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宝璋抿了抿和岳渟川一样削薄的唇线,眼底浮起一丝惊讶的怒意,她没想到,米果的母亲竟是个厉害角色。
她轻放下茶杯,手指扫过腿上布料精致高档的羊毛裙子,垂目淡淡一笑,说道:“你果真是个聪明人。”
米妈妈冷声回道:“杜女士谬赞了,我等乡野村妇言语粗鄙,哪里能和杜女士,杜教授您相提并论呢。你有话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卖弄你的高雅文采。”
“好。”杜宝璋放下翘高的腿,嘴角露出一抹骄矜冷漠的笑意,说:“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今天我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告诉你们,我是绝对不会接纳米果这样身份的女孩子进岳家门的。”
米家的客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米妈妈和杜宝璋对视抗衡,谁也不肯在这一场看不到硝烟的战役里失了先机。
果然不出她所料。
果然,她担忧的事情都变成了现实。
米妈妈的心渐渐沉下来,可她依旧端坐在沙发里,脊背挺得笔直。
“茶好了——”米爸爸刚端着茶杯从厨房迈出一只脚,就听到他家的老佛爷一声吼:“你给我滚回去!”
于是。
米爸爸愕然了几秒,又缩回脚,回去了。
他的反应是挺迟钝的,可再笨也能察觉到一股风暴即将来临的压抑气息,正在客厅里酝酿发酵升腾。外面就是风暴中心,而他仅仅就是碰到了一个边,就被毫不留情的甩出十万八千里了。
米妈妈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变得冷静了,她先是笑了笑,然后放松身体,翘起二郎腿,靠在沙发里,朝杜宝璋说道:“杜女士嫌弃我们家果果,是吗?是因为她在殡仪馆工作,让你这个大知识分子出门抬不起头,说不起嘴,还是你压根就没瞧上我们果果,今天就是存心来找茬的?”
杜宝璋看着米妈妈不拘小节的粗鄙动作,不由得拧起眉头,心想,果然家庭教育至关重要,什么样的家庭培养什么样的孩子,米果和她妈妈无论是行为动作甚至是说话的语气都如出一辙,粗俗得很,和孔家优渥高雅的环境下培养成才的孔易真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不是她挑剔,更不是她偏袒易真,而是每一个明眼人,每一个思维能力正常的母亲都会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吧。
“我不是来找茬的,就是想明白告诉你们,不要再宠惯女儿肆无忌惮的缠着我的儿子了。他有青梅竹马的女朋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将来也肯定是要结婚的。”杜宝璋说道。
米妈妈愣了一瞬,“女朋友?小岳来家时可没提这个青梅竹马啊。”
杜宝璋抿唇道:“确实有。她叫孔易真,和我的儿子在一个中队工作。这件事,你女儿事先也是知道的,不信,你可以问问她。”
米妈妈的脸色顿时暗沉下来,她扫了一眼对面理直气壮的杜宝璋,声带发紧地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的女儿,我自然会管,不劳你费一点心。但若你讲的这一切并非事实,而是你想拆散他们的理由,那就对不起了,杜女士,我曹秀云,必会一管到底!”
“你——”杜宝璋再好的风度此刻也绷不住了,她指着米妈妈,急速地喘了喘,蓦地站了起来,“嗤,怪不得你女儿夺人所爱还振振有词,原来,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的。”
米妈妈霍然起身,脸色黑黑地回敬道:“你这个女人,在别人家说话还不注意点分寸,你的儿子难道你就教的好了?教得好,他怎么回家,宁肯孤零零的住在医院,半夜跑我们家睡客厅,也不愿意见你,你是不是也该反思反思了!”
“你——”杜宝璋的脸一下就白了,米妈妈这一下着实戳中了她的心窝子,痛得她的五脏六腑一抽一抽的,差点闭过气去。
“我好得很。告诉你,你不就是瞧不上我们家果果吗,没关系啊,我们的女儿就算是再差劲,再及不上你相中的什么青梅竹马,她也是我们老米家最珍贵的宝贝。我们可以打她骂她,可以说她一辈子的不是,但是轮到你,就不行,包括你们家优秀到天上去的儿子也是一样,他若不是真心对果果,我曹秀云就算是豁出命去,也不会让他再有机会靠近我们果果的!”
“就是,就是!我也是这个想法。不过,小岳妈妈,你有问过小岳吗,他怎么跟我说,他从头至尾喜欢的,只有我们家果果啊!”米爸爸实在听不下去,冒着生命危险,钻进了风暴中心。
杜宝璋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她摇摇头,“和你们无法沟通!”
“哟,无法沟通就请您快走吧,万一再气出个好歹来,我们家可要倒大霉了!”米妈妈冷笑道。
杜宝璋气得浑身乱颤,她似是无法承受,阖上眼睛重重地吸了口气,之后,猛地睁开眼,叱道:“不可理喻!”
她拂袖而出,不想,在门厅那里顿住脚步。
“是你——”
狭窄的门厅过道,立着面色苍白的米果,她也不知回来多久了,又不知把她和米家妈妈说的话听进去了多少。
总之,是不能再回头。
杜宝璋神情复杂地看了米果一眼,侧身钻过空隙,准备离开。
“阿姨,您能不能和我谈谈。”
忽然,米果转身看着她的背影,叫她。
杜宝璋停住脚步,她回头看了看米果,没等说话,米妈妈和米爸爸已经闻声冲了过来。
“果果,你给我回来!”
“和她有什么好谈的,还嫌她羞辱的你还不够吗!”
米妈妈作势拉住女儿的胳膊,想把她往回拉,杜宝璋见状冷笑一声,打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她从楼梯一路向下,直走到院子里,才抚着胸口停下脚步。
她的头晕的厉害,不用想,也知道血压又高了。
她原本想扶着墙休息一会儿再走,可是怕遇到米家人,所以,硬撑着酸软晕眩的身子,向前蹒跚挪步。
刚走到楼房拐角,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阿姨——您等等!”
杜宝璋回头,看到米果一脸焦急之色的从楼洞口冲出,朝她疾跑过来。
她收回扶在墙壁上的手,用力抿了抿失去血色的嘴唇,使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羸弱。
米果跑到近前,猛地顿步,她的脸不知是跑动还是激动所致,比平常要红很多。
她把一瓶矿泉水,递给杜宝璋:“阿姨,您先把药吃了吧。”
她的另外一只手里攥着两颗形状熟悉的药片,也同时送到她的眼前。
杜宝璋怔然,眼底带着一丝疑惑看着米果,“你什么意思。”
“我看您脸色不大好,走路也强撑着。。这是降压药,我妈妈平常吃的,您先吃了,以防万一。”米果还没把话说完,就看到杜宝璋面色一变,转身就朝小区大门的方向走去。
米果情急之下追了上去,“阿姨——”
“我病了,不是正合了你妈妈的心意!”杜宝璋冷哼道。
“不是的,我妈妈人很好的,她的嘴是厉害了点,可她的心,真的很善良。她不是针对你,才那么说的。”米果解释道。
“算了吧。我今天可是领教了你们米家的家风了!你别跟着我了,我要回去了。”杜宝璋不耐烦地推了把紧跟着她的米果,可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感却朝她猛地袭来,她的身子晃了几晃,眼看着就要朝旁边倒去。
幸亏米果及时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米果紧张地叫:“阿姨——杜阿姨,您还好吧,您别急,我叫我爸妈下来。”
“别叫——”脸色唰白的杜宝璋紧紧拽住米果的胳膊,不让她去。
米果看看四周的环境,搀扶着杜宝璋走到附近的健身区找到一个休息椅坐了下来。
“阿姨,您还是把药吃了吧,刚才太吓人了。”米果再一次把水和药送到杜宝璋的眼前。
看杜宝璋脸色依旧难看,她径自拧开水瓶,又把药放在杜宝璋的嘴边,“啊——,您张一下嘴。”
不知怎么的,打定主意不吃嗟来之药的杜宝璋竟乖乖地张开嘴,吞下药片,又就着米果手里的水瓶一口气喝了半瓶水,才稍稍缓过点劲来。
人清醒了,就觉得气氛尴尬,杜宝璋别开脸,看着健身区玩耍的几个小孩,说:“你回去吧,我休息一会儿就可以了。”
米果摇头,“那怎么行啊,您状态不好,我还是陪陪您吧。”
杜宝璋蓦地转头,蹙眉瞪着米果,说:“你这姑娘,听不懂话是怎么的,我不想让你陪,你可以走了。”
米果清澈黑亮的眼睛在杜宝璋的脸上凝视了几秒,忽的,她笑了笑,就靠着杜宝璋坐了下来。
杜宝璋身子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米果翘起两只脚尖,在半空中对着碰了碰,长吁了口气,说:“阿姨,您不用那么排斥我。我们就当是普通朋友,聊会天,说会儿话,您看行不行。”
杜宝璋瞪她,“我和你,无话可说。”
“没关系。您不说,听我说,就行了。”米果的笑容真诚而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