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那我像?哪里像,你说清楚!说不清楚,咱俩绝交!”
    永玲一本正经地说:“你别急嘛,我怀疑总是有道理的。我妈以前就是妇科医生,我对这个多少有些了解。首先啊,你最近食量大了,以前早上只吃一个窝窝头,现在还要加上半个。刚才也是,往常你哪里吃得了那么多面条?今天却是足足一大碗!还有,女人一那个,月经就不来了,我记得咱俩只差三四天,可我这个月都来完了,你还没动静。我就想,想,你是不是……”
    “别想了。”王娇故意板起面孔,心里却为永玲的关心感到温暖,“我啥事也没有,月经没来,是因为我月经期一向不准,估计过两天就来了。我向你保证,我跟容川啥事也没发生。所以,不会那个的。”
    永玲皱皱鼻子,“那你说是,就是了。”
    一旁,雨晴拉起她的手笑道:“跟你说啊,容川那人我了解,就算阿娇想,他都不敢呢。对吧,阿娇?”
    王娇笑而不语,这么明显的坑她才不会傻乎乎地往里跳。不过,脸却不受控制的红了。雨晴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不再追问。三人绕出围墙,雨晴忽然想起刚才聊到一半中断的那个话题,就笑着问:“永玲,你真喜欢纪北平吗?”
    周围没有人,给了永玲一些胆量,她鼓足勇气点头,“嗯,喜欢。”
    “喜欢他啥?家世?”
    永玲瞪起眼睛,仿佛受了侮辱,“你说啥呢,我咋是那么庸俗的人!我是觉得他人好,外冷内热,心肠不坏嘞!”
    雨晴笑着摇摇她胳膊,“你看你,急啥呢,我刚才是开玩笑。你也知道,我跟北平关系好嘛,总怕姑娘不是真爱他本人,而是爱他的家世。以前,独立三营就有这样的女知青,你们别看北平挺厉害的样子,其实他啊,就是一只纸老虎,脑子和社会经验不如容川,还没啥心眼子,傻的很!我怕他吃亏。”
    “噢,你怕他吃亏,就来污蔑我吗?”永玲很不高兴。
    雨晴忙说不是的,但永玲脸色依旧不好看,王娇赶忙出来打圆场,劝了永玲几句,又“狠狠”批评了雨晴几句,雨晴虚心接受,“是,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这么说了。李永玲同志,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一次吧。”
    “好吧。”永玲勉为其难点点头。
    重归于好,三人一起往牛棚走。傍晚了,天空忽然变得阴沉,瞅模样是要下雨。鹿舍那边的事已经忙完,王娇他们又被安排会牛棚帮忙,王叔站在院子里瞅着西边上来的那片乌云说:“估计这雨小不了,看那云彩,黑压压的一片那。”
    果然,十来分钟后,随着一声惊雷,大雨倾泻而下。
    ☆、第071章
    傍晚的雨来的太突然,把容川几人浇的措手不及。乌云黑压压一片,四周景物模糊不清。见大雨一时停不了,容川大手一挥:“兄弟们,明天再说,赶紧撤!”
    宿舍建在山脚下。茅草搭的屋顶,六月份时新铺了一层防雨布。
    屋子里潮湿阴冷,地面起了一层泥。没有电灯泡,桌上摆着一台老旧的煤油灯。
    进屋后,大家纷纷脱下湿掉的衣服裤子,容川则蹲在灶火前准备先做一锅开水。这几日总下雨,柴草弄的很潮,容川点了几次,柴草都没有着。这时,已换好衣服的宝良走过来,推推容川肩膀,“我来吧,你赶紧把湿衣服换掉,省的得病。”
    宝良扯了一张草纸,撕成几条,点燃后扔到柴草堆上,不一会儿,炉子升起来。大家纷纷围拢过来,手里拿着淋湿的衣服裤子。春生刚才比较倒霉,下山时一脚踩到泥巴里,鞋袜都脏了,本想用竹竿挑起鞋举到灶火旁边烤一烤,却不想,竹竿不稳,一只鞋子掉进火堆里。
    “妈呀!”顾不得危险,春生赶忙用竹竿把鞋从火堆里掏出来。可还是晚了一步,胶鞋头被烧出一个大窟窿。众人哈哈大笑,春生丧着脸,想哭,又怕人说自己不够爷们,容川拍拍他肩膀,安慰:“没事,我那儿还有一双,穿我的。”
    “……”
    “咋的,嫌臭啊?”
    春生嚅嗫,“不是。我知道那双是阿娇给你买的,你自己都舍不得穿,给我多不合适。我这双不就烧了一个洞么,没事,还能穿。”说着把脚丫子伸进去,毫无悬念地露出大脚趾。
    众人又是笑,容川说:“你要这么讲,我还真不舍得给你了。不过,露一个脚趾头,明天你咋干活?这样吧,你穿我脚下这个,我穿那个,行不?”
    春生兴高采烈:“那行!”
    突如其来的大雨带来一场难得的休息,大家坐在茅草屋里嘻嘻哈哈聊天,容川从晾衣绳上扯下一条干毛巾,正擦着头发,忽然,他觉得屋里似乎少了一个人。“纪北平呢?”
    众人安静,左看看,右看看。是啊,纪北平呢?
    “谁今天跟他一组?”
    “张军和董力生。”宝良说。
    见容川把目光投过来,盘腿坐在床上,正跟其他人打牌的董力生忙挥手撇清关系:“别看我,我可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力生,我知道你对纪北平有意见,但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到底去哪儿了?”容川严肃道。
    董力生无奈,生气地回一句:“容川,你啥意思嘛?难道我董力生在你眼里就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一个人?跟你说,我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是,我们仨今天一组,可大家都忙着干活,谁注意他啊。不信你问张军。”
    容川又去看张军。
    张军放下手里的扑克牌,瞥一眼董力生才说:“是啊,川子,力生没必要骗你,我也没必要骗你。我就记得,活干到一半时,纪北平突然放下锤子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你难为我们,没道理。”
    “好,刚才是我不对,态度不好,你们别介意。可力生,张军,我不是难为你们,是怕下这么大雨,他人若还在山上,出点事咋办?”
    董力生笑道:“能出啥事?山还能塌了是咋的?”
    张军也附和道:“就是,他纪北平又不是小孩子,还能丢了咋的。”
    见从他们口中得不出什么有用信息,容川决定自己出门找。他琢磨,是不是刚才撤退时,纪北平去偏僻处解手所以没听到?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回来看到山上没人,他自己难道不知道下来么?宝良看到容川从柜子里找蓑衣,自告奋勇:“川子,我跟你一起去。”
    雨越下越大,两人披上蓑衣出了门。
    “别动!一个a就想跑,一个二!”董力生甩出一张牌,脸上愤愤不平:“至于么?不就人没回来!还冒雨去找他,简直给他脸。”
    张军瞥一眼窗外,也难以理解。“这么大雨,去哪儿找?有福不会享,活受罪!”摇摇头甩出一张牌,“有时我真不理解容川,纪北平那样的白眼狼,你对他好,他知道吗?别最后再做了东郭先生。”
    “你啥意思?”董力生听出这句话里有别的含义。
    “没啥意思。”张军故意卖关子。大家心明眼亮,忙从四周围拢过来,牌也不打了,各个瞪起眼睛看张军:“哎呀,赶紧讲嘛,这里又没外人,藏着掖着干啥!”
    张军咧嘴笑,沉默半响,才有些得意地说:“前段时间的事了,就是容川回上海那段时间,有一次王阿娇不知为啥事跑去白桦林里。回来时,是纪北平送她回来的,两人一路上还有说有笑,连队里不少人都看见了。临分别时,还听见王阿娇跟纪北平说,回去注意安全,亲热的不行。”
    “张军,你别胡说!阿娇不是那样的人!”春生顶一句。
    张军冷笑一声,道:“是,阿娇不是那样的人,一心拴在容川身上。可纪北平呢?你觉得他是好人?”
    “王阿娇长得挺漂亮。”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又一人附和:“嗯,而且越看越漂亮,其实咱们连男生挺有福气,整个兵团长得漂亮的女孩都在咱们连。沈雨晴,张小可,还有刘爱玲。”
    “刘爱玲有男人了。”张军说。
    那人道:“我知道,不就是一班的李旭。哎,这么算起来,漂亮的女知青都有男伴了,只除了沈雨晴。不过,那是一只带刺的玫瑰,而且跟纪北平关系不清不楚的,就是长得再漂亮我也不要!”
    “我愿意要!”一个人流里流气地说,大家哈哈大笑起来,春生皱着眉,想用手捂住耳朵,将这些不三不四的话隔绝在空气中,无奈手里正提着袜子,不听也得听。这时,董力生点起一根烟,悠悠道:“你们那,还是太单纯。告诉你们,女人都现实的很。今天对你好,明天出现一个条件好的,说不定就跟人家跑嘞。就拿纪北平说,团里那么多姑娘喜欢他,难道都喜欢他的人?”
    “他人长得精神嘛!而且个子也高,我姐跟我说,女人都喜欢个高的男人。”一位身材矮小的知青酸溜溜地说。
    “放他妈狗屁!个子高管屁用,老子个子也高,怎么没见姑娘跑过来嘘寒问暖?”董力生瞪圆眼睛。
    张军笑道:“力生,虽然咱俩关系好,但我不得不实话说一句,你个子虽高,但长得实在……”不言而喻。
    董力生被这话呛得抹不开面子,在众人哄笑声中,狠狠踹了张军几脚。见众人还笑,就故意露出凶相,说:“别笑了,老子的思路都让你们给弄乱了!”
    “那你接着说啊。”
    “说他妈屁,我都忘了刚才说到哪里了。”
    张军提醒:“你说姑娘喜欢纪北平不一定是看重他那个人。”
    “对!”董力生往地上啐一口,“告诉你们,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什么身高长相学历工作全他妈是狗屁,家室才最重要。你看纪北平,你们说,他有啥?性格性格不行,劳动劳动不行,整日吊儿郎当的一个人,还得过两次处分,但为啥还有那么多姑娘喜欢?不就因为他爸他爷爷厉害嘛!”
    众人沉默,张军恍然大悟的样子:“有道理。”
    “所以——”董力生朝众人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王阿娇跟纪北平好,说不定也有这种目的。用屁股想也知道,容川虽然能干,可家庭一般,还没有父亲。再看看纪北平,连团部领导都让他三分,听说王阿娇是孤儿,家庭条件特别不好。若以后咱们有机会离开北大荒,肯定紧着家里有关系的走得快!就是不离开,像她那样的,也得需要一个靠山对不?”
    “阿娇没那么坏吧?”张军虽然对那天阿娇与纪北平一起回来有意见,但不相信她是一个喜欢见异思迁的女孩。难道容川还不够好?
    董力生冷笑道:“不信走着瞧!女人都现实的很,何况又是个漂亮女人,趁年轻,干嘛不挑一个家室好的嫁了?就是她以后跟了容川,也少不了跟纪北平联系。毕竟那是一个少爷嘛,谁不想拍着!”
    大家纷纷感叹:女人真势力,女人真可怕。就在这时,户外磅礴大雨中,忽然传来宝良的呼喊:“快出来几个人!”
    “啊?咋的了?!”众人惊呆,跳下床后一拥而出,然后看到不远处,宝良正背着容川艰难地走在泥泞的山路上。
    不顾倾盆大雨,众人赶忙冲过去帮忙,春生问:““宝良!容川怎么了?”
    宝良擦把脸上的雨水,新的雨水又顺着斗笠留下来,“别提了,我们在山上找纪北平时,一块石头落下来,容川为了保护我,被石头砸了一下。快进屋看看,如果腿折了,咱们还得赶紧回连队。”
    ☆、第072章
    众人合力将容川抬到床上,他脸上衣服上都湿透了,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川子,你就多余跑出去!”董力生愤愤不平地说道。“纪北平无故脱岗,下这么大雨又不回宿舍,我看他是故意制造紧张情绪,死了活该!”
    “力生!少说两句!”张军脑子比较清醒,赶忙使眼色。彼此矛盾再深,骂祖宗也比诅咒生死显得讲道德。
    宝良也说:“力生,你刚才说的那叫啥话?纪北平是咱战友,是咱一天到晚劳动生活的伙伴。他是不合群,但也没犯啥天大的罪过,何况最近表现的还可以。你说,他突然不见了,也没留下啥话,又下这么大雨,就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咱们也不能袖手旁观是不是?退一万步说,他若真出了事,容川是班长,上头怪罪下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其次就是连长和指导员。”
    “得得得,你们是好人,就我心黑嘴巴贱!我他妈怎么还不死呢!”力生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然后转身跑出了屋。张军喊了他两声,怕出什么事,赶忙追了出去。
    屋子里,气氛压抑,大家都低头不语。容川坐在床上,面沉似水,额头的汗刚擦掉新的又很快冒出来。宝良看他一眼,担忧地劝道:“川子,别逞能了,听我的,等雨小一点,我和春生送你回连队!”
    “我不回去,又不是啥重伤。”脱掉鞋,容川把左边裤脚挽起,露出淤青一片肿成大包的脚踝,“春生,麻烦把红花油递给我。”
    春生拿过红花油,低头看一眼伤口,吓得一哆嗦。大家都劝:“川子,伤得这么重,可别是骨折,赶紧回连队吧。”
    “瞧你们紧张的,是男人么?我都说过了,伤的一点都不重!我自己的伤我还不知道?”容川轻描淡写,似乎伤得真不重,额头依旧有大量的汗留下,擦手擦一擦,把红花油抹到淤青处,“你们别担心,那石头根本没砸到我,是往旁边躲时,不小心扭伤了,某些活血化瘀的药就能好,两三天的事!”
    “川子,还是回去吧,万一上了骨头咋办?”
    “是啊,大家都在这儿,就走你一个,不耽误劳动!你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容川扶额头,一副要死的样子,“我说你们烦不烦?再说一次,我啥事都没有!去去去,该干啥干啥,你们接着玩牌,你们接着看书。宝良,春生,你俩去做饭。今天咱们吃龙须面,切三个西红柿进去,顺便烫一壶玉米酒。”
    面条快煮好时,董力生和张军也回来了。两人轮了一个落汤鸡,进门时,董力生还有抹不开面子。容川指指自己身边的位置,“力生,坐这里。”董力生垂头丧气地坐过去,容川给他的搪瓷缸里倒上一点热酒,“力生,咱们是兄弟,啥话也不说了,都在酒里,干了它,啥事都过去了。”
    董力生点点头,仰头喝干酒,抬手擦了把酸胀的眼睛。
    宿舍里又恢复欢声笑语。饭吃到一半,天空忽然放晴,大雨转成淅淅沥沥的小雨。容川正跟宝良商量等雨停了,大家分拨出去找纪北平的事。一个消瘦的黑影从外面窜进了屋子,大家定睛一瞧,不是纪北平又是谁?
    他浑身湿哒哒,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容川绷着脸,问道:“下这么大雨,你不在山上,也不回宿舍,到底去哪儿了?”
    “我去河边了。”纪北平脱掉湿衬衫,搭在绳子上。表情淡淡,似乎没觉自己有啥不对。
    “啥?”容川以为听错了。
    “我去河边了。”他大声重复一句,“当时快中午,你说收工开饭,我不想吃咸菜,带着窝头就去了河边。”
    “河边?”容川眯起眼睛。
    董力生坐在一旁冷笑讥讽,“是啊,人家是少爷,怎么能吃咸菜疙瘩呢,河边有鱼,鱼多好吃。就是可怜了班长,为了一个嘴馋的人,差点把腿搭进去。”
    纪北平没听懂,“啥意思,谁把腿搭进去了?”
    董力生愤怒地看着他,想世界上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别人为了找他受伤,他却没事人似的无动于衷。“还能有谁?川子呗!”他站起来,指着一脸困惑的纪北平,心里气的要死,“刚才容川冒大雨去山上找你,被石头砸到脚了!你自己过来看,那淤青有多大!知道我们找不到你,心里多着急吗?你可倒好,自己跑到河边捞鱼去了!纪北平,你丫是人么!”
    纪北平惊愕,转头看向容川,这时才发现他露在外面的脚踝肿起一大片。容川看着他,声音恢复了平静,“纪北平,这离河边近,你若想去不是不可以,但得跟我或者宝良说一声,对不对?你若真出了啥事,我怎么跟纪叔叔交代?行了,把湿衣服换掉赶紧过来吃饭,明天我上不了山,分摊到你们头上的量就大了。吃完饭,我把明天的工作计划告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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