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荣欢急声问道：“他伤得很重？伤了哪里？”
叶海菱低声说：“……石头砸在他脑袋上，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叶荣欢脸色一变。
就在这时，蒋老师来了电话。
叶荣欢接起，说的果然是今天打架的事，她似乎现在才得到消息，正在往医院赶。
蒋老师让叶荣欢也赶紧来医院。
叶荣欢沉默了一下，却道：“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现在就在医院，不过我等会儿有急事，恐怕不能陪着郁扬，要麻烦老师你了。”
等她挂了电话，就见叶海菱一脸愕然，“姐，你和郁扬之间……出什么事情了？”
叶荣欢哪能将那些事情都跟她说，只含糊道：“我现在，不能见他，有些事也不能告诉你，不过不是什么要紧事，你也别问了。”
怕再待下去会撞到蒋老师，到时候不好收场，叶荣欢嘱咐了叶海菱几句，就起身准备离开。
叶海菱抓着她手哀求道：“姐你别把这件事告诉爸和我妈啊，我就是不想他们知道才让老师给你打电话，我伤没好之前也没法回去，这个周末我就说来找你玩，不回去了，你记得帮我掩护啊！”
叶荣欢自然答应。
纪清河等在外面，叶荣欢一出去，他就转头看来：“怎么样？”
叶荣欢道：“没什么事，走吧。”
他自然而然地冲她伸出胳膊，叶荣欢迟疑了一下，挽了上去。
又和叶海菱的班主任说了几句话，两人就告辞离开。
谁知一转身，叶荣欢越过几个学生的肩头，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郁扬孤零零一个人站在一个病房门口，脑袋上包扎着厚厚的纱布，上面隐约还有血迹渗出来，可以想象他的伤有多重。
隔着几道人影，他静静地看着叶荣欢这边，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叶荣欢脚步倏地一僵，看见他苍白的脸，一颗心都揪紧了，下意识就想冲过去。
然而纪清河的胳膊一紧，她霎时清醒过来，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再去看那道单薄的身影。
“走吧，回家。”纪清河挽着她的手，步履如常地朝着电梯口走过去。
经过郁扬身边的时候，叶荣欢低着头，不敢多看他一眼。
“姐……”他有些期盼，又有些落寞地喊她一声，渴盼着她能停下脚步。
叶荣欢却头都没回，步伐僵硬地往前走。
在等电梯的时候，纪清河微微低头，亲了她一下，说：“做得很好。”
叶荣欢抿着唇，一言不发。
纪清河看向身后，对上郁扬冷锐不甘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满是得胜的姿态。
郁扬紧握成拳的手微微颤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看着叶荣欢和纪清河亲密地挨在一起，纪清河低头亲吻她，和她亲密耳语。
她从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他告诉自己，叶荣欢都是为他着想，在纪清河面前，她也是迫不得已的，然而这样的话在心里说了无数遍，他还是愤怒，还是不甘，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局面。
等到那两人离开，郁扬还怔怔地看着那个方向，许久没有动一下。
“喂，你干嘛？”叶海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一动不动的，别是傻了吧？”
郁扬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回病房。
“喂！”他这爱答不理的态度，让叶海菱很来气，“你拽什么拽啊！是不是觉得帮我挡了一下我就得对你千依百顺处处迁就你？你以为谁都跟我姐一样对你有无穷无尽的耐心呢？”
郁扬忽然回头，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叶海菱更来气了，正想说话，少年低哑的声音忽然响起：“帮你是因为她，不是因为你。”
说完径直进了病房。
叶海菱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脸色变幻一阵，跟进去不怎么耐烦地道了声谢，也不管郁扬接不接受，转身就走。
没一会儿，蒋老师赶过来了。
先是关心了一下他的伤势，从叶海菱班主任那里了解到怎么回事，又恨铁不成钢地教育了郁扬几句，得到他简短而敷衍的认错，才停止思想教育。
和叶海菱班主任商量了一下，最后留了两个同学在这里照顾叶海菱和郁扬，其他人走的时候都带回学校去了。
看到除了郁扬伤势重些，其他都没大问题，老师们都放下心来，只是事情可还没完，回去该罚的都是要罚的。
郁扬到半夜十二点才输液结束，旁边照顾他的同学已经趴在一边睡得昏天暗地。
他看了一眼，自己拔了针，拿起手机去了洗手间。
电话响了好几次，之前有人看着他就没接。
“威哥。”
“阿扬，听说你进医院了？没事吧？”电话里传来一道粗犷的男声。
郁扬道：“没事。”
“之前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威哥道，“你十四岁就跟着威哥混，好歹几年的感情了，威哥也不会害你，就是看你情况实在艰难，就想帮帮你，不说你念书要交学费，还有你奶奶呢？你那个姐姐始终不是亲的，她又能帮你多久？怎么样？要不要加入就一句话，威哥给你考虑的时间也够多了。”
郁扬垂下眼睑，睫毛在眼下制造出一片阴影。
沉默须臾，他道：“威哥，我答应了。”
声音虽轻，却很坚定。
……
叶荣欢回去后也心神不宁，趁着纪清河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给叶海菱发信息，让她去看一下郁扬的情况。
没一会儿就收到来自叶海菱的无数抱怨，结尾的时候给她一个结论：“他好着呢，死不了！”
态度和之前千差万别，叶荣欢猜多半是被郁扬给气到了。
“在干什么？”纪清河端着药，从她身后走过来。
叶荣欢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放下：“和客户聊天。”
纪清河似乎也没怀疑什么，只道：“平时不要接太多单，不要累着自己，我还养得起你。”
叶荣欢没说话，她将药接过来，一整碗喝光。
晚上的时候，纪清河又进了她房间。
背对着纪清河，叶荣欢抿了抿唇。
这几天纪清河都和她同床，她还以为几天过去他就该回自己房间了，可是现在看来却完全没那意思。
他甚至将他惯常用的很多东西都带到了她房间。
有时候叶荣欢晚了一步进房，开门都能看见他靠在床上，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平时在家觉得很无聊吗？”晚上云收雨歇，纪清河搂着她问道。
叶荣欢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下，想起他的要求，又补充说：“不无聊。”
纪清河却并不在意她的答案，径自说道：“我每天都需要上班，不能常常在家陪你，有时候忙起来很可能顾不上你，你无聊是难免的。”
想了想说：“过阵子我空下来，会多带你出去走走，你可以交些朋友，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可以去找朋友玩。”
叶荣欢以为他不过是随便说说，没怎么放在心上，谁知道过了一段时间，纪清河竟然还真的抽时间带她出去了。
他竟然将那些话一直都记在心上。
纪清河说的朋友，当然指的是圈子里和叶荣欢身份差不多的女性，一些未婚，一些已婚，当然年龄都差不多，不是哪家的小姐，就是哪家的少夫人。
叶荣欢不是头一次和他一起出席饭局酒会了，可是之前他要么刻意为难她，要么有意忽视她，要么和她之间不冷不热，其他人自然对叶荣欢也不上心。
这次他态度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他主动跟人介绍叶荣欢是他妻子，旁人跟他说话，他也有意让叶荣欢接茬，叶荣欢想要喝什么吃什么他都亲自动手，还时不时问起她各方面的意见。
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叶荣欢身上。
旁人又不是瞎子，他这般做派，自然都看出了他对叶荣欢的在意，哪还有人敢慢待她。
说是带叶荣欢来交朋友的，他当然不可能一直跟在她身边。
恰好遇见秦老爷子的小孙女秦果，她一个女孩子跟着叶荣欢，总比他一个男人一直陪着要好。
于是就将人交给秦果了。
交代道：“你虽然刚回来，但认识的人总比你嫂子多，我就把你嫂子拜托给你了，你带她去交些朋友。”
言语间仿佛叶荣欢是个几岁的小孩子，离了他就不行了一样。
秦果听得嘴角直抽抽。
交代了秦果，他又转向叶荣欢，语气明显多了分温柔细致，他道：“你先跟着果果，有事记得找我。”
叶荣欢点点头，还没说什么，就被秦果拉着走了，“我们都知道了，清河哥你怎么跟个老头子一样啰嗦！”
边上有人笑着调侃：“没想到纪少会这么疼老婆！”
这样想的不止一个人，看见纪清河的作态，好多人都掩饰不住惊愕。
之前不是还传得风风雨雨说和袁瑞可如何如何吗？怎么亲眼看见的和传言不一样呢？纪清河这样子哪里像是不在乎他这个老婆了？
上次将琪琪介绍给纪清河的人表情更是一言难尽。
他当时是亲眼看着纪清河为难叶荣欢的，这才过去多久？纪清河竟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难不成那个叶荣欢会下蛊？
秦果因为上次的口误，一直很不好意思，见着叶荣欢，又忍不住跟她道歉。
虽然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不怎么愉快，但叶荣欢挺喜欢这女孩的，也没怪她。
见秦果一直纠结之前的事，就转移话题，问起她其他事。
叶夫人和叶父虽然常常参加这类酒会，却很少会带她，所以叶荣欢对这些圈子里的人都十分陌生，几乎都不认识。
秦果就不一样了，虽然在国外念书，但是也经常回来，常常出席这样的场合，对很多人很多事都很熟悉。
所以纪清河才会把叶荣欢交给她。
秦果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很快忘了之前的不自在，没一会儿两人说话就亲昵起来了。
叶荣欢很多时候性格随和，秦果和她相处了一小会儿，就对她好感大增，真心实意地喊她嫂子。
……
“哥！”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身边，欣喜地喊了他一声，然后委屈巴巴地盯着他。
纪清河一回头，就看见了纪明茜。
他眉头一皱，没应声。
“哥，我有点醉了，想回家，你送送我好不好？”纪明茜撒娇般说道。
纪清河淡淡道：“醉了就让人来接你。”
说完就朝着不远处冲他挥手的邵崇杉走去。
“哥……”纪明茜可怜兮兮地想要拉住他衣角，纪清河却连头都没回。
她站在原地，咬着下唇，眼圈微微泛红。
她同伴找过来：“你和你哥闹别扭了啊？他怎么不理你？”
纪明茜勉强笑笑，道：“没事，是我做错了事，惹他生气了，现在估计还没消气呢。他平时对我很好的。”
“他那么疼你，你做了什么他这么生气？是不是又和你那个嫂子有关？”
“我哥也是结了婚就不疼我了，我跟我嫂子发生冲突，他每次都站在我嫂子那边，我可讨厌死他了现在。”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哥哥都是有了老婆就忘了妹妹啊，明茜你这个是你那个嫂子的问题吧？”
……
“怎么就你一个？荣欢没来？”邵崇杉问道。
“我让果果带她交朋友去了。”纪清河回答道。
“和荣欢之间问题都解决了？”邵崇杉一脸兴味，“我刚刚听人说纪少转性子了，竟然会疼老婆了，差点笑死，还以为是假的，你怎么突然开窍了？”
纪清河还没说话，云鸣就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清河。”
纪清河杯子和他随意碰了碰，没说话。
两人之前是无话不说的好兄弟，现在凑在一起却连话都不想说。
“荣欢没来？”云鸣问道。
听他一开口就问起叶荣欢，纪清河眉头微蹙，声音微沉：“她是我老婆，你老问她消息，我很不高兴。”
一边邵崇杉扶额哀叹，恨不得装死。
云鸣却面不改色，坦然道：“她是你老婆，那也是我弟妹，我关心一句，有什么问题？”
纪清河盯着他不说话。
云鸣说道：“来拼酒吧。”
这个情况下说这句话，对纪清河来说无异于邀战，他哂笑：“行啊。”
“哎不是，你们两个……”邵崇杉头疼，劝解的话没说出来，倒是叹了口气，道：“算了，爱怎么拼怎么拼吧。”
反正今天的主人家是他姨父家，就算喝醉了也没事，这里房间多的是。
云鸣虽然有一段时间没来找叶荣欢了，但是纪清河对他仍旧是不敢放轻警惕。
他可不认为对方已经放弃了，这段时间估计只是被家里的事绊住了而已。
纪清河酒量不差，但是今天云鸣刻意挑衅，两人一杯接一杯地喝，最后不可避免地都喝醉了。
纪清河还有一丝清醒的时候，不忘交代旁边的邵崇杉：“帮我去看看她在哪里，跟她说……我喝醉了。”
邵崇杉：“……”
他是眼花了吧？怎么觉得纪清河有点委屈呢？
刚这样想，就听纪清河又说了一句：“让她来看看我。”
邵崇杉嘴角直抽抽。
一边云鸣幽幽开口：“我也喝醉了。”
邵崇杉和纪清河同时看向他，纪清河的动作有些缓慢迟钝。
“——让她也来看看我。”云鸣补充。
邵崇杉：“……”
“她是我老婆，凭什么来看你！”纪清河不满地皱起眉头，一脚踹了过去。
云鸣动作并不敏捷地躲开：“她又不喜欢你，她喜欢我，她为什么不能来看我？”
纪清河怒了：“你再说一遍？”
云鸣：“她就是喜欢我，她喜欢我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感觉两人说着说着就要打起来了，邵崇杉急忙上前把人拉开。
他真庆幸这两人说要拼酒的时候，他特意选了个没人打扰的地方，不然这两格醉鬼的丑态，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看去了。
“快去找她过来看看我。”纪清河还催他。
云鸣也盯着他。
邵崇杉压力山大，只能哄道：“好好好我这就去，两位大佬请稍等，你们可别再打了啊。”
两只醉鬼看着对方，各自冷哼一声，邵崇杉走到门口的时候，一回头，就看见两人又喝上了。
他嘴角一抽，也不去找叶荣欢了，直接就找了两个侍应生，配合着将话都已经说不清楚地两人扶到酒店房间里去。
接着他才去找叶荣欢。
叶荣欢虽然很少参加这样的场合，但是交际能力并不弱，又有秦果帮衬着，表现得还不错。
转了一圈下来，也认识了几个志趣相投的人。
只是她酒量不是很好，一圈下来，就有些晕了。
邵崇杉找过来的时候，她反应了两秒，才叫：“崇杉哥？”
邵崇杉见她脸红红的，反应还有些迟钝，无奈一笑：“你怎么也喝醉了？”
秦果尴尬地解释道：“我不知道嫂子她酒量这么……不好。”
“还能走吗？”邵崇杉问道。
叶荣欢点点头，站起身来，却是一晃。
她蹙眉，解释道：“有些晕。”
“……醉了肯定晕。”邵崇杉好笑道，“不过清河也醉了，你们今晚肯定是不能回去的，就在这里歇一晚吧。”
又让秦果扶着叶荣欢，邵崇杉领路，带她纪清河休息的房间。
到了地方进去一开灯，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只床有些乱。
“人又跑哪去了？”邵崇杉额角青筋一跳，“我出去问问。”
拉着个侍应生一问，才知道那两人清醒了一下，又继续拼酒去了。
邵崇杉扶额。
叶荣欢本来觉得自己醉得没那么厉害的，然而酒意一上来，整个人几乎都站不稳。
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秦果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邵崇杉找到继续拼酒的两个醉鬼，想要把人拖回房间，却遭到了反抗。
他最后只能无奈地守在一边，想着等两人醉死过去再下手。然而刚坐下没一会儿，就接到女朋友的电话。
女朋友在电话里哭得不成样子，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暗骂一声，只能拿好衣服准备离开。
走之前他特意叫了两个侍应生过来，给了不菲的辛苦费，让他们守着纪清河和云鸣，道：“等他们喝不动了，就把他们扶回房间。”
又将两个房间的房卡交给侍应生，还特意叮嘱：“1105左边这个，1106右边这个，别弄错了。”
……
叶荣欢半梦半醒之间，察觉到有人躺在了自己身边。
脑子迟钝地想起之前邵崇杉说纪清河也在这个房间，她只微微蹙眉，没醒。
一觉睡到大天亮，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被窗外射进来的光刺了一下，下意识又闭上眼睛。
留着一条缝，模糊地看见床前站着一道高大身影，似乎正背对着她，在穿衣服。
适应了一会儿，她才慢慢睁开眼睛放下遮挡在眼睛上的手，慢慢坐起来。
动作到一半，她忽然发现不对，猛然看向床前的背影。
那人慢慢扣上衬衫倒数第二个扣子，慢慢转过身来：“醒了？”
叶荣欢脸上的血色刹那间消失得彻底。
她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脸色阵青阵白。
“……鸣哥？”
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嗯，是我。”云鸣关切地看着她，“昨晚怎么喝醉了？还难受吗？”
叶荣欢没心思搭理他的关心，她慌乱地坐起来，却发现身上的衣服竟然是一套睡衣，并不是她昨晚睡时穿的衣服，霎时僵住了身体。
“鸣哥，我……我们，你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这下不止声音在抖，连抓着被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抱歉。”沉默须臾，云鸣说，“昨晚醉得太厉害了，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我们……”叶荣欢笑容惨白而勉强，比哭还难看。
她看着云鸣，期待着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云鸣却沉默不语，最终只说：“对不起。”
短短三个字，让叶荣欢脑海中轰然一响。
“荣欢，我……”
“别说话。”叶荣欢捂住了耳朵，低低埋着脑袋，用乞求地语气道，“别说了，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