾的人都赶出去,问他:“你来找我,是想说什么?告诉我你终于要和那个女人离婚了吗?”
纪父沉默了一会儿,道:“再给我些时间。”
话音刚落牧晴就冷笑出声:“再给你些时间?你也不算算我给了你多少时间了!我可提醒你,这个孩子在我肚子里待不了多久了!你再这样糊弄我,他就真的要成为私生子了!”
没等纪父说话,她就咄咄逼人地质问:“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想过要娶我?还有这个孩子,你是不是也根本就不想要?!”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纪父皱眉。
“我胡思乱想?我是在胡思乱想吗?你听听外面那些传言!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却什么都不做!任由我被那些流言中伤!我的孩子差点就被人害没了,你也什么都不做!你这样也敢说你在乎他?!”
“我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做?”纪父眉头拧得更深,眉宇间满是疲惫之色,“那些传言我正在让人处理,这次有人袭击你的事我也没忘,稍后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那你什么时候跟她离婚?”
“我说了,这件事……”
“你别又想糊弄我!”牧晴声音尖锐,“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舍不得离婚,你真的对她没一点感情?之前为了她你甚至愿意离开纪家,你敢说你对她没感情?!”
她脸上闪过怨恨,“当年你对我姐,可没有这么情深义重!”
纪父脸色一变。
“当初你多爱我姐啊,可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让她彻底成了一个笑话!什么深爱?屁!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