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叶荣欢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出门。
    “你去给你妹妹开家长会？”纪清河忽然问道。
    不过就是打电话的时候被他听见一两句，叶荣欢以为他已经忘了，却不料他还记得，而且还知道是今天。
    想到他那天说他有朋友在一中任教，多半是特意去问过了。
    这下她也不好再隐瞒，只是也不敢明确地说是为叶海菱去的，怕到时候露馅。
    她不否认，也不承认，沉默地低头换鞋，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纪清河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她的这副样子，也不在意，他道：“我送你去。”
    “不用。”她直截了当地拒绝，态度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纪清河沉默了一下，说：“那我让陈叔送你。”
    这下叶荣欢就不太好再拒绝，怕惹他怀疑。
    最终她还是她陈叔送了。
    到了学校门口，她道：“陈叔，您先回去吧，不用等我，我待会儿可能要和我妹妹一起回家。”
    陈叔正想说话，就接到了纪清河的电话。
    纪清河先问：“到了吗？”
    得到答复，又让陈叔不用等叶荣欢，他说道：“我待会儿去接她。”
    不等陈叔说话，就补充道：“不要让她知道。”
    陈叔看了叶荣欢一眼，答应了。
    挂了电话，没等叶荣欢问，他主动道：“纪少问到了没有。”
    叶荣欢也不关心，又跟陈叔说让他先回去，见陈叔点了头，才挥挥手进了校门。
    叶荣欢提前跟郁扬说了不用出来接她，却没走两步，就看见了站在离校门不远的地方的郁扬。
    她有些无奈地走过去：“不是说了不用出来吗？”
    郁扬说：“我怕你找不到地方。”
    他看了一眼校门外，刚才那辆车已经不见了。
    叶荣欢问他：“看什么呢？”
    他沉默了一下，问道：“刚才谁送你来的？”
    显然刚才都看见了。
    叶荣欢不动声色地道：“家里的司机。”
    郁扬眼神暗了一瞬，若无其事地问道：“你家里换司机了？”
    叶荣欢出门不爱用司机，但是叶家的司机他也是见过几次的。
    叶荣欢神色滞了一瞬，笑笑，道：“换了，没想到这你也看出来了。走吧，去教室。”
    郁扬没再说什么。
    他没告诉叶荣欢，他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而就在十分钟前，他亲眼看见，叶家的司机送了叶夫人过来，和叶海菱一起进去了。
    他微微落后叶荣欢一步，看了她一眼，想问她，为什么要骗他，但是张了张嘴，最终没发出声。
    “你干什么呢？”叶荣欢回头，拉了他一把，“不是说给我带路吗？”
    郁扬跟她并肩，说道：“你来给我开家长会，要是被你妹妹发现怎么办？”
    “她在文科班，你在理科班，你们两栋楼隔那么远，要运气多差才能撞上。”她笑笑，“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其实就是让叶海菱发现了也没什么。
    之前瞒着家里人，是因为她还在上学，很多事没法自己做主，她和郁扬来往，还这么亲近，甚至还帮他一起给郁奶奶凑医药费，要是让叶父知道了，肯定会大发雷霆，很可能勒令她和郁扬断绝往来。
    叶父自己就是白手起家，但是他本身却很瞧不上穷人，尤其是郁扬这种无父无母，只是被郁奶奶收养的，他平时看见了，都会让她们有多远离多远。
    老太太倒是会帮她说话，但是多半会跟她说，平时接济帮扶一下就好，不会支持她和郁扬这样亲近，也不会支持她帮忙付这么多医药费。
    要是把郁扬救过她的事情说出来，老太太倒是有可能彻底站在她这边。
    但是那些事，她不打算跟任何人提起。
    至于现在，她跟纪清河结了婚，跟家里也算是撕破了脸，很多事都不再受叶家牵制。
    就算让他们知道郁扬的存在，又能怎么样呢？
    只是她怕，叶家知道了，纪清河也会知道。
    在她心里，纪清河像是一个疯子，常人完全无法预测，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叶荣欢不敢轻易去赌他的底限。
    但是如果只让叶海菱一个人知道的话，倒是无所谓。
    郁扬不太好管教，以前三天两头就打架，是最让老师头疼的“刺头”。
    但是上了高二后，因为叶荣欢的关系，他慢慢有所收敛，虽然现在学校里还有人当他是“校霸”，但是他已经不再去主动惹事，而且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被分到了年级最好的班级。
    离家长会开始还有二十来分钟，家长已经到了一大半，都坐在教室里。
    有零星几个学生陪在家长身边，其他的都站在外边走廊上玩闹。
    叶荣欢和郁扬走上楼来，就有一个学生道：“班长上来了！”
    顿时大部分人都看了过来。
    叶荣欢立即就明白过来，笑了：“你还是班长啊？”
    郁扬耳尖微微泛红，“嗯”了一声。
    叶荣欢抱怨说：“怎么之前都不告诉我？”
    唯恐她生气，少年有些慌乱地解释：“这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而且你也没有问，所以我……”
    叶荣欢失笑：“我就随便问问，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我有那么小气吗？”
    郁扬抿唇，露出一个微小的笑容。
    走到门口，正遇上班主任蒋老师。
    看见叶荣欢，蒋老师惊了一下：“你是……郁扬的家长？”
    “老师您好，我是郁扬的姐姐。”叶荣欢跟她打招呼，“我们之前通过电话的。”
    蒋老师有些惊讶地笑道：“原来是姐姐，我是没想到郁扬的家长会这样年轻。”
    看见郁扬站在叶荣欢身边，乖得不得了的样子，有些诧异，忍不住笑了一下，“郁扬同学，带你姐姐进去吧。”
    郁扬将叶荣欢带到他的座位上，叶荣欢一坐下，就看到了放在桌面上的成绩单。
    郁扬说：“这个是每个家长面前都有的。”
    单子上有排名，不仅列出了学生的班级排名，还列出了年级排名。
    郁扬毫不例外都是第一，并且总成绩比年级第二还领先了二十多分。
    叶荣欢看着有些自豪，说：“我们阿扬真厉害。”
    郁扬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忍不住开心。
    叶荣欢和他说了几句话，无意间往窗外一看，发现走廊上的好多同学都在往她这里看。
    笑了笑，她道：“快开始了，你出去和同学玩吧。”
    郁扬看了眼黑板上方的钟表：“还有七分钟，我待会儿再出去。”
    叶荣欢推了他一把：“出去吧，你同学在叫你呢。”
    郁扬往窗外看了一眼，依依不舍地道：“那我出去了。”
    他性格孤僻，高二之前几乎没什么朋友，但是“改过自新”之后，成绩好，人又长得好看，又担任了班长的职务，即使是不爱说话，班上也有很多人喜欢他。
    他一出去，就有人拉着他问：“班长，那是谁啊？你姐姐吗？”
    郁扬透过窗户看了正和旁边的家长说话的叶荣欢一眼，眉眼柔和下来，“嗯。”
    “姐姐长得可真好看啊。”
    “班长，前两次家长会你怎么不让姐姐来？我们都不知道你竟然有个这么好看的姐姐……啊，笑起来更好看了！”
    郁扬有些不快地强调道：“那是我姐姐。”
    有几个女孩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对上郁扬的目光，红着脸道：“班长，你在姐姐……你姐姐面前可真乖。”
    不是一个人这么想，刚才郁扬在叶荣欢面前的样子，可是惊掉了一地的下巴，还以为那只是一个长得和郁扬一样的人。
    郁扬平时就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阴郁又冷漠，几乎没人瞧见他笑过，时间久了，还以为他是面瘫。
    然而刚刚他面对这叶荣欢，乖得不成样子，还会脸红害羞，还会抿嘴不好意思地笑。
    这可太玄幻了。
    郁扬出去没多久，蒋老师就进了教室，宣布家长会正式开始。
    家长会无非就是那几个内容，在说起成绩的时候，郁扬作为蝉联第一多次的学霸，被提名夸奖了多次，叶荣欢作为他的家长，也受到了家长们热切的关注。
    蒋老师并没有在成绩上说太多，大半时间都在谈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
    因为是高三生，心理压力是不可避免的，她郑重地提醒家长们多注意孩子的情绪和健康问题，不要给孩子太多压力。
    叶荣欢本来对郁扬很有信心，觉得他应该不会出现心理问题，但是听蒋老师说完后，也是忍不住有些担忧。
    家长会结束后，蒋老师让叶荣欢跟她去办公室一趟，说是想和她谈一谈。
    叶荣欢正有此意，当即同意了。
    进办公室一坐下，她就忍不住问道：“您刚才说很多学生都出现了心理问题，我平时比较忙，也没有太多时间关注郁扬，他在学校的时候……”
    “你别急，”蒋老师笑了下，“是有很多学生出现了这种问题，但是郁扬不在此列，他心态很好。”
    叶荣欢这才放下心来。
    将叶荣欢的反应看在眼里，蒋老师神色缓和了许多，她道：“郁扬能有你这么个关心他的姐姐，很幸运。只是，我前头听他初中的老师说，他家里只有一个奶奶，我冒昧的问一下，你和他……”
    叶荣欢笑了一下，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不过这几年都是我在管他。”
    蒋老师放下心来，也不多问，她欣慰道：“看得出来，他很听你的话。”
    又说：“郁扬的成绩没什么可说的，心态也好，我很放心。我想说的，是其他问题。”
    叶荣欢道：“您说。”
    蒋老师斟酌着道：“不知道郁扬和女同学的交往情况，你有没有关注过？”
    叶荣欢摇头。
    “前些天有学生跟我举报，说郁扬他早恋。”
    “这不可能吧？”叶荣欢不相信，她知道郁扬是什么性子，对女孩子十分不耐烦，怎么可能会早恋？
    “我也不清楚是怎么个情况，那个女生是十八班的一个学生。”十八班是理科班中最差的一个班，“那女生是个复读生，经常有人看见她和外面的小混混走在一起。举报的学生跟我说，那个女生最近经常来找郁扬，放学还常常和他一起走。郁扬最近有还几次自习课都没上，逃课出去了，后来我听人说，在外面看见他和那女生，还有一帮子人一起，跟人打架。”
    叶荣欢面色渐渐沉凝下来。
    蒋老师叹气，继续道：“我找郁扬问过情况，可是他什么都不说，这孩子你应该也是知道的，性格太过孤僻，也正是因为，我才让他当班长，想让他变得开朗一点。今天看见他在你面前那么乖，我才会想跟你说这些话，实在是没办法了，他应该是听你的话的吧？就想麻烦你回去好好和他交流沟通一下。现在离高考已经没多少时间了，正是重要的时候，我是真的不想看到他出什么差错。”
    “这怎么能说是麻烦，是我该做的。”叶荣欢有些勉强地笑笑，“您放心，我回去会好好问问他的。”
    她出去找了郁扬，跟他同学道了别，正要走的时候，忽然听人喊她：“姐？”
    叶荣欢愣了一下，一回头，就看见了叶海菱。
    叶海菱疑惑地跑过来：“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刚才听我同学说看见你了，还以为是她认错人了，没想到真是你啊！你怎么会来我学校？”
    原来是被叶海菱她同学看见了。
    叶荣欢明白过来。
    她以前就常常来找叶海菱，和她一些同学都见过。
    “他是谁？”叶海菱皱着眉头，看向旁边的郁扬。
    郁扬手里正拿着叶荣欢的包，还站在她身边，要强行说没关系，恐怕是侮辱叶海菱的智商。
    没想到竟然真的撞见了。
    叶荣欢心底叹了口气，问道：“谁来给你开家长会的？”
    “我妈，”叶海菱说，“她现在应该在学校门口等我。”
    她依旧盯着郁扬，“姐，他是谁？”
    旁边郁扬的同学看看叶海菱，又看看郁扬，有些搞不懂怎么回事。
    叶海菱在一中的名声也很响亮，不下于郁扬，叶荣欢听到旁边有人小声道：“那个好像是文科班的叶海菱啊，她怎么喊我们班长的姐作姐姐？”
    叶荣欢扶额，道：“我们找个地方谈。”
    她拿回了自己的包，“阿扬，走吧。”
    一中有个苹果林，里面放置有很多石桌石凳，三人在校内奶茶店买了三杯奶茶，在苹果林里找了张附近人少的桌子坐下。
    “说吧。”叶海菱目光不善地盯着郁扬，一副审问叶荣欢的架势。
    郁扬不甚在意地看她一眼，自顾自拿出纸巾，将叶荣欢那杯奶茶杯上的水珠擦干，将管子插进去，才放到她面前。
    叶海菱见状，眉头更是皱得死紧。
    叶荣欢叹气：“你别这么看着他，好像跟他有仇似的。”
    一听叶荣欢维护他，叶海菱更是不满。
    “我今天是来给他开家长会的。”
    话音刚落，叶海菱就不满地叫嚷起来：“你都没来给我开家长会，他是谁啊？为什么要来帮他开？！”
    “你先坐下！”叶荣欢头疼，“他叫郁扬。”
    “我知道他叫郁扬！”叶海菱冷哼，郁扬的名气可大了，她怎么可能不认识？
    叶荣欢斟酌了一下，将认了郁扬当弟弟，并且已经认识四年的事情和叶海菱说了。
    只是其中隐去了很多事。
    比如郁扬帮了她什么，比如她帮郁奶奶凑医药费的事。
    只说郁奶奶之前也帮过她，并且对她很好，所以她不能放着郁扬不管。
    叶海菱听了反应很大，一边怪她瞒了四年都不告诉她，一边又生气叶荣欢一次都没来帮她开过家长会，却帮郁扬来了，对郁扬更是看不顺眼。
    尤其看着郁扬和叶荣欢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默契，她更是难受，总觉得自己姐姐要被人抢走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郁扬看她的眼神总透露着股得意和挑衅！
    叶荣欢花了好半天时间，才将人勉强安抚住，“快走吧，你妈还在等着你呢。”
    叶海菱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又关心她：“你待会儿要怎么回去？纪——”
    “我待会儿随便打个车就好了。”叶荣欢打断她的话，给她使了个眼色。
    叶海菱面露不解，看了郁扬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她走出苹果林，就收到叶荣欢的短信：“不要跟郁扬说我结婚的事，我还没告诉他。”
    叶海菱更是不解，这个为什么不能跟郁扬说？
    她立刻就在短信里问了。
    叶荣欢回复：他很没有安全感，性格又有些偏激，我怕他接受不了。我想好了怎么跟他说了，再跟他坦白。
    叶海菱看到，心里酸酸的，心道郁扬都那么大个人了，她姐还把人当宝宝哄呢？！
    她怎么就没有这种待遇！
    叶荣欢的回复不是敷衍，而是心里话。
    叶海菱不知内情不理解，但是她自己清楚地知道，这四年她花了多少时间多少精力，才走进郁扬的心，也知道这少年对她的依赖有多大。
    她结婚的事就这么瞒下去不是办法，但是得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她才能告诉他。
    想了想，又跟叶海菱说：郁扬的存在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尤其是纪清河。
    “姐，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叶荣欢收起手机，“我们坐一会儿就回家吧？”
    现在出去怕撞到叶夫人。
    郁扬乖乖应了一声，忽然问道：“你怎么不和她们一起回去？司机跟她们走了，你待会儿不是没车了？”
    叶荣欢手紧了紧，面色自然道：“我待会儿打车也是一样的。”
    顿了顿，“而且我待会儿要先跟你回去一趟，难道你想让我就这么回去了？”
    “当然不，”他笑了一下，眼中带上了开心的色彩，“待会儿我们一起回家。”
    在叶荣欢低头的瞬间，他的唇却抿成了一条直线。
    纪？纪什么？刚才叶海菱想说却被她阻止的，是谁的名字？
    两人又坐了大约十来分钟，叶荣欢就道：“走吧。”
    郁扬又帮她拿包。
    叶荣欢无奈道：“又没有多重，我自己拿就好了啊，你自己还背着书包呢。”
    郁扬偏不给她：“我就要帮你拿。”
    叶荣欢拿他没办法，只能随他去了。
    两人说说笑笑地往校门口走，离校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忽然听到叶海菱拔高的声音：“姐！我们在这里！”
    叶荣欢抬头一望，先看见招手的叶海菱，接着又看见她身边站在的两个人。
    一个是叶夫人，一个是……纪清河。
    他们都在看这边。
    她瞬间顿住脚步，浑身僵硬，脸色微白。
    “怎么了？”郁扬问。
    叶荣欢下意识迈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却忽然看到，她的包还在他手里。
    “……姐？”郁扬发现了她的异样。
    “没事。”叶荣欢笑容勉强，心跳快得不正常，她拿过自己的包，道：“抱歉，我待会儿恐怕不能跟你回去了，阿扬，你自己先回去好不好？我明天再来看你。”
    又说：“待会儿你……别叫我姐，我继母在那里，你也看到了，就是站在海菱身边那个，我不想让她知道你的存在，怕她又使坏心。知道吗？”
    郁扬轻声说：“我知道的。”
    他说完，叶荣欢对他仓促地笑了下，然后转身朝那几人走去。
    郁扬站在原地，看着她不回头的背影，抿了抿唇，眼底一片晦暗。
    “荣欢，那是谁啊？”叶夫人看了被叶荣欢扔在后面的郁扬，问道。
    “一个小同学，我东西丢了，还好他帮我找到。”叶荣欢勉强一笑，说道。
    纪清河站在一边，让她压力倍增，生怕一个不小心，让他发现什么端倪。
    “怎么还帮你拿包呢？”叶夫人又问。
    “哎呀妈，就不许人家展示一下绅士风度了？”叶海菱不耐烦地道，“你怎么什么都要问一两句啊？”
    叶夫人就不问郁扬了，转而说道：“荣欢你要来帮海菱开家长会，那早说啊，早说了我就不来了。要不是在这里遇上清河，我还不知道你来了学校呢。”
    叶海菱给叶荣欢使了个眼色。
    叶荣欢立即就明白了，恐怕刚才叶海菱帮她打了掩护，刚才叫她那一声，也是想提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