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星的离开他的家人没有任何人来找过兰子问询,他们也不会知道他们的亲人离开让这个重情重义的女孩差点错失人生的跳板……包括仁厚在内的亲人只知道兰子“高考”前夕,身体不适住院,也许隐约知道是关于那个男孩的事情,但没有任何人去了解她心中的凄苦。直到兰子被“南开大学”录取,家人也没有去细想,更不要提时星的家人了。婉儿在被家人赶出的那一刻,武卫将她带回家的时候,她就从心底里打定主意:孩子仅是他们之间的唯一桥梁,其余的她不再奢望,因为再有希望也不会有夫妻般的回馈。孩子出生时,武卫的妈妈看着可爱的大胖孙子,再回想儿子回家第二天早上的神情,她骄傲地将孩子的户口增加在了自己家的空白页——孩子的身世成了他们三个大人心照不宣的秘密,谁也不会去说……
时星的二姐在接到弟弟的牺牲的“通知”时,悲痛不已。跟村主任商量后,两人去了西藏,在一路受到部队的尊敬,他们回到了家里……拿部队给的殉葬费安置好弟弟以后,就投入了忙碌的生活当中,试图用繁忙的生活麻木自己对于弟弟的思念——由于她也是每念过几天书的农村姑娘,难过只是用眼泪来表达!
从西藏回来,二姐一直在心里有个事放着,那是弟弟唯一留下的,以后婉儿再嫁那是必然的,当下必须把孩子接回来,她替弟弟养着——这是她的真实想法。估摸着孩子该有半岁了,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老公,没想到这成了他们结婚几年以来第一次争吵:
二姐夫的家里生活在山村里,他没有读几天书,虽然有一身蛮力,但现在两个孩子也只能勉强吃饱饭;要说再加一个孩子,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你凑啥热闹,人家孩子有他妈管,再说部队又不是不管。你带回来替你弟弟养,想得美,他来了,我儿子就要饿死!打死我都不同意!”二姐夫的观点是所有男人的想法,他盛怒之下撇了出来。
“你冷血,我弟弟都没啦,孩子就剩我们这亲人啦,我们不管谁来管!”二姐哭闹着。
“孩子有他妈,你不要管!你是不是想把我累死呀?”二姐夫毫不退让。
“我不管,我这两天就去找,我去西藏把孩子接回来。可怜的孩子没爸了,如果妈再嫁人不可怜死了,我再不管,我还是人吗?”二姐哭开了,但二姐夫还是丢下一句“你接他回来,咱俩就不过了!我是不养人家孩子!”的话,出去了……
就这样,二姐和老公吵了不知道多少次……最后,二姐夫答应老婆去看看孩子,绝对不能带回来;二姐面上答应了,心里却想着,我见到孩子就带回来,你还把他能赶出去不成……他们两口子各怀心事,却谁也不说透。让二姐难过的是以前弟弟打回来的那个电话,再也打不通了。没有了联系电话,她不知所措,终于,她想到了弟弟曾经提到的兰子——不是表姨家的闺女吗,找她说不定能要到电话……
“表姨,我是迟二妞家的二丫,我找你闺女!”说实话,这地道的方言,迟梅只有回到娘家才能听到,她接通电话那一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是我弟弟不是在西藏当兵死了么,现在我只有找你闺女问问那里的电话,我的号码打不通……”二姐提起电话说了几分钟,迟梅一句也没有听清。
“你来接,我听不懂。”迟梅把电话递给了老公……两分钟后,他才听清对方的意思:
“我女儿上学了。再说你弟弟走了,她现在肯定没有那个部队人的联系呀,你不想想,他以前就是跟你弟弟联系过,是不是这个理?我闺女肯定没有这个联系电话!”仁厚原以为这句话后,对方会死心,没想到她的下一句话让这边的两个人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
“我不管,你把你闺女电话给我,要不我就去她学校找她问问清楚。为了我弟弟的孩子,我是豁出去啦!”
跟这个不讲理的农村悍妇也说不清楚,如果她找到兰子学校,肯定影响女儿的学习……无奈之举,仁厚换了个语气:“是这样,我晚上给我闺女打电话,好好问问她,如果知道你再打电话我就告诉你;如果真不知道,那就没办法了!”二姐也只有这根藤了,因此也就挂了电话……
当天晚上,仁厚还是给女儿打了电话:说真的,兰子跟前压根就没有时星部队的电话,也就是学生时代写过几封信罢了。听了父亲的话,她倒是热心起来……
兰子来到了笑天租的公寓,把这个事情委婉地告诉了他,笑天跟兰子想到了一块,都准备热心帮助:
“敬爱的驻西藏时星烈士的班长:
您好!
受时星烈士的家人之委托,向你们打探一件事情:曾在时星烈士牺牲之际,他的‘未婚妻’婉儿同志怀有身孕,这也是时家唯一的血脉!现在家人有意看望孩子,尽亲人之爱,希望你能帮助他们家庭,完成家人这个愿望,我想这也是烈士的遗愿。
我是时星的友人——赵晓兰同学,现就读于‘天津南开大学’。下面是我宿舍的电话,请收信急回电!”
为了提高速度,笑天把兰子的“平信”换成了“挂号”信件……
“找赵晓兰同学!谢谢!”对面的声音震撼了兰子宿舍的花痴——姚娜,听到这酥到骨头的声音,用手捂着话筒咋呼开了:
“晓兰,快,电话!我敢肯定这个帅哥不是方少,问问有没有对象,我愿意备份!”说着一副色眯眯的样子。
“喂,您好!我是赵晓兰!”兰子不知道是谁的电话,但这是她接听电话的一贯风格。
姚娜还在跟前守候着消息,兰子等对方表明身份以后,来了句“等十分钟打过来,好吗?”便挂了电话,“天天,速度来我们寝室,快点,急事!”通知了笑天后,她便等候着电话再一次响起……“花痴,人家是部队首长,孩子都打酱油了!”面对姚娜的再一次盘问,兰子没好气地回了句……
“您好!我和晓兰一样,都是时星的朋友,具体问题我们在来信中已经阐述清楚了,想知道那边婉儿的近况,孩子怎么样了?”电话再一次响起时,笑天开了“免提”。
“我是昨天下午收到你们的来信,首先为时星烈士能有你们这些为他两肋插刀的朋友而倍感欣慰。昨天跟首长请示了这件事情,当事人婉儿同志也知道了你们的来信,这个我们配合是理所当然的。现在有个问题我必须跟你们说清楚!”对方正是时星的班长,他突然停了下来,好像有点难为情的样子,“现在婉儿同志结婚了!孩子也有六七个月了,是个男孩,长得很像他!”
对方的话语没有说完,兰子打断了他:“怎么?就结婚了?这他离开才多久啊?还是真爱吗?”兰子有点不悦。
“就是,我们想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笑天也补充了一句。
“我不知道怎样跟你们说,但你们要知道,婉儿同志她是一名军人!”班长的话刚说完,一个声音传进了听筒:
“想知道为什么吗?也许你们会认为我薄情寡义,应该为他守孝三年,或者为他是个烈士守着贞节,今生不嫁?”听得出是婉儿的声音,她有点激动,“首先我是个人!我要生存下来,我不可能未婚把孩子生在部队,我更不可能回到你们的老家去找那连我看都不看一眼的公公婆婆……娘家没了姑爷不认我,婆家见面不搭理我,我怎么办?如果我一个人,估计我跟孩子早都客死他乡了!”说着,婉儿嘤嘤地哭开了。
“对不起,婉儿,别哭!”兰子能够从她的字里行间体会到她的处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如果不是时星的姐姐找到我家,我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你联系!这个只能埋在心底罢了!”
“他姐姐?农村的二姐?她找我有什么事?”婉儿平息了一下情绪,“你是个有文化的人,我相信你会理解我的,我在即将临盆时回到了娘家,本来说好是回家‘结婚’的;可当大腹便便的我出现在娘家门口时,村里人都说我的是‘霉婚’,客死了老公,不吉利。全村人聚在一起要把我赶出去。我知道那是封建迷信,可是我没有办法,不知道你能理解不?最后,我和送我回家的战友去了他的家……我们就结婚了!”不知道为什么,兰子听到这些话时,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对不起,婉儿!你辛苦了!”笑天为兰子擦拭了泪水,扶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你嫁的老公对你好吗?他介意孩子吗?他的家人呢?”
“对我挺好的!他也是和星同时来部队的大学生,他家里就他妈妈,现在来部队帮我们带孩子了!挺好的!”婉儿说着欲言又止,“就是有件事我想跟你说说!”
“你说!”
“孩子我们部队人都知道是我和时星的,也就我们知道,对外就说是我和现在老公的!我婆婆挺大肚,也没有为难就答应了,现在每天也在尽心尽力地帮我们带着孩子!”
兰子不知道说什么,瞬间哽咽了……
“理解,理解!感谢你的老公和家人!对孩子而言,现在只要能够健康平安的成长比什么都强!我们能够理解!”笑天回了句。
“二姐想看孩子,我肯定不能去你们老家!你跟她联系让她到这边来,车费这些我都包了!”婉儿一句话好像在提醒什么,“还有就是,你不要把我的号码告诉她!要不你来帮我们联系怎么样……”
“好的!我联系了给你电话!”就这样,这个下午兰子被这个电话扰乱了内心的平和……
为了不让二姐打扰父母,兰子直接要了她的电话……费心费力终于跟二姐联系好了:时间定在“国庆”期间,她来天津;再跟婉儿联系带着孩子来天津,一来他们见个面,再就是顺便家里人去时星以前的学校看看……商量好了以后,笑天跟婉儿取得了联系,就这样决定了——“国庆节”七天长假,他们在天津相见……
天津火车站——兰子和笑天接到了时星的二姐两口子,为了不让老婆把弟弟的孩子抱回家,长了点心眼的二姐夫以不放心她一个人外出为由,陪着老婆来了;“天津滨海国际机场”——婉儿夫妇身着军装,带着七个月大的孩子上了一辆出租车,向兰子约定的“河北工业大学”附近的一个饭店赶去……
“姐!”在包厢内,婉儿把孩子递给了老公,拥抱了这个只有一面之缘,且衣着朴素的二姐。
然而二姐并没有像婉儿那样热情,她一进门就看着婉儿身边那个男士,眼里充满了敌意:“孩子给我!那人谁呀?”二姐那冷冰冰的话语让婉儿热情的双臂僵硬地定格在了空中……“怎么那个男的抱着我的侄子!”其实兰子在电话中压根就没有提婉儿结婚的事情。
“坐下,二姐!坐了一晚上的火车都累了吧?吃完饭,休息休息,明天了再说事!”兰子的语气变了,但二姐根本就没有机会她,农村撒泼女性的本色一下子就暴露了出来:
“我就是来带回我家孩子的!你们谁都不要拦着我!我弟弟没了,我不能让别人虐待我的侄子!”
“二姐,别激动,先坐下!”婉儿念在之前对于她热情的份上,一直掬着笑容。
“你告诉我,那个男的和你啥关系?”二姐坐了下来,横眉怒目的样子让空气都凝结了。
“我老公!孩子的爸爸!”只见婉儿瞬间脸拉了下来。
“我……我可怜的弟弟呀……”她从椅子上溜了下去,嚎啕大哭起来,那声音震耳欲聋,大家一时间束手无策,二姐夫更是不知道怎样去面对老婆这一面……
“够了,哭啥哭了?”只见兰子“噌”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家乡话”吼了一句,“嘴闭上,你哭啥?你弟弟是为国家牺牲的,你应该光荣才是。让别人知道烈士的姐姐就这样,对他有什么好?你想看孩子,我千方百计地写信联系,婉儿同志不辞劳苦带着孩子从西藏赶来,你就这样……人家跟那男的什么关系,她就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了?你还撒泼打滚,做什么你?时星如果在的话,看到他姐这样脸上臊得慌,你以为他开心……”兰子的一番话让撒泼的二姐自己不好意思地坐回了椅子上,“你以为这是农村?你嚎两嗓子,吼两声大家都会向着你?不把你从这酒店丢出去才好!”只见二姐吓得直打哆嗦。
“晓兰,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二姐,你的意思我基本上看明白了,你今天来是想带走孩子,是吧?”婉儿前面谢过兰子,后面把目光投向了二姐。
被兰子刚才的话语镇住的二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好,你作为时星的家人我巴不得你们把孩子接走,那下面我的话你听清了!”武卫看着老婆的言行跟来时的“誓死也要守着孩子”的不一致,再说看着孩子出生到现在,他早当孩子是亲生的了,便站了起来,没等他的话说出口,婉儿把他摁在了自己身边,“你有自己的家吧?有俩孩子!我的孩子可不能像什么养猫养狗那样有口饭就可以的!你带回去可以,你必须保证以下的条件:首先你家必须住在单元房里,房屋干净整洁,就上次我住的那屋子可绝对不行;其次,我的孩子吃的奶粉是进口的,一桶要480,一个月要三桶,在部队呢,还有时星的年度抚恤金,回了你们家,部队不会管,所以这一个月1440块钱的奶粉钱你必须自己出;还有,我孩子的尿不湿一袋180,一个月四袋;最主要的是我儿子必须要讲卫生的专人看护,不能磕着不能碰着……其他我就不说了,你能做到,证明给我看,一年三万块钱,你先拿出来我看看,如果可以,我和老公就可以解放了!”
坐在兰子怀里的孩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妈妈绘声绘色地说着,裂开嘴巴露出了两颗门牙……笑天和武卫的眼里露出了得意的光芒;二姐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二姐夫一句话打破了尴尬的场面:
“我们就是来看看孩子!你是孩子的亲妈,孩子没了爸爸,不能没了妈妈,你们说是不是!”
“就是,就是……我就是说说!我也想孩子!”二姐用袖子擦着眼角的泪水。
“二姐,我本来不想跟你说这些的,你说时星走了,我们大家都难过!那我们要面对现实,这个孩子既然是时星的,我们一定会抚养他长大。我老公是一个实在人,我婆婆都能接受我带着别人的孩子嫁到他们家,肯定不会亏了孩子的!你如果想孩子了,你就随时来看,我也会告诉孩子有你这个姑姑的……”婉儿做到了二姐的身边……
这餐饭就这样开心地度过了……婉儿用她和老公的“军官证”开了俩房子,他们夫妻各自休息了,兰子和笑天也回了学校……
第二天,在兰子和笑天的带领下,他们到时星的学校去看了看:寝室、孩子大楼里时星的挂像……
就这样,他们彼此逗留了四天,各自返程了,在离开的时候,二姐抱着孩子在他的怀里塞了一个元宝形状的锁子,说是家里的传家宝吧!
军人已故,军魂永存,军属一如既往为国家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