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校庆有点特殊你听说了吗?”
阮灿跟成悦下车往一中里走。门口遇到两个女人歪在门卫室那儿闲聊,其中一个一身西服外套,估计是个女白领。
另一个听的也附和,“是啊,以往惯例不是只请杰出校友吗,这回六十周年庆可够新奇的,班长在群里说想来的都行,这一中这么大块儿能挤得下???”
说着说着女人笑了,似乎觉得自己的揣测十分无厘头。
“其实也不是谁都想来的,很多人出去后闭口不提母校,恨不得从没来过。”她又说。
成悦阮灿不紧不慢从两人身旁过去,成悦听见身后极小声一声“咦”。
是那个女白领发出的。
一中这么多年没搬过地方,也不修校区,以前说起来是古得有韵味,现在彻底就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家伙。
成悦看了一圈,扯着阮灿衣袖连连称奇,“你看那栋实验楼竟然还在?厉害了,我以前就觉得这是危楼,现在上面漆果然全掉光了,这不违章吧……”
阮灿看了眼,“也不知道校友里有没有质监局的。”
成悦又往前跑了段路,最后立在明湖旁停下,她指了指两侧长椅,声音振奋,“这儿这儿!这排椅子竟然还在!你记得吗我以前下自习就这么坐着儿等你——”
说着,成悦当真一屁股坐下来,也不管上头一层灰。木制长椅年久失修,成悦刚搁上面就嘎吱一声,吓得她立马起来。
明湖又称情人湖,当时每个班暗戳戳谈恋爱的小情侣晚上没地儿去,就爱偷偷跑来明湖牵手聊天。
因为行政楼离这儿远,巡查的老师也不会吃饱了撑的跑这儿来逮人,所以高中所有悄咪咪藏在心里的爱情都被这片湖见证过。
此时,还有好几个返校校友围着湖边散步聊天,拍照留念。
周琼琼跟许黔江也到了,两人在群里问他们在哪儿。
没过多久,远处过来三道熟悉人影,赵嘉成走在第一个,还是当初棱角分明的少年,浑身刺头的气息这么些年也没散干净。
周琼琼跟许黔江在他后头,两人牵着手往这儿走。
他们三先朝成悦挥了挥手,然后看见她身旁站着的高大人影,阮灿也跟着看过来。
到了身边,周琼琼率先丢开许黔江的手揽住成悦,笑嘻嘻,“我知道我刚刚过来在想什么嘛?”
“想什么?”
周琼琼把女人往旁边拉了拉,见没人能听见才低声说,“我在想这地球真的是圆的。你跟阮灿在这儿一站我远远看着竟然恍惚觉得是高中晚自习下课了……”
成悦笑着。
许黔江看见人全了,点头,“行,既然都来了,走吧。”
成悦:“去哪儿?”
“教室。”他又强调,“各自的教室。”
成悦完全不明白这算什么操作。
等到了高三教学楼,许黔江跟周琼琼往艺术班去,成悦他们三个直接上楼去十四班,两拨人在楼梯口分开。
成悦一脸疑惑,“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跟在后面一直没说过话的赵嘉成勉为其难回答了这个问题,“听说是校长安排的,按当初大家高三的班级号开班会。”
“开班会?”成悦真的惊了,她从没有想过时隔五年早就告别学生时代的她有一天还能回来开场班会。
“不过……这样一个班级岂不是会有很多人不是同一届?”
阮灿却在这时拉过她的手,语气淡淡,“你刚刚不是也听见了吗,”他提醒,“校门口。不是每个人都对自己高中母校还有留恋的,特别是早踏入社会那一批。”
话虽然戳人,但的确是事实。
高中生活不是在每个人眼里都是美好的存在的。
高三十四教室就在面前,隔着虚掩的门,他们听见里头絮絮叨叨聊天的声音,偶尔还有人毫不遮掩地畅快大笑。
声音都是陌生的。
成悦跟阮灿互相看看,然后阮灿抬手推开面前的门。
一推开,里面三三俩俩坐着的人全部朝他们看去,然后——
“阮哥?那是……成悦!”
说话的是坐在教室后排的一个年轻男人,西装革履,架了副眼镜,头油擦得亮晶晶的,跟成悦工作室旁边一家保险公司的业务员一个模子。
成悦扫过去一眼,不认识,然后抬头看阮灿。
“宋一航。”他说。
“是啊,我是宋一航。”男人摸了摸头,想起来发油还在,又搁下手,“哈哈哈是不是变化挺大,不认识了?”
成悦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看,这才从男人眉眼里看到点宋一航的影子,她死活想不明白,这人怎么就变化这么大。
这时,宋一航隔了三四个位置的地方,一个大波浪女人抬头笑着说,“认不出来也正常,他带了点妆,你看这模样是不是挺小白脸的?”
宋一航转过头去眯眼笑,“张芸,你这人嘴还是不饶人,以前就是男生堆里的好哥们。”
成悦很快认出来了,女人是张芸,他们高中时期连任三届的文娱委员。
她拉着阮灿在张芸旁边的位置坐下来,赵嘉成拉了凳子坐在后面一排。
女人张了张红唇,也不生气,笑道:“是啊,现在还是,化妆师,给一群男明星化妆。你呢,现在在干什么?”
宋一航伸了伸腿,课桌有点矮,此刻他坐着,显得一个大人坐在什么玩具上,特别违和。
“你看我这副打扮,是不是特别熟悉?”宋一航有点羞愧地挠了挠头,“在卖保险呢。”
成悦心想她果然没猜错。估计宋一航现在稍活泼的性子也是被这个给锻炼出来的。
宋一航大学读的金融,俗话说金融虽然热门,但只有混得好跟混得差两个极端,好的在高级写字楼一签几十万的大单,差的就只能卖房卖车卖保险。
张芸没有再问,随后转头看旁边安静坐着的两个。
“成悦,我们可太久没见过你了,当初回国一声不吭的。”
视线一转,目光落在阮灿身上,张芸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笑了,“你们果然还是一对,当初我怎么说来着,”她推了把赵嘉成,“我跟你说过吧,他俩肯定有情况。”
赵嘉成轻哼了声,没有表态。
张芸转过头笑,过会儿手机铃声响了,女人去外面接电话。
教室外面又有一拨人进来,带头人进门扫了一眼,随后指着最后一排嗷嗷大叫,“学委!阮哥!成悦!赵校霸!”
又是成悦他们班的。
虽然五年之久,很多人性子翻了个天翻地覆,但成悦还是从他们身上看到以前的影子,还有一颗维护高三十四这个团体的心。
坐着的也有其他届的,跟成悦这一届比起来就显得无比稀疏,三三俩俩各个角落占了几个。
似乎也没有同班的可以聊天。
来的越来越多,很快整个教室里都是密密麻麻脑袋了,其中几乎九成成悦都认识,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岁月,在眼前翻腾。
即使有想不起来人名跟面孔的,旁边阮灿也能一一指给她认。
熙熙攘攘,热闹喧嚣。
等广播里开始有人讲话时,还沸腾的人群忽然一股子安静下来,惯性地,按着记忆里的位置各自坐下。
大家早已在社会摸爬滚打好多年,却在此刻像训练有素的军人,一声不吭坐在小很多的位置上,抬头看向同一处。
“大家好——我是一中现任校长——”
刚开始讲第一句,教室里立马冒出一叠喊叫,“老秃!是老秃!”
广播里继续说,“我是校长章刘成,首先非常感谢大家在这个热闹的日子里齐聚在这里……”
成悦听着听着就笑了。
她伸手在下面拉了拉阮灿衣摆,阮灿配合着低头,“嗯?”
“想不到老秃都混到校长的位置啦,我刚刚还想着他现在会不会已经不当老师了,我们以前多让人头疼啊——特别是你!”
阮灿嘴角一勾,顺着自己衣摆下去捏住女人的手,软得不可思议,揉了揉,他轻声道:“我当时可给他拿了个好几个国奖回来了。”
“哦哦哦,知道了,男朋友最厉害对不对。”
在广播结束前,老秃表明了下今天的大致路线,所有人先去礼堂合照,然后是自由活动,食堂已经全开了,想吃什么自掏腰包。
教室里已经有人起身往外头走,不过背影略狼狈,成悦认出那是几个其他届的校友,估计是被他们刚刚那一嗓子的热情吓到了。
其他人也蠢蠢欲动,左右招呼着一起走,然后突然听见门“啪叽”一声拍在墙上的声音。
门口,老秃拿了本文件夹还按在门上,探进半个身子往里看,“欧呦,还挺齐?你们对我这么怀念?”
下面又沸腾了,几个人吼着老秃死不要脸。
成悦跟阮灿随着人群往外走。
走到门口老秃突然叫了声,“成悦啊。”
成悦不走了,阮灿也跟着停下步子等。
老秃脸上多了一圈皱纹,他眯着眼笑,“走啊,一起过去。”
三人就一同往礼堂走。
“听说现在是个画家?”老秃突然看着成悦微叹,“这样的脑袋瓜竟然不给国家做科研搞艺术去了,你呀你——”
这个“你”含了十分的惆怅,自然而然,老秃又想起另一个不听话的。
“还有这个死小子,”死小子三个字也不解气,老秃在阮灿背后拍了一掌,还挺清脆,“当初清大天才班录取函都到手里了也不过去,人家老教授跑了三四趟都没说动,最后还给我跑到什么a大去了!简直不像个样子!”
阮灿失笑,“章老师,这事你已经念了我好些年了。”
老秃继续骂骂咧咧,“是啊!我还能再说个五年!太可惜了!也不知道人家清大怎么招你惹你了死活不去……”
成悦扭头去看身旁阮灿,却见他也正低头看着自己,给了个浅淡的笑,眉眼跟走廊上阳光揉在一起,特别温柔。
成悦好像有点明白他不去清大的原因了,不由,心头就有点酸。他想,阮灿可太好了,她要对他好一辈子。
“所幸现在在清大教书,”老秃又说,“要不然你也不用回来看我了,我不想看见你。”
老秃哼哼唧唧,却并没有真的生气。虽然都已经长大,但这些确实实在在是他操透了心去教育过的孩子,即使当初再怎么水火不容,现在老师的一方苦心已经能够被理解。
礼堂里都是人,摄影师在上面调相机,大家找着位置依次坐下。
成悦看见了许黔江跟周琼琼,她招手把女人喊过来。
他们几个迅速占领一排,排开,对着镜头咧嘴笑。
成悦是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这场六十周年校庆,让她找回本以为丢失的美好时光。
照片拍完,大家商量着去哪儿吃饭,许黔江却突然掏出手机,然后说,“等几分钟,董江说他们已经到大门了,马上过来。”
成悦没有问题,但赵嘉成却突然发问,“李延川来了?”
许黔江点头,“来了。”
赵嘉成:“……”
看着走到一边黑脸的人,成悦奇怪的地问阮灿,“赵嘉成他怎么了?”
阮灿:“应该是马上要看到李延川,兴奋得说不出话来吧。”
事实证明,确实是兴奋地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俩直接打上了。
李延川个子窜得快,只是依旧瘦,两人扭打成一团,赵嘉成仗着力气大制住男人手臂去绊他,“你刚刚在群里说谁是傻逼呢。”
李延川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衣服下摆卷起来,露出紧致的六块腹肌。
然后成悦眼前一黑,阮灿把人拉过来撞进怀里。
非礼勿视。
李延川没给赵嘉成下手的机会,在他使诈伸腿重心不稳的当口,他直接把人放倒,压在水泥地上。
赵嘉成:“操!你给老子从身上起来。”
李延川眼窝子偏深,鼻梁也挺,总之,皮相不错,女人都喜欢的那种。
此刻他从嗓子里溢出一声低嗤,嘲讽极了,“傻逼。”
赵嘉成直接炸毛,一连串我操从嘴里吐出来,他抬腿去揣身上的人。
下一秒,李延川连腿也给他制住。
赵嘉成:“……”
李延川:“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