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达坊,王家。
今日王家,大宴宾客!
按理,明日就要出征,今日主帅将校们,合该同部下兵卒们一个锅中搅勺子,同甘共苦,鼓舞士气才是。
但现下的情势不同,连主帅和各营指挥大将之间还陌生着,若想临时去兵营里蹲点,起到的效用着实有限。
所以,王子腾就奏请天子,问是否能办一宴,将如今能掌在手里的六大团营指挥使并一众参将、游击、都司、守备请一遭。
如今的情形还是帅不识将,将不识帅。
此非领兵之道也。
崇康帝自然明白此意,因此恩准王子腾所奏。
所以,今日王子腾将六大团营内除却留职将校外所有军官,悉数请至王府。
这些年王子腾执掌京营,哪怕没有大肆搜刮,可在华夏这片土地上,有权便有财。
只靠一些潜规则的收益,王家虽称不上巨贾,但也当得起豪富二字。
今日又是王家最光彩荣耀的一日,王子腾夫人李氏为了争光,恨不得堆一座银山来宴客。
因此今日王家,热闹非凡。
各色美酒佳肴如流水般送上,都中最好的两大戏台班子今日皆会王府。
打十番和说书女先儿,也各有一台,供内客女眷受用。
宾客迎来送往,如同集市。
当然,在这喧嚣之下,也隐藏着诸多暗流。
执掌奋武、果勇、敢勇三大营的主将武定侯吴诰、参宁侯宋杰、靖安候徐忠,论地位远尊于王子腾。
但王子腾借着贾家的势,再加上天子有意打压贞元勋臣,所以竟为其上官。
虽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武定侯吴诰、参宁侯宋杰、靖安候徐忠三人心里怎能痛快?
只是形势压人,他们不得不维护表面的和睦,脸色淡淡。
除此之外,忠靖侯史鼎心里也不大高兴。
他是贾家荣国太夫人的嫡亲侄儿,论亲近,远在王子腾之上。
更不用说他凭军功封爵候位,哪里是王子腾能比的?
可是,当初京营节度使被十二团营架空,王子腾走了贾家的门路谋得此位。
谁能想到,崇康帝会渐渐将军政大权抓起,并且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当初不过是个空架子的京营节度使,如今倒生发起来了。
这让史鼎颇为郁闷,早知道,他谋了那个差事就好了。
不过他也知道,只能心里抱怨腹诽一二。
他身上贞元勋臣的色彩重过开国功臣,就算他在那个位置上,崇康帝也断不会如此重用扶持于他。
但知道归知道,可真让史鼎堂堂一武侯对连个县男都不是的王子腾俯首,那也是不可能的。
好在,大家心里也都明白,崇康帝不过是借王子腾的手将京营掌起来。
倒不是真要扶持他做军中巨头。
所以,只要面子上维护和睦就好。
想来王子腾也是个识趣的,没有做军中第一人的野心……
不过史鼎倒希望王子腾能端着上官的架子拿捏一把,看看武定侯吴诰那三人的脸色,史鼎就觉得有趣。
这纷乱的局势啊,还真是群魔乱舞。
只是,有淡漠的,就有捧脚的。
王子腾拿着酒盅四处周旋,落后他半步身子处一直跟着一个端酒壶斟酒的年轻人,身材魁梧高大,却是一脸的奴才相。
步步以王子腾马首是瞻,巴结的样子着实令人作呕。
与史鼎相邻的靖安候徐忠看到他脸上不屑厌恶的模样,呵呵笑道:“老史,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人生在世,不是谁都像你老史这样,投胎到王侯之家。你虽然不是保龄侯府的长子,可当初从军出征,王爷看在老保龄侯的面上,再加上你确实是个当事的,就对你格外相待了些。若不是如此,你和那小子差不了多少。为了往上爬,充当门生都是好的,认爹认娘认祖宗的都有不少。你又何苦看不起人家?”
史鼎听得出徐忠在嘲笑他,便只冷哼了声,没有多言。
正与武定侯说话的参宁侯宋杰这会儿也转过头来,看着史鼎调笑道:“老史,那年轻人的老子辈不是贾家的门生么?怎么如今成了王子腾的跟屁虫了?冠军侯年岁到底还小,好多事都拎不清,老史你是人家表叔,就该多提点提点。这自家门生,成了别人家的狗……别说只是姻亲,就是一个家里,分支都没这个资格。若都这般来,还收门生费心培养做什么?喂熟了跟人跑?瞧瞧外面那些人,不少都是贾家老国公的门生故旧,混的并不如意。人家看到这小子换了个主子,立刻就从本在兵部候缺儿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成了大权在握的京营参将,嘿,动心思的怕不止一个两个。”
贾琮的确带着宝玉、贾环挨家挨户拜访递台阶“送温暖”,可有资格让他登门的,无不是武爵在身的世交旧友之家,而非门生。
没有先生恩主之家往学生之家登门的道理。
而如今在王府的大部分守备、都司甚至游击,都是各家麾下的门生旧部。
其中,贾家的占据大头。
让他们看着改换门庭的孙绍祖一下跃居参将之职,远在他们之上,他们心中岂能没有想法?
所以这会儿参宁侯宋杰和靖安候徐忠,很是嘲笑史鼎。
毕竟,在外人眼里看来,贾史二家根本分不开。
嘲笑史鼎,便是嘲笑贾琮。
而且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贾琮想要事后弥补也没机会了。
因为他也拿不出那么多参将来,安抚人心!
呵呵,如今那位冠军侯上跳下窜好不得意,看他出丑的机会,可不多啊……
前面热闹非凡,人生百态,后宅却比前院更为精彩!
王子腾夫人李氏嫁到王家这么些年,属今日最为风光得意!
四位一等候夫人,一位国公府的伯夫人,一位神武将军夫人分坐她左右。
七人坐在高台主位上。
其余各等公候伯府第出身的诰命并将校军官夫人,则坐下堂下两排楠木交椅上。
李氏不住的左右奉承着,再听其她妇人对她奉承。
来往交际,觥筹交错,展示着王家的豪富,好不得意!
只是女人之间,最看不惯对方的得意。
别说王家这样穷人乍贵才跻身到她们圈子来的丑小鸭,就是彼此妯娌手帕交间,都未必容得下这样的轻狂。
所以看到李氏咧嘴露了一个半时辰的牙花子还不收敛后,参宁侯夫人刘氏忍无可忍,端着茶盏啜饮了口后,也压不住心里的恶心,便笑眯眯的看着李氏,道:“哎呀呀,都说咱们女人,生的好不如嫁的好,真真不假。看看妹妹,论出身倒不算高,可架不住嫁的好啊!王家老爷是个有能为的……”
这话让李氏有些不爽,但终究还是爽,夸赞王子腾,岂不就是在夸她?
不过听完刘氏继续之言,她的脸色就骤然难看起来,只听刘氏掩口笑道:“王家老爷有能为,能哄得自家姊妹高兴。我听说,是王家老爷哄的荣国府二房太太高兴,二房太太才说服了二房老爷,为王家老爷谋了京营节度使的缺儿。如今天子重视京营,王家家底不算太厚,夹带里没甚人可用,毕竟不是马上将军,战功得官儿,王家老爷又哄得自家姐姐高兴,那贾家二房太太对冠军侯有恩,她开个口,冠军侯不好驳了她的面子,这不,贾家的故旧门生今儿坐了半堂。王老爷好大的能为啊!”
武定侯夫人邱氏、靖安候夫人甘氏都应景的呵呵笑了笑。
参宁侯夫人刘氏是贞元勋贵诰命圈子里出了名儿的不好相与,因她烧的一手好菜,当年武王都赞过,以嫂称之,所以目空一切,也就是在六大国公诰命前收敛些。
李氏不过区区一个王子腾夫人,虽也是一品武官诰命,可武官诰命和封爵诰命差的十万八千里,刘氏又怎会将李氏看在眼里?
能忍到现在,想来已经是出门前被叮嘱了好多回,知道天子正在大用王子腾的缘故……
忠靖侯夫人赵氏和镇国公府牛继宗夫人郭氏对视一眼后,一起垂下了眼帘,恍若未觉。
李氏脸色难看,气的发抖,却还是强笑道:“外面如今多有谣传,其实并非如此,是天子看重我家老爷……”
靖安候夫人甘氏笑道:“我想也是如此,王家如今看起来不比贾家差多少了。我听说,连贾家的门生,如今都转投到王家门下了?可见王家如今愈发兴旺,不差贾家什么了。若不然,贾家的门生怎会投到王家门下?”
这话,其实比参宁侯夫人刘氏的话还要毒!
正经豪门,绝不会招惹别家的门生的。
贰臣,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贬义词。
这句话既奚落了王家的寒酸,也嘲笑了贾家的窝囊。
只是女人间的交锋本就是藏在温和甚至美丽的表面下的,李氏又没大智慧,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还以为甘氏果真在为她解围,巴巴的陪着笑脸说了好多奉承话!
最后居然还大咧咧炫耀道:“良禽择木而栖,那孙绍祖祖上虽是贾家门生,可到了他这一代,却相中了我家老爷,只见面交谈一番,就被我家老爷所折服,说什么都要拜在我家老爷门下。我家老爷也是没法子,看他可怜见的一个人在京里,也没个人拉扯一把,又人才难得,就勉强收了他。不过收下后,就好好待他。给他安排了个三品参将的差事不说,听说他尚未成亲,一个人在京孤苦,就准备在王家寻个好姑娘许给他!待他倒比儿子还亲……”
这话让刘氏、甘氏等人差点忍不住喷笑出来,史鼎夫人赵氏和牛继宗夫人郭氏简直要以绣帕遮面。
武定侯夫人顾氏则笑眯眯的看着李氏,问道:“孙绍祖这般改换门庭,那贾家冠军侯肯善罢甘休?”
李氏嘿了声,道:“他又能怎么样?当初要不是我王家姑奶奶心善,把他从他老子娘手里救出来,这会儿骨头都化了!不过一个门生,他还能扫我王家的面子?再说,他见了我家老爷也得规规矩矩的喊一声舅舅,见了我也得叫一声舅母。天大地大娘舅最大……当然,我们虽不是他亲舅舅,可他视我家大姑奶奶为母,和亲舅舅没差别。他敢乱来,我家老爷大耳刮子扇他他也得认!哼!”
武定侯夫人顾氏闻言,抽了抽嘴角,叹道:“王家果然威风了……”
参宁侯夫人刘氏吃吃笑道:“好妹妹,你该不是在吹牛罢?你王家敢抽冠军侯?”
见满堂妇人看来,李氏硬挺着脖颈,叫道:“如何不敢?他一个当外甥的,要敢对我家老爷不敬,我家老爷打他他也得忍着!别说我家老爷,就是我,就是我也能教训他!”
刘氏、甘氏等人闻言无不放声大笑,只当成最好笑的笑话来笑,让李氏一张脸臊的通红。
史鼎夫人赵氏和牛继宗夫人郭氏则冷笑着看她,正这时,就听前面遥遥传来一道怒吼声,惹得满堂诰命侧目。
李氏正无处发泄满腔羞怒之火,听闻这道声音,登时尖叫斥道:“怎么回事?”
她这声音,让周围几个侯伯诰命纷纷皱眉,目光不满。
李氏见之愈发羞臊,就见一管事媳妇急急进来,面带惊慌恐惧,躬身道:“太太,了不得了,姑奶奶家的那位冠军侯来了!”
此言一出,堂上先是一静后,一众平日里早就闲得蛋疼的诰命夫人们,一个个眼睛放光的看向李氏!
参宁侯夫人刘氏更是大笑道:“哎哟哟!老天爷,咱们京城这地儿就是邪性!说曹操曹操就到!不过也不该啊,冠军侯是王家的外甥,来了也该规规矩矩的,不然他舅舅还不大耳刮子抽他?他舅舅不打,他舅母也要打的。这是怎么了,怎就闹起来了?”
刘氏的话让李氏心里呕血,却被逼到墙角,不得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管事媳妇苍白着脸道:“姑奶奶家的冠军侯带锦衣卫来了,本是在门口要人,要孙家少爷。大爷求情也不行,大爷不让出,那位冠军侯就带人进来了,正在前面拿人呢。”
李氏闻言,只当贾琮是来捉拿贾家门生叛逆,气的浑身发抖,叫道:“还有没有王法了?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个下流种子,这个窑姐儿生出的……”
这话连参宁侯夫人刘氏都听不下去了,提点道:“好妹妹,你在这儿骂他又听不到,你这当舅母的,有话当着他面骂才是,他还能将你如何?”
李氏许是被羞恼怒火烧坏了脑子,竟听信了此言,霍然起身,道:“今儿我再不饶他!!”
说罢,下了高台,急急往外前面行去。
……
ps: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呵呵,本来想着明早发,想想算了,现在发了吧,明儿周一,这会儿大家估计还在周末结束症中煎熬着。不过现在发了,明早的更新就延迟了,但明天肯定会有,就这样,古德奈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