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着手将茶盏捧了起来,一丝热腾腾的热气将她的心温暖了几分。
“等会敬儒回来,咱们一块儿吃午饭。”
孟夫人说得格外开心,总算是解决了心事,神清气爽。
孟敬儒回来的时候,他见到了母亲孟夫人和刘美欣坐在那里喝茶,有说有笑,十分和谐的样子。
他觉得这情形有些怪异。
母亲从来不会和一个年轻姑娘说得这么起劲,她比较喜欢和那些富家太太打麻将。
更何况刘美欣从来没有独自在自己家中出现,忽然间看到她坐在那里,这让他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母亲。”
他喊了孟夫人一声,一脸麻木的朝楼上走了去,似乎没看到那边还坐了一位客人。
刘美欣愣在了那里,握着茶盏的手有些发抖。
“唉,”孟夫人叹了一口气:“你看看他,就是这样一副鬼样子!我真的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美欣啊,你上楼去劝劝他,你们年轻人,好说话!”
“好。”
刘美欣站起身,她也想听听,看看孟敬儒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对自己板起一张臭脸。
她真想狠狠的骂他一顿,可是她又舍不得。
真的舍不得,而且怕他跟自己翻脸。
“敬儒哥哥。”
刘美欣攀着门喊了一句。
孟敬儒站在窗前,身形孤单,从背影看过去,仿佛消瘦了些,这让刘美欣心里头有些难过。
“敬儒哥哥!”她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走到了孟敬儒的身边。
“怎么了?”孟敬儒没有转头,只是冷冷的问了一句。
刘美欣觉得有些难受,可她想到孟夫人的话,还是勇敢的开了口:“刚刚你母亲跟我说了一件事情。”
孟敬儒没有出声,他现在已经对孟夫人想做什么一点也不感兴趣,只要她不来打扰自己平静的感情世界就好——他已经失去爱琮珠的权利,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她,想到心里渐渐的痛意翻腾,痛彻心扉。
“敬儒哥哥,还过两个月你就要生日了。”
刘美欣装出一副轻松的口气:“过了年以后你就二十二啦。”
“二十二又怎么了?”孟敬儒反问了一句:“你们谈论的是这件事情吗?”
“不是,孟伯母刚刚问我,看我是否想嫁给你。”
“什么?”孟敬儒迅速转过身来:“她问你这个作甚?”
“敬儒哥哥,你明年二十二了,该要成亲了。”刘美欣看着他的脸,心里有些难受,这才多久没见到他,就瘦成了这样,似乎脸颊上都没有肉,也失去了平常的神采飞扬。
“我要不要成亲,跟你跟我母亲都没关系。”孟敬儒很痛苦,他感觉此刻自己的心已经被捅出了一个大窟窿,而刘美欣却毫不留情,继续在用刀子朝他的心插过去。
一刀,又一刀,鲜血淋漓。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刘美欣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轻柔柔道:“百事孝为先,难道敬儒哥哥你不要考虑你父母的心情?毕竟你也到了要结婚的时候了,当然是要选个合意的人才是。方才孟伯母找我谈了这件事情,我们都知道你喜欢方小姐……”
“你提她作甚!”
孟敬儒有几分暴躁,冲着刘美欣大吼了一声:“你为什么要提起她!”
“因为、因为……”刘美欣有些慌乱,她朝后边退了一步:“因为孟伯母说让你娶她。”
“让我娶她?”孟敬儒有些迷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母亲这么说的?那你方才又说什么问你看要不要嫁给我?”
“孟伯母说让你……”刘美欣有些难以启齿,可还是咬了咬牙说了出来:“孟伯母想让你娶两个,我们效仿娥皇女英一起嫁给你,只不过我是正妻,她只能做……姨娘。”
孟敬儒瞪视着她,过了一会儿他呵呵冷笑两声:“你做正妻,她做姨娘?”
刘美欣心里忐忑,点了点头:“是。”
“你配吗?你配和她相提并论吗?”孟敬儒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完全顾不上自己的话有多么伤人,平常那个温文尔雅的他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此刻站在刘美欣面前的是一个红着眼睛简单粗暴的男人:“她是我心尖上的人,没有谁能够取代,我这辈子就只认定了她,哪怕是此生孤单一辈子,我也不会再娶别人!”
他逼近了刘美欣几步,眼睛盯住了她:“你取代不了她,什么正妻姨娘,想都别想,我若是有福气能娶到琮珠,必然只有她一个人,绝不可能会有别人!”
他的眼睛血红,看得刘美欣有些惊吓,她倒退了一步,小声道:“敬儒哥哥……”
“我与你,永远不可能成为夫妻,我很认真的告诉你!”看到刘美欣害怕的样子,孟敬儒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可能有些过火,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稍微平静了几分:“你走罢,我现在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刘美欣愣愣的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委屈,她飞快的转过身,朝房间外边跑。
一口气奔下楼,孟夫人笑着站了起来:“美欣……”
刘美欣抓起她放在沙发上的皮包,迅速朝门外冲了出去。
孟夫人有些莫名其妙,赶紧追了几步:“美欣,你这是怎么了?”
刘美欣眼泪汪汪的朝前走,不再回头。
走出孟家的大门,恰巧有一辆空的黄包车过来,刘美欣招了招手,红着眼睛坐了上去:“去杜美路。”
她从包里拿出了手绢擦了擦眼睛,可是眼泪还是汪汪的朝外流,黄包车夫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小姐哟,看你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你日子丰足还要哭,那我们都只能去跳河了。”
“你不懂,你不懂。”刘美欣听他这么一说,越发伤心了,黄包车朝前边跑了起来,她什么都没想,就痛痛快快的哭了一路。
刘家的饭厅里,菜已经上桌,刘夫人坐在桌子旁边,有些无聊。
刘裕之的几个姨太太和那些庶子庶女们各自有自己吃饭的地方,平常一般是她与两个女儿一块儿吃饭,刘裕之和长子刘凤才是不会回来的。后来刘美琴出嫁以后,就只有刘美欣陪着她了,今日刘美欣去了孟家,刘夫人独自用饭,觉得异常孤单。
刚刚准备吃饭,就听着外边的门一阵响,紧接着踢里踏拉的脚步声朝饭厅这边传了过来。刘夫人一抬头,就见着刘美欣红着眼睛从外边奔了进来。
刘夫人大吃一惊,自己欢欢喜喜的送了女儿出门,怎么哭哭啼啼的回来了?
“美欣,你这是怎么了?”
刘夫人站起身,伸手去拉刘美欣,刘美欣这时候已经就势一滚,倒进了她的怀抱里。
“母亲,我好难受……”
这时候的刘美欣,已经找到了诉说的对象,她觉得自己母亲的怀抱实在太温暖,她根本不想再离开:“我好难受啊,母亲!”
刘夫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怎么了,美欣?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得告诉母亲啊。”
刘美欣抽抽嗒嗒的把刚刚在孟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哭,上气不接下气:“我不甘心,我哪一点比不上那个方琮珠,敬儒哥哥要这样说我!”
刘夫人皱了皱眉:“孟家也真是的,竟敢这般欺负我的宝贝女儿!”
“母亲,跟孟家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看到自己母亲皱眉,刘美欣有些担心,她生怕母亲会做出一些不利孟家的事情来——她以后还得跟孟敬儒好好的,她才不想与他翻脸呢,都是那个方琮珠不好,为什么她偏偏要出现在孟敬儒的生活里?
刘夫人自然明白女儿的心思,她有些无奈的看了刘美欣一眼:“美欣啊,既然那孟敬儒没这个意思,那咱们也就别再想着他了,我宋筱妍的女儿还怕嫁不掉?放点风声出去,只怕是媒人都要将门槛踏破!”
“不,母亲,不!”
刘美欣惊骇的抓紧了刘夫人的胳膊,就如落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母亲,我就只喜欢敬儒哥哥,我一定要嫁给他!”
“可是他不说心里只有那个方琮珠吗?”刘夫人有些无奈,女儿怎么就这样认死理呢?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孟敬儒一个男人,外头有钱有权的男人多的是,随便挑挑,肯定能找到比孟敬儒强的人。
“母亲,你不是说你们那个时候结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你和父亲结婚以前都没见面,结婚以后还不是好好的?我和敬儒哥哥本来自小便认识,这时候他不过是一时迷惑而已,等着结婚以后他想清楚了,肯定会真心对我了。”
刘美欣咬着嘴唇,一心朝好的方面想。
她这个模样,楚楚可怜,特别是嘴唇被咬去一半,显得薄了不少,整个人似乎都变得好看了几分。
刘夫人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刘美欣:“你这傻孩子!”
她与刘裕之,哪里是好好的?刘裕之靠着自己的压箱钱发了家,等有了点地位权势就开始抬姨太太进门,现在家里都蹲着四个了。
只不过在女儿面前,她与刘裕之表现出来的,倒也有几分夫妻恩爱的样子罢了。
“母亲,我一定要和敬儒哥哥结婚,要是不能嫁给他,我这辈子就做修女去,一心侍奉上帝,再也不要结婚了。”
“美欣!”刘夫人大惊失色:“你这孩子,怎么说这样的话呢?”
“母亲,我说的是真话,我就是这样想的。”
刘美欣直起身子,抹了一把眼泪:“如果不嫁敬儒哥哥,我就谁都不嫁!”她跺了跺脚,说话的语气特别认真,仿佛在发誓。
刘夫人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似乎不敢相信她会有这样的决心。
美欣是她最心爱的孩子,她不能看她这么痛苦下去,她要想点办法才行,否则美欣根本不会再有快乐。
“美欣,你先吃饭,这事情着急不得,慢慢来,总会能找到解决的方法。”
“母亲,正所谓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只要我用情至深,敬儒哥哥一定能明白我的苦心。”
刘美欣坐了下来,捧起了饭碗。
碗上的微温,让她的心渐渐的暖了起来。
她一定能找到法子让孟敬儒爱上她的——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纱吗?只要自己肯花功夫,总有一天孟敬儒会被她感动。
天气越发的冷了,转眼就快到腊月,穿到身上的衣裳都换成了夹棉的,裹在那一层棉花绒子里,整个人好像胖了一圈。
“小姐,也是你人瘦,穿了这个才好看。”
翡翠围着方琮珠绕了一圈,伸手摸了摸她的腰肢,羡慕得很:“小姐这里可真细,我这都快要有小姐的一倍了。”
方琮珠瞟了翡翠一眼,哪有这么夸张。
只不过这个丫头到上海以后明显的胖了不少,一张脸圆润得跟盘子差不多,腰上也长了肉,去年的衣裳已经是紧紧的蒙在身上,随着她走路,不住的发出轻微的“擦擦”之声。
方琮珠生怕翡翠会在奔跑间把线缝给崩裂,特地去了方氏织造选了两块布,量过翡翠的身材,自己给她画了个衣裳样子,裁好布片,剩下的事情就是翡翠和李妈的了,她们俩每日里在家呆着,除了弄弄饭菜做点卫生,也没别的事情好做。
翡翠知道是给自己做新衣裳,很是来劲,和李妈一起奋战了三日,总算快要将两套衣裳搞定:“小姐,我今晚穿新衣裳去接你下课。”
方琮珠伸手刮了下她的脸孔:“嗯,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改日再穿比较好,这么按捺不住想穿新衣的心情了?”
翡翠抿嘴笑:“就想穿新衣裳啊。”
“那我就随便你了,要是收尾来得及,那你就穿着新衣裳过来吧。”
方琮珠笑了笑,翡翠有时候跟小孩子差不多,天真得很。
今日晚间有艺术系的专业课,讲的是构图与色彩分配,方琮珠觉得这与布料的图案设计有莫大的关系,故此她肯定不能拉下这门课程。
刚走进教室,有人招手喊她过去:“方同学!”
那是盛姑娘。
盛姑娘本来是学的商科,听说方琮珠选修了艺术专业,她也磨着家里人跟秦校长来商议,也跟着选了几门艺术系的课程。
本来邓主任不同意,觉得盛姑娘没有什么天赋,可架不住人家的家世,还是让她到艺术系旁——反正盛姑娘也不是要拿毕业证,就只想发展点兴趣爱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