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尤氏处用了早饭出来,也不过寅时三刻。
天色依旧未明,只一轮皎月悬空。
贾琮踩着月色,往灵堂赶去,路过仪厅时却顿住了脚。
只听里面有些争吵声,其中一道声音,竟是王熙凤。
他想不明白,家里怎还有人和她吵?
往月台上走两步,踱进抱厦内,声音听的真切些。
只听里面一婆子道:“二.奶奶明鉴,小的原本奉二.奶奶之命,专管查看各处灯油,蜡烛,纸札。可昨儿下午,大奶奶打发人来,里头宝二爷外书房完竣,让小的去支买纸料糊裱,这才耽搁了添灯油……”
王熙凤闻言冷笑道:“我道你仗着谁的腰子,原来是大嫂子的,难怪敢这样狡辩了。我问你,去支买纸料糊裱,用得着你亲自去买还是亲自去糊裱?连自己本分差事都顾不上了?”
那婆子狡辩道:“二.奶奶这话小的就担待不起了,二.奶奶吩咐下的差事是本分差事,大奶奶吩咐下的差事也是本分差事啊!虽用不着小的亲自去买去糊裱,可小的也得当个监视的,仔细下人做事不用心不是?”
这时,其她婆子也竟纷纷开口相劝:
“二.奶奶就饶她这一回吧,不然大奶奶面上需不好看。”
“是啊,如今太太多让大奶奶管事了……”
“大奶奶吩咐下来的活计,她也不敢耽搁了……”
“是啊,她要是惹怒了大奶奶,丢了差事,回头她男人非不要她不可,再找个人另居,那还怎么活?”
“呵呵呵……”
“你们……”
听到最后一句王熙凤又惊又怒满面羞愤,几不欲生。
贾琮迈步入内,看着一屋子的下人婆子,都在那“叨叨叨”的七嘴八舌各说各话,根本不顾上头面色怒红的王熙凤。
当中站着一婆子,面上居然还带着微笑。
她们连贾琮进来都没发现,还是上头王熙凤眼尖,看到贾琮入内后,眼泪登时流下来了。
这时,终于有婆子发现了门口处贾琮的身形,唬了一跳,忙闭上嘴,拼命给其她人使眼色。
其她人发现后这才赶紧闭嘴,唯有中间那婆子还在说她男人要是再找个女人生孩子,她真真没脸活不下去了。
说的兴起,连其她人唬白了脸,拼命给她使眼色都看不到。
只到王熙凤一声凄凉的“三弟”,她才凝固了脸上的得意,缓缓回头,看到贾琮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后,亡魂大冒……
贾琮却看也没看她,对王熙凤身边的丰儿道:“去到前面传话,喊一队亲兵进来。”
丰儿本因“主忧臣辱”,气的面红耳赤,恨不得拼命,这会儿听闻贾琮之言,激动的眼睛差点没飞出来,都不问她主子王熙凤的意见,飞一样的跑出门去。
见此,一群婆子更是唬的面无人色,有乖觉的赶紧跪下请安。
只贾琮依旧不搭理,皱眉问王熙凤道:“怎么回事?大嫂子如今也变了,纵得下面成了这样?”
王熙凤眼中的泪根本止不住,眼泪涟涟的看着贾琮,道:“她倒没这个心,也没这份心力,只下面的婆子刁钻,见我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你二哥他……三弟啊,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罢,放声大哭起来。
这世道,女人,终究还是要靠男人……
贾琮闻言,目光如刀的扫过下面下人,见她们一个个只顾着磕头,也不言语。
未几,丰儿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先看了眼上头伏在椅臂上大哭的凤姐儿,然后对贾琮小声道:“三爷,您的亲兵来了。”
贾琮点点头,沉声一喝:“来人!”
“在!”
如闷雷般的声音自外传进,却是郭郧亲自入内。
贾琮道:“将这群以奴欺主的贱妇拿下。”
“喏!”
郭郧一应后,往门外打了个手势,便进来一群地狱修罗般的虎狼亲兵。
贾琮的亲兵多是从雅克萨城下死人堆里扒出的残卒,缺眼睛缺鼻子缺耳朵的都有,最轻的也是满面刀伤箭疮。
形容骇人!
见这样一群恶鬼扑来,一群婆子连跪都跪不住了,一个个瘫软在地,甚至还有人当场尿湿了裤子……
别说她们,连王熙凤见这样一群人冲进来,都唬的面色发白。
这时,就听贾琮淡淡道:“贾家,武勋之族,当以军法治家。吾自幼便受嬷嬷凌虐,饱受刁奴欺主之苦。待后来,借机清理了一番,杀鸡儆猴。原以为,总能给你们长点记性。却没想到,连三年都不到,你们竟又猖獗到这种地步。
二嫂,此人何人?”
指着中间那个之前同王熙凤拌嘴的妇人,贾琮问道。
王熙凤这会儿也不哭了,俏脸上梨花带雨,一双丹凤眼弱弱的看着贾琮,还有些抽噎,道:“她是盛旺家的,是……是去年舅舅家送给太太的。”
贾琮闻言,面色愈发肃煞,道:“原来还是你王家的人,居然如此狼心狗肺,贾家更留不得她了……来人,拖出去杖毙。”
“喏!”
郭郧一应,再一挥手,两个押着盛旺家的亲兵,当即拖着哭爹喊娘,裤裆下往外渗水的妇人出门。
连半盏茶的功夫都没用,外面惨叫一声后,亲兵便进来复命,人已打死。
贾琮目光又落在其她妇人身上,那些妇人见之,魂儿也唬掉了大半,一个个拼命磕起头来,唯恐贾琮再下一道令,让这些恶鬼把她们也拖出去砍了。
也有伶俐些的,知道贾琮这样的人必然心如铁石,根本不会为她们所动。
再者家里早就传开了,当初东路院那位庶孽,如今在江山杀的人头滚滚,如魔王在世。
连江南那么些世家望族他都能下得了狠手,更何况她们?
所以求不得他,就只能求“始作俑者”了……
一婆子转头跪向王熙凤,大哭道:“二.奶奶救命啊!原是我等猪油迷了心,忘了这些年二.奶奶待小的们的好,竟干下这等畜牲不如的事来。小的认打认罚,只求二.奶奶饶过小的这一遭。往后小的若再敢对二.奶奶有半分不敬,也不劳侯爷和二.奶奶动手,小的自己寻个井跳了,往后世世代代变成猪狗伥鬼,再不配做人!”
有一个带头的,其她人也醒悟过来,一起对着王熙凤磕头哭求道:“还请二.奶奶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救小的们一救,往后只要二.奶奶吩咐,小的们包管连屁也不敢放一声。谁敢三心二意,小的们都不饶她!”
王熙凤本就是好揽权的性子,一下见这些人都誓死效忠,岂有不心动的道理?
一双丹凤眼巴巴的看向贾琮……
贾琮哑然失笑,摇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带下去一人打十军棍,剩下九十留存下,等下回再犯,一并发落。”
说罢,也不理会地上磕头的婆子,与王熙凤点点头后,贾琮转身离去。
……
贾琮至灵堂上,庭院内有一众僧佛尼道各做法事。
灵堂上却只有一个迎春在帷帐后跪着烧纸,丫头司琪陪着。
司琪比以前消瘦多也沉闷多了,王善宝家的是她外祖母,当年王善宝家的还是大太太身边第一信任之人时,司琪虽为奴婢,却反过来护着迎春。
贾琮被圈在东路院假山后耳房时,也是利用她往耳房中送吃食。
后来王善宝家的全家被发落,至今死活不知。
司琪在贾府中也没了靠山,多半受过不少欺负,这会儿看起来,不如当初“人高马大”了……
看到贾琮进来,也只默默的行了礼,就退让到一边去了。
贾琮看了她一眼后,问跪在地上的迎春,道:“二姐姐来了多会儿了?”
迎春看起来还是有些悲伤的,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悲伤,只是在这个时候,不得不悲伤。
听闻贾琮之言,迎春抹了眼泪,柔声道:“刚来没多久……琮弟,你远儿远儿的才回来,身子必是乏的,怎不多睡一会儿?”
贾琮见她面容温柔可亲,便笑道:“倒不怎么乏了,昨儿平儿一宿未睡,给我按了一夜。今早起来身子舒服多了,就早点过来准备一下。今日外客怕少不了……二姐姐近年还好?”
迎春轻笑道:“又有什么好不好的?不过就这样……这半年来过的倒是挺好,总能听到琮弟的趣事,宝姑娘和平儿常说呢……也不是她们常说,是三丫头见天儿的追问。其实宝姑娘和平儿知道的也就那些,翻来覆去的讲,三丫头、云儿她们总也听不够。不过确是比戏还好看……好听。”
贾琮见她似有些羞愧总说错话,不大好意思的垂下眼帘,便笑道:“如今大老爷、大太太都没了,往后就剩咱们姊弟三人。不过二哥又是那副德性,二姐姐甭指望他,所以日后有甚事和想法,只管同我说。当初我在东路院时,二姐姐也救了我呢。”
迎春闻言却愈发不好意思了,歉意懊恼道:“我没有做什么,我太愚笨,只送了一回点心,就让嬷嬷发现了,后面都是平儿做的……”
贾琮从她身边捡起一张纸钱,随手丢在火盆里,笑道:“有这份心就足够了,说不得日后得为二姐姐准备好大一份嫁妆……”
“琮弟啊!”
迎春俏脸晕红,羞恼的嗔了声,举起手似要教训他……
贾琮呵呵笑着不闪躲,又将随手用纸钱折出来的一只飞机,飞进了火盆里……
远处有下人家的鸡鸣声遥遥传来,天将明。
……
ps:说一下上一章的问题,原本我以为大家都是受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熏陶的好青年,所以还担心大家会炸,结果……
啥也不说了,慢慢来吧,德国骨科欢迎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