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孟夫人觉得自己简直没法问下去了。
知道人家结过婚便行了, 何必再去揭她心中伤口。
“我今年已经离婚了。”方琮珠落落大方的笑着:“孟夫人,很少有人一辈子事事如意的,这可能是我命里的劫难罢, 我也只能忍着。”
倒没想到她竟这般想得开,孟夫人跟着方琮珠尴尬的笑了笑,却不知道如何把这事情绕到她与孟敬儒的关系上头来。
“琮珠!”
孟敬儒在一旁没有能按捺住,急冲冲道:“我已经向我母亲禀告过咱们的事情了。”
方琮珠惊诧的看了他一眼,难怪刘美欣那样恶狠狠的说话呢,原来孟敬儒竟已经跟孟夫人说过他的心意了?
“孟大哥,咱们……什么事情啊?”方琮珠觉得简直可怕,自己都还没来得及跟孟敬儒说出心里话,他却提前一步把自己拎起来扔到了这趟浑水里。
“琮珠,我心悦于你,我想娶你为妻。”
这句话终于说出了口,孟敬儒觉得自己全身轻快。
好多次他都想向方琮珠表明心迹,可每次话到嘴边又没有勇气,那些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又默默的吞了回去。今日借着家里的野宴,在各位长辈面前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这种感觉可真是好。
站在孟夫人身边的几位夫人都瞪圆了眼睛,孟大少爷可真是个糊涂人!
“孟大哥,刚刚我跟你说,如果你有空,麻烦过来找我一下,我有话跟你说。”方琮珠郑重的望向孟敬儒:“没想到你倒是先说了。”
孟敬儒很开心的望着她,此刻的她真是美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只要见着她,心里就格外高兴,什么忧愁烦恼都不翼而飞。
琮珠也是要和他说这样的话?这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孟大哥,很感谢你对我的照顾,只是我自知身份难以配得上你,故此想跟你说清楚一下,我与你只有朋友的情谊,却没法能到白头偕老共度一生的缘分。”方琮珠看了一眼孟家的宾客,微微一笑:“今日来了这么多美丽可爱的小姐,她们谁都比我要配得上孟大哥。”
孟夫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个方小姐倒是个识时务的。
“琮珠!”孟敬儒大惊失色,朝她走了一步:“你为何这般自轻自贱?在我心里,这世间任何女子都比不上你。”
“孟大哥,你快别要这样说了,简直是羞煞琮珠了。”
方琮珠没有后退,一双眼睛迎着孟敬儒那探询般的目光:“我只不过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子,哪里值得孟大哥这般垂爱?更何况此刻我根本无意于再陷入婚姻之中,只想着好好念书。孟大哥,请你放手罢,我真不是一个值得你去花时间喜欢的女子。”
孟敬儒低头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竟然拒绝了自己?
“不,琮珠,你这是言不由衷的话,你只是害怕我会因为这件事与家里发生矛盾,你是个善良的女孩,故此不想看着我踏入这混乱的境地,是不是?”孟敬儒努力的做着挣扎:“只要我们真心以待,我的父母很开明,他们会理解我们的。琮珠,请你不要放弃,要与我在一处,向长辈们求得祝福。”
方琮珠惊愕得睁大了眼睛——孟敬儒也太会脑补了吧?
此刻的他,大概已经脑补出一部虐恋情深的电视剧,方琮珠的脑海里不由得闪过无数部苦情剧,那在雨里仰天长啸的咆哮帝。
脑补是病,得治。
“孟大哥,我觉得你的认知有些偏差。”方琮珠赶紧纠正他:“我的意思是,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根本不可能成为男女朋友,你可懂?”
孟敬儒愣愣的看着她:“琮珠,为什么?”
方琮珠叹气:“因为我并不爱你。”
本来她还想给孟敬儒留几分面子,毕竟有这么多人在场,怎么也不能太伤孟敬儒的自尊,故此她总是拿着自己是离婚妇人的身份来说事,可是没想到孟敬儒一步步的紧逼,她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将实情说出。
“你……并不爱我?”孟敬儒迟迟疑疑,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他实在不相信方琮珠的话,也不愿意去相信。
倒是旁边的孟夫人有些不乐意。
自己的儿子可是千好万好人见人爱,结果这个方小姐还挑鼻子挑眼?竟然说看不上自己的儿子,她这个架子可真是断得足足的。
“方小姐,我们家敬儒可有什么缺点,居然让你都看不上?”
孟夫人气哼哼的,虽然自己没有想让方琮珠做儿媳妇,可总要帮儿子将面子找回来。
“孟夫人,实在对不住,您应该是没理解我的意思。爱,不在于是否适合是否有优缺点,真正的爱是两颗心的契合,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只要一个眼神的交流就能彼此感知到对方的想法。真正的爱不关乎年龄,也不关于距离,更不关乎身份,它是纯净如水晶,没有半点杂质,只有一颗彼此牵挂对方的心,只有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情,只有相依相偎而得到的幸福。”
方琮珠实在不知道如何跟一个民国的贵夫人来解释什么是爱情,她只能借用上辈子看过的一篇鸡汤散文里的话来模糊定义,管她们能不能听懂,只要明白那一点,自己并不中意孟敬儒就够了。
“孟大哥,你对我实在太好,我也很感激你,可这只是纯粹的感激,咱们只是朋友而已,恋人未满。”
“恋人未满?”孟敬儒喃喃自语着这四个字,怔怔的站在那里,一颗心几乎要碎了。
那么热烈的一份情意,那么火热的一颗心,欢欢喜喜的捧了出来,捧到她面前,却忽然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刚刚还冒着热气的情分,忽然变得冰凉。
孟敬儒绝望的看着方琮珠,她依旧还是那样的美,可她嘴角那微微的笑,就如一柄利刃,深深刺进了他的胸膛。
他的心好像被扎了一个大洞,鲜血淋漓,他没办法去止住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鲜血从那个大洞里流了出来,带走了他的一切生气。他四肢无力,软绵绵的一片,方琮珠的脸孔在他面前渐渐的模糊,那笑容也渐渐消失不见。
他伸手抹了一把眼睛,手掌里湿漉漉的。
他这才发现原来他已经落泪。
“敬儒……”
孟夫人见着儿子这般模样,心里头也是难受:“敬儒,你先回自己房间去歇息一会儿罢。”
方琮珠朝孟夫人和孟敬儒弯腰行了一个礼:“真对不起,这些话应该尽早说出来的,可是我见着孟大哥并没有开口表达他的意思,若是自己直接说有些自作多情而且也太鲁莽,故此才一直搁到了现在。孟大哥,如果你为此恨上了我,也是我罪有应得,我不会有半点怨言,确实是我的错,优柔寡断,没有尽早和你说清楚,害得你空放了一片心意。”
其实她早就言语婉拒过了孟敬儒,怎奈他就当听不懂,非得要自己当面说明白,这也是实在没办法的事情。可毕竟现在是在孟家参加野宴,她当然也得为孟敬儒的面子着想,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就好,只求孟敬儒能想得通,高抬贵手放过她。
孟夫人也算得上是个通情达理的,听方琮珠这般说,心里头也知道她是在维护自家的面子,她冲着方琮珠笑了笑:“算了算了,都是误会,方小姐也不必过于自责,也是我们家敬儒没有弄得清楚你的意思。方小姐,这事情咱们就算揭过,不用再提,你自去游玩罢,等会中午是自助餐,想吃什么方小姐自便,恕我和敬儒就不过来招呼你了。”
方琮珠点了点头:“不敢劳烦孟夫人。”
孟夫人这话说得很是得体,大度的表示宽恕了她对孟敬儒的不恭敬,还很大度的表示你可以继续留下来到我们孟家蹭吃蹭喝。
可方琮珠怎么会笨得听不出人家话里的意思,当即便过去找方琮亭准备一块儿走。
方琮亭此时正在一张桌子边上坐着,和几个男士说话,听着方琮珠说要走,站起身来和众人告辞:“真是不好意思,有点事情得先走了。”
兄妹两人走出孟家的大门,方琮亭笑道:“亏得你过来,我听他们说话实在无聊。”
他看了一眼方琮珠:“可和敬儒兄说清楚了?”
“我觉得我伤害了他。”
方琮珠心里有些愧疚,若是她原来斩钉截铁的拒绝他就好了,也不至于弄到今日这般地步。
看到孟敬儒的眼泪,她竟然还有些同情他。
下课铃声响起,宁静的校园里忽然就吵闹起来。
关课桌的响动、学生们议论的声音和上下楼梯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显得学校一片生机勃勃。
刘美欣抱着书本与唐菀言朝楼下走,两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班上就她们两个女生,又是高中时代的好友,到了大学更亲近了些。
“菀言,你最近有没有和那位林先生再有来往?”刘美欣好奇的打听着好友最近的情感动向:“他不就在咱们这一栋教学楼上课?好像都没怎么碰到过?”
唐菀言低着头,心里难过得很。
提起林思虞,仍然是她心里的痛。
根本不能触碰,只要碰到那一处,就会痛彻心扉,痛得吸气都有些困难。
“怎么了?”
没听到回答,刘美欣有些奇怪,拉了拉唐菀言的胳膊:“你这是怎么了?”
“美欣,算了,别提他了,我已经死心了。”唐菀言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句。
“你别不开心,我跟你说一件事情!”刘美欣兴致勃勃:“那个方琮珠啊,礼拜日可是出尽了洋相!”
听到她提起方琮珠,唐菀言愣了愣:“什么意思?”
“昨天敬儒哥哥家里办了一次派对,她竟然也给混进去了,然后被唐伯母给发现啦,追问她到底是不是结过婚,她没办法承认了,对了对了,她说自己已经离婚了!”刘美欣摇了摇唐菀言:“你可要当心啊,她离婚了!”
“当心什么?”唐菀言有些莫名其妙。
“当心她把那个林先生勾走啊!”刘美欣很替好友着急:“她离婚了那不就自由了吗?你要是不抓紧一点,那位林先生就会落到她的碗里头去啦!”
唐菀言苦笑一声,没有回答。
什么叫落不落到碗里去呢,他们本来就是夫妻啊,只是因为她没好意思告诉刘美欣,她在暗恋一个已婚的男子,所以才让刘美欣有这样的误会。
看起来林思虞现在对那个方琮珠忽然有了感情——或许是因为他发现方琮珠并不是别人口里传说的旧式妇女吧?
她生得漂亮,而且学习成绩好,又肯要求上进。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没人喜欢呢?有时候听班上男生聊天,数学系那个唯一的女生方琮珠总会时不时的出现在他们的谈话里。大家都说她是复旦之花,是复旦最值得骄傲的明珠,很多男生一说到方琮珠,脸上的表情都有了变化。
自己是根本没办法和她比的了,唐菀言现在只觉得特别沮丧,沮丧到都没有心思好好念书。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思虞热烈的目光追随着方琮珠吗?
不,她真的不甘心,毕竟那个是她喜欢了这么久的人,让方琮珠这样轻易就取得了胜利,这使她全身不舒服。
她总得让方琮珠的日子过得坎坷一点,才能出了这口恶气。
“菀言,你怎么不说话啦?”
刘美欣有些琢磨不透,唐菀言平常有说有笑的,今天才和她谈论那个林先生,她就一声不吭了。
“美欣,我倒是想提醒你要注意那个方琮珠呢。”唐菀言咬了咬牙,抬起头:“你可要当心她别把你的那个敬儒哥哥抢走了。”
“敬儒哥哥?”
刘美欣挺直了腰杆,脸上挂着一丝笑容:“她抢不走的,唐伯母怎么会让她进门?”
“你又怎么知道抢不走呢?”唐菀言轻轻笑了一声:“你没看到她正在朝你那个敬儒哥哥抛媚眼?每次见着她,孟敬儒就朝她身边凑。”
“才没有!她昨天在孟家当着很多人的面都说了,她不会和敬儒哥哥有什么来往的,她是离过婚的人,配不上敬儒哥哥!”刘美欣有些发慌,可口里却不承认:“敬儒哥哥肯定是喜欢我的。”
“像她那样有心计的人,肯定是以退为进啦。”唐菀言怂恿着刘美欣:“你要是不相信就再观察观察,未必见得你那个敬儒哥哥会因为她拒绝就来接近你。人家手段高明着呢,以退为进,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用这一招弄得男人神魂颠倒的。”
“不会的,不会的!”刘美欣更慌乱了,可是口里却坚决不承认,她们恰巧走到了数学教学楼那边,刘美欣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幢木板楼,她依稀看到有一个穿着淡黄色风衣的人从那边小道走了过来。
刘美欣很想停下来找方琮珠说个明白,可又怕被唐菀言猜中她的心事,她和唐菀言快步朝前边走了几步,回头一看,方琮珠似乎朝宿舍那边走了过去。
因为与方琮珠被分在同一间宿舍,刘美欣没有在宿舍里住的兴致,就连被褥枕头都没有放一套到房间里。反正她每天都由司机接送,方便得很。
“菀言,你先一个人回去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办。”
究竟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刘美欣停住脚,把手从唐菀言的臂弯里抽了出来。
“你要做什么去?”唐菀言有些奇怪:“不陪我走到校门口?”
“不了,我等会自己一个人走。”
刘美欣朝她摆了摆手:“下午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