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被乌云渐渐遮盖,整个大地阴沉下来,那些被肆虐了大半天的花草终于松了一口气,空气中透露着几丝凉爽。
由乔青石引路,这支杂乱无章的马队正顺着山路前往黄竹村。虽然知道离着还有几里路,但真的要走下去的时候,才知道这些路远比想象要难行。
黄竹村坐落在一座长满黄竹的山中,由于正是金秋时节,整个山头显得黄澄澄的上一片。随着北边的山风拂来,发出萧萧的竹声,倒不失为一幅优美的风景画。
这里远离喧嚣,竹林传来清脆的鸟啼,甚至还隐隐看到了大熊猫的身影。绕着山下的小路而行,众人很快就到了坐落在小山南面的黄竹村。
村子的牌坊是土木结构,上面是写着“黄竹村”的牌匾,两边则是砖头垒起的高墙,一道实木栅门正敞开着,毅然像是某个山寨的寨门。
其实倒也是难怪,这里处于偏僻之地,不管是山中的猛兽,还是流窜而过的山贼,这都要村民做出一些防范措施。
“到了!”
当看到眼前的牌坊时,大家都是松了一口气,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偏远的小山村。
众人正要踏入村门,里面却是传来了一个妇人和孩童的哭喊声。
驾!
叶无尽反应最快,当即纵马在前,率先拍马穿过那村门的高地,眼前是一个开阔的晒谷场。只见晒谷场聚满了数十名村民,一个哭泣的妇人坐在地上,而两个小孩正陪着她母亲啼哭着。
“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你欠我家老爷的粮现在也得还上!”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一手持着母鸡,一手持着把弯刀。
“你还我的鸡来,那是我家唯一的母鸡!”地上哭泣的妇人向着那中年男子扑去,想要夺回那只被掐着脖子的老母鸡。
咯……
老母鸡发出最后一声低鸣,眼睛已经翻白。
“找死!”中年男子的眼睛闪过杀机,扬起手上的弯刀就砍向妇人。
倒不是真要妇人的命,但却足可以给妇人一种深刻的教训,同时震慑着在场蠢蠢欲动的村民。刘五面对这种情况早就轻车熟路,只有这样才能取得他所想要的效果,刀锋不留情地砍向妇人的肩部。
不好……
围观的众人看着那把雪亮弯刀削向妇人的肩膀,顿时都是惊得心脏提到了嗓门眼。只是谁都不敢动,刘五不仅是有名的狠角色,而且他带的帮手个个都不是善茬。
哎呀……
刘五的额头被东西击到,瞬间就感到一阵火辣,倒退几步摔倒在地,只是定睛望着策马冲来的年轻人,心里当即涌起了一团怒火。
“你这是要干什么?”
叶无尽沉声质问,看着那二个惊哭的孩童,心中涌起了一团怒火。虽然还不知道事情的缘由是如何,但他最看不得欺负妇孺,当即也是决定帮着出头。
“关你屁事!你这么爱多管闲事,老子今天就给你长长教训!”刘五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凶徒,抓起那地上的弯刀就要对叶无尽动手。
若是在城里,他倒不敢这么嚣张,但在这遥远的黄竹村,他却根本无惧任何人。
“放下刀,不然杀无赫!”
姚捕头策马紧跟其后,看着有人竟敢对县尊大人动刀,当即抽出雪亮的腰刀,涌起了一个誓死保护县尊大人周全的念头。
虽然青水县卧虎藏龙,但县尊就是青水县的天。如今对方敢主动亮了刀子,哪怕跟知府攀上关系的陈府人,他都敢立斩于马下。
锵锵锵……
身后的众衙差看到了这个情况,当即纷纷抽出腰刀来。如今他们正担心会被新县尊清洗,这时谁都不敢含糊,试图捉住这次表现的机会。
“姚捕头,你这是何意!”刘五没想到姚捕头会出现在这,但神色却丝毫不惧。
“杀!”姚捕头却没有说话,亮起腰刀直奔而去。
这混蛋……
刘五看着姚捕头直冲而来,那把腰刀劈向他的头颅,顿时也是一阵恶汗冒起。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在青水衙门的小头目,竟然真敢对他下杀手。
哐!
刘五用弯刀格挡,但人却是失去重心摔倒在地,后面的衙差拍马赶到,将这个猖狂的刘五跟他那几个上前的同伴围在了中央。
刘五带着的几个手下一看就是凶恶之徒,只是他们还没胆大到跟官府作对的地步,当即就纷纷将武器丢到地上。
“姚捕头,我今天也算得上是皇命在身,你竟敢对我下死手?”刘五虽然已经是身陷困境,但仍然显得有恃无恐。
皇命?
叶无尽听到这词,微微感到意外,同时感到棘手。
姚捕头却是讥笑道:“你这算屁皇命,不过就是帮着韩扒皮收夏粮!”
朱朝立国之初,确立了粮长制度,将县里分成若干粮区,而每区的粮长负责征粮。而这些粮长为了顺利完成任务,或者获取足够的利益,有的人可能会采取过激的手段。
其实这事倒可以理解,像华夏实行计划生育的时候,那些政府人员为了拿到超生罚款,将别人房子移为平地的事可没少干。
叶无尽听到姚捕头的话时,当即就将眼下的事情猜得七七八八。不得不说,这种极端做法其实是符合他的利益,完成税收指标是他三年后考核升迁的重要一项。
“你知道就好!”刘五冷冷一笑,然后指着地上的妇人说道:“现在都已经八月了,这家夏粮到现在都没交齐,我不烧她家的房子已经算是仁慈了!”
“我不管你如何收粮!但如此无法无天,你就等着进县狱大牢!”姚捕头望了一眼叶无尽,却不知道县尊大人是何种态度,但还是忍不住呵斥道。
“县狱大牢?”刘五听到这词却是笑了,得意地说道:“别说是你了,就算是知县大人亲至,他也得给我家老爷几分薄面!”
“韩泰山算什么狗屁东西!”叶无尽却是冷笑一声,然后望着刘五沉声说道:“来人,将这意图行凶的恶徒拿下,押回县衙听候发落!”
“是!”姚捕头大声回应,心里隐隐有些激动,这位县尊果然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徒。
“你……你是何人!”刘五眼睛透露着惶恐,惊讶地望着马上的公子哥。虽然那个名字已经是呼之欲出,但他却还是不敢相信,不愿意接受这么一个结果。
啪!
一个高大衙差上前就扇了他一个耳光,目光逼视着他说道:“刚才意图谋害县尊大人,如今还出言不敬,你这是找死!”
县尊?
大家听到马上的年轻人竟然是县尊,一个遥不可及的大人物,顿时跪倒一大片。特别是黄竹村的村民,他们何时有机会见过县尊,更何况是县尊亲临这里。
刘五被打了一个耳光,脑袋却是嗡嗡作响,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马上的年轻人。他怎么也没有想不到,这个公子哥竟然真的是新来的状元知县叶无尽。
“大人,饶命!大人,请饶命!”
刘五心里涌起一股寒意,急忙跪地求饶。他刚才其实是有吹牛的成分,他家老爷自然不用将姚捕头这种小角色放在眼里,但对县尊却不敢半点放肆。
现在的县尊可不是普通的知县,不仅是六首状元出身,而且还年轻得惊人,绝对算是整个朱朝最有机会入阁的官员之一。
别说他老爷了,哪怕他老爷的身后之人,都不敢将这位县尊给得罪了。只是他就在刚才,竟然就要对县尊动刀子,这简直就是在找死。
啊……
黄竹村的村民看到这不可一世的刘五竟然跪地求饶,心里不仅是解气,同时对这位县尊更加的惶恐,倒有怀春少女忍不住抬头望上一眼。
“扣起来!”
姚捕头看着叶无尽没有表示,当即挥手将人将刘五扣下,打算带回县狱再好好地照顾一番。他相信这位县尊跟林溪不同,绝对会严惩刘五这个恶徒。
叶无尽让着陈有田去认牛,而他则“视察”着这个偏远的黄竹村。村中搭建着不少的木屋,有些还完好无缺,而有些则是已经破败。
不过,他发现这里倒是不错。
山脚下有一片平原地带,一条清澈的小溪经过,滋养着两边的稻田。平原虽然不大,但估计能养活这里的人们,能够让大家丰衣足食。
只是他很快就了解到,如今悬在黄竹村头上的,不是那山口的猛兽,也不是流窜过来的山贼,而是这没完没了的税收。
黄竹村的情况甚至比龙虎寨都有不如,他们不仅太多田产被定为了上田,帮着一些富人承担了税赋,而且因地处偏僻和运输不便,所以这折损就要比别的村子多了两成。
这综合下来,别说什么三十税一了,这简直是要了整年收成的四成。
丰年还好,若是收成不好的年份,那根本就活不了。
据老族长介绍,这村里原本是有五十户人家,但如今却仅剩下一半。要么是逃亡到山林中了,要么是饿死了,而村中以老弱病残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