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摔倒了乔孟涂那边,他弯腰捡起来,看看屏幕,再次递给我,我脸都涨红了,一直红到耳朵根子上,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还是,别别看了吧。”
他沉默但是坚决地把电话摆在我前面,视频在继续,里面的女郎半裸上身,皮肤如同凝脂一般丰润,这么渣的像素都挡不住她全身上下呼之欲出的强烈魅力。
那是于南桑,很明显比现在要年轻几岁,体态比现在稍微胖一点,但一样窈窕有致。
她端着酒杯,百无聊赖地半躺在床上,忽然像是有人开门进来了,于南桑转头望向一边,嘴角浮起微笑,懒洋洋地站起来,这时一个穿黑色长风衣的男人突然冲进镜头,热情洋溢地扑过来抱住了于南桑,埋头在她秀发间,两人开始热吻,从摄像头的角度看不到他的模样,但很明显男人身材高大,孔武有力。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且不说老子真的还是个处女,就算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对着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看自拍av,主角还是于南桑,这心理素质要求太高了。
我一声不吭拿起来关掉视频,手机推回乔孟涂面前,心里模模糊糊地想,不晓得他有没有拿这个来打飞机。
乔孟涂很平静地说:“上个月底的周末,有人把这个视频发到我的私人邮箱,发件人地址是加密的,邮件正文没有任何内容。”
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发给你干什么。”他顿了一下,好像在考虑应该怎么跟我说这件事,然后说:“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只觉得是有人恶作剧,因为视频链接来自国外一个很著名的自拍av网站,我以为是知道我和于南桑过去的人偶尔看到后发过来的。”
“有人这么无聊啊??你说一开始,后来呢?”
“后来,就是那个周末过后,我飞往雅典,得到公司创始人私人任命,要我leading亚洲区新一轮的高层组织架构改组。”
我二两黄豆大的脑子稍微想了想啥叫做新一轮高层组织架构改组,然后反应过来就是换老板的意思。
我们是私人公司,没上市,据说也没有外部资本,虽然特别特别的大,跟一只巨型蜘蛛一样处处都有手足,但理论上只要创始人愿意,随时可以早上爬起来就发一道命令,说东主今天心情不好,一百家分公司都关门大吉,大家滚蛋吧。
既然是公司创始人私人任命,那乔孟涂的实际地位和影响力想必都比他的头衔要重要得多,我倒抽一口凉气,觉得自己摸着点儿边了:“有人收到风你要改组管理层,所以陷害于南桑?”
我脸色都变了,头发都快要竖起来了,破口大骂:“谁他妈那么卑鄙啊??一份工而已,犯得着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吗??”
乔孟涂手指放在嘴边,示意我冷静,我气鼓鼓地把后面如同长江之水滚滚而来的三字经吞下肚子,听到他说:“于南桑在公司多年,她是大小姐脾气,得罪人自己不知道,我想喜欢她和不喜欢她的人大概都不少,但她业绩和品格都毫无可以指摘的地方,要动摇她的地位,只能剑走偏锋。”
你这个四分之一老外居然还会用成语,而且说到于南桑“大小姐脾气”的时候,我觉得他那个语调隐隐约约透着亲切,亲切得外人都能听出不正常,我咳嗽两声:“这一手不应该有用吧?她跟谁睡关她的工作屁事。”乔孟涂叹口气:“本来是这样的。”
我心中抱着热切的希望:“什么改组啥的,不是你做主吗?你不出声不就行了。”差一点还说出了:“反正你留着干啥用别人也不知道对不对。”
他手指敲打着台面沉吟不语,这时服务生过来,给我们上菜,面包篮,沙拉,面条陆续来到,摆了一桌子,我完全已经饿扁了,但这会儿压根没有吃东西的欲望。
乔孟涂的沉默太多含义,太多变数,我警惕起来,咄咄逼人地瞪着乔孟涂:“乔总,你给我看这个到底什么意思?”
他看看我:“毛毛,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我一晃脑袋,心想谁他妈这会儿有心思跟你追究生熟啊,赶紧往下说。
“我们是纯正的商业组织,对不违法的私人生活并没有任何要求,问题是。”
乔孟涂沉默了一下,轻轻地说:“视频里的男人,首先是有妇之夫,其次,他是在我们在整个东南亚主要供应商集团公司的幕后控股者。”
我马上就想起了每次新供应商招标的时候,申请书上必然要有的一段话:
该供应商与经手员工,有无直接或者间接的利益关系。
东南亚一带的供应商,跟于南桑滚床单的话,那利益关系就来得太密切了,那是每年数以千万计的金额,就是跳进黄河估计也洗不清。
我长了张嘴,啥都说不出来了,幸好乔孟涂立刻转移了焦点:“我必须要把这件事帮她扛下来,还得找到是谁发的视频。”
我松了一口气:“找找找,必须的,找出来你拿麻袋我拿棍子,一楼洗手间揍死丫的。”
他被我逗得一笑:“毛毛,你想想,如果于南桑下去,谁会是既得利益者。”
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joyce啊,她一直被压在中国区,于南桑下去,不是现成她上来吗。”
乔孟涂摇摇头:“不见得。”
“为什么。”
“因为太明显了,打个比方,如果我太太被杀了,我就是第一个被警察抓去审讯的人,所以要是我想杀妻的话,就一定要买凶。”
这是啥比喻啊?你有这么恨你老婆啊。
他语气平淡地说:“相信我,不止一个男人有这么恨老婆。”
我翻了翻白眼,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傅加蓝,想到他和田娜之间那么些分分合合的破事儿,如果他们俩结婚了,不知道过了若干年,傅加蓝会不会用这种语气跟别人谈到他的妻子。
然后我呸呸呸呸了半天,把这个想法赶到爪哇国去,他们才不会结婚呢,不会的,傅加蓝是我的男人,我可不会变成一个那么糟糕的老婆。
乔孟涂对我突然呸出声来有点不适应,很谨慎地看了我半天,确认我没有继续吐口水的意思之后,说:“何况,joyce根本没有机会,她自己裤子上的泥巴更多,在北京和上海的代理商据说都是她自己名下的公司,财务上手尾大把,不日调查结果就会出来,她识趣的u 啊,最体面的结果是她选择自己离职,否则多半是法庭见。”
他说到别人的命运,态度和蔼,语气淡定,杀伐决断之间却没有丝毫犹豫,我觉得我慢慢可以理解为什么于南桑当初会视他为一生所爱,因为不管怎么样,这位老兄是个真爷们。
“所以呢?哎你一次说全行不行,别一点儿一点儿往外蹦啊,着急啊。”
说完我就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这口气太随便了,跟眼前坐的是二逼陈似的,但乔孟涂似乎不以为意:“毛毛,我需要把于南桑暂时调离现在职位,暂避风头。”
我心里猛一跳,但想想又觉得这的确是唯一的方法,学名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然后听到乔孟涂语调审慎地说:“在她复职之前,我要你顶替她的位子。”
除了我爸以外,傅加蓝和二逼陈是我生活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除了这一点,他们其他唯一相似,而且相似程度相当惊人的地方,就在于他们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免费的午餐,更不会有牛肉馅饼从天而降。
这就是为什么当我就乔孟涂的主意向他们征求意见的时候,这两位无论从三观还是五官上都有天壤之别的朋友,异口同声给出了一致的答复。
二逼陈说:“不要怪我没提醒你啊,这一手叫狸猫换太子,你就是那只狸猫,你老板那啥桑来着,就是太子,要下火锅了必须弄个便宜的顶缸,你可别上当。”
这话寒碜我,我就算了,跟于南桑一比我也真有狸猫和太子之间的差距,但丫明明没文化还非要引经据典,很叫人闹心,他引完了觉得不是很确定,还在电话那头问梁某人:“老婆,你说狸猫换太子是这意思不,还是真假美猴王更贴切一点?”梁某人很有把握地说:“真假美猴王吧,你看毛毛什么地方长得像只猫了。”
我又一次想我沦落到向贤伉俪咨询如此重要的人生事务,绝然算是老子自取其辱。
傅加蓝则发挥他理科男的本色,一如既往充当我迷惘时的顶梁柱,循循善诱地和我分析前因后果,利弊吉凶,从于南桑和乔孟涂的关系分析到我们现在公司的局势,还有我过去几年的人脉经验值,以及专业技能树整体状况,听得我一愣一愣之余,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你怎么比我还了解我们公司这些有的没的。”
他简洁地说:“这不都是你告诉我的吗。”
我马上就激动了:“原来每次我跟你说东说西你只会嗯嗯啊啊,但其实都听进去了啊,哎呀太好了。”
傅加蓝轻笑一声:“总之,我建议你不要接受这个职位,彼得原理说,每个人都会升到一个他应付不了的职位,对你来说,这个来得太早,而且情况太复杂了。”
我很乖地点头称是,姑且不说他从逻辑入手,分析与判断能力一向都是我高山仰止的对象,就算他朝西边一指,说太阳明天从那个地界升起,我也绝不二话,坦然认同——这和我的智力和常识都没有关系,我只不过是图他高兴。他高兴了我就高兴,应不应该坚持世界的真理关我一毛钱事。
咨询完正事之后,我问傅加蓝:“你什么时候回上海啊。”
他说:“周六晚的飞机,你呢,什么时候回广州。”
我支支吾吾地说:“嗯,还没定,这不事儿多嘛,没谱。”心里跟放牛娃盼毛主席一样,盼着他会说点儿什么。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果然他说了:“这样的话,那我周六回来一起吃晚饭吧,星期天我们还能上哪儿去逛逛。”
我一颗心总算掉回了肚子里,忍不住挥拳面对假想敌打出一串组合进击,这一刻我才真正能确认,傅加蓝和田娜的午饭没吃出什么幺蛾子来——这才是我非要给傅加蓝打个电话问问前程的真正原因。
老实说,不需要二逼陈和傅加蓝旁观者清,我也知道于南桑的位子根本不是我能沾得了边的,这跟能力,经验,气场,自信心当然有关系,但真正重要的是,我不信任乔孟涂。
视频上于南桑和那位古董商翻云覆雨,如胶似漆,演的那是一出真正的限制级,其他人看了流流哈喇子,也就算了,俗话说强奸易躲,意淫难防。
但乔孟涂呢?
于南桑是他曾经刻骨铭心爱过的女人,也是把他一脚从生活里踢到爪哇国决心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女人。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巧的事?别人想陷害于南桑,证物居然刚好落在她的旧情人手里,而这个旧情人,对她和谁滚床单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沮丧或在乎,居然就奋不顾身扑上去,要拯救她于水火之间。
也许是我愚钝,看不出乔孟涂心里的波澜起伏,也许他就是那种讳莫如深的人,把哪怕点滴的情绪都掩藏得滴水不漏。
但我不会因为他的一番话,就冒这样行差踏错的险。
我和乔孟涂一起回到办公室,在小房间打完两个电话给傅加蓝和二逼陈,直接去找于南桑。
一进门,我就招了:“乔孟涂说让我接你的职位,你要避避风头。”
她从笔记本电脑前撩起眼来看看我,不紧不慢地说:“怎么说。”
我一口气把我们吃饭的情况跟她和盘托出,于南桑靠回她的椅背,专心地听着,听完之后,什么都没有说,过了半天,问:“你知道刚刚你们开会的时候,谁打电话过来吗。”
“不知道。”
“乔孟涂,你刚才说的,他在电话里告诉过我了。”
我对这位御姐真是再度刮目相看,这么大件事听到耳朵里,她硬是面不改色,嘴唇和眉毛都没抖一下。
“那你怎么办。”
她看回她的电脑,轻描淡写地说:“人生就是一场战斗,毛毛,我的字典里没有避风头这三个字。”对我微微一笑,眼睛又深又黑,真是美:“晚上跟你细说,你先干活吧。”
她戴上耳塞准备开电话会,弹弹手指示意我出去,我由衷地对她飞了一个吻,关上门,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是微信信息提示的声音,我漫不经心地打开看看,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田娜要求加我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