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不凡静静地坐在那里，楞懵到了发呆的地步。
    他目送着所有人的背影涌出会议室门外，收回眼帘的那一刻，却看到办公室主任崔永正在痴呆地看着自己，而且瞅着的眼神里好像裹着更深的疑虑和焦灼。
    “小丁，你杵在那里干嘛？有话要说嘛！”
    崔永发出了沉重的问话声之后，向后仰了一下坐姿，仿佛这才轻松了一点，但脸上的凝重神色并没有消失，反而显得更浓烈了。
    “崔主任，我感觉开会的过程有点不大对劲。”
    丁不凡轻声说着的时候，猛然起身急奔到了敞开着的会议室门口前，伸手快速地关闭了房门，拧身的那一刻，后背直接顶在了门扇上，双目炯炯地紧盯着崔永，抿动着的嘴唇，好像有好多话要说。
    其实，他一开口，崔永的脸上已经闪出了淡淡的惊色。
    几次讨论确定改制方案的会议，有着相同的状况，所有人保持沉默的举动，已经表露出了不对劲，但是，并没有人在意到底是什么情况。而崔永的心里只想到了员工无法接受身份改变的事实，却全然没考虑到究竟是怎么回事。而此刻，丁不凡的提议，更直接的表明了绝非是那么简单的对抗。
    “小丁，你过来做，说说你的感觉，或着是你已经发现了什么。”
    崔永抬手很急切地做着招呼。
    参加工作将近二十年，当上办公室主任已近十年，虽然不能说对每位中层以上管理干部知根知底，但绝大多数人，是一起共事的同事，还算是有着一定的了解。可是，正因为相互之间非常的熟悉了解，所以才没多想，也没有过换位思考问题。可是，丁不凡的开口，确实让这位国营大厂的老职工，有着不小的惊讶之处。
    丁不凡快步从门口走到大会议桌前，坐到了原来坐过的位置上，合起了记录本，单手压在了记录本上，右手抓起了钢笔，快速地在大拇指和食指间开始了旋转。
    他很认真地构思着将要说出来的话题，因为这事牵扯着国营大厂能不能推进改革，也会影响到能不能成为国企改革试点单位，所以，开口说话必然要小心谨慎，而且还要用最简单的话语，说出最重要的话题，从而引起崔永的重视。
    崔永一直望眼欲穿地瞅着丁不凡，全神贯注地做好了聆听的准备，但是，却看到对面坐着的人，居然低头不语了。
    “不凡，咱们只是就事论事，即便是说错了也没关系。不过，我想说的是，国有改革确实是势在必行，没人能阻止这股热潮，也不可能因为几个人的暗中使坏而改变现实。”
    压着嗓门的说话，表露出了崔永的庄重态度，也体现着坚定不移的态度，当然也想丁不凡传递出了重要的信息。
    “开会让中层以上管理干部发言表态，说白了那只是一种形式，如果三番五次是同样的结果，那必然是强行实施改革方案，根本就不会考虑有没有人反对。问题是，一旦是强制性推进，职工的利益必然会大打折扣，根本就没可能在实施过程中调整完善。”
    接着的说话，直接暴露了崔永最为担心的问题。
    国有企业改制虽然只是开始，但是，从长远发展来看，确实是一项值得推广的必然措施。全体员工仗着自己是正式职工，又因为工资待遇跟工龄年限挂钩，劳动表现的好坏，生产经营消息情况，影响不到个人收入，所以消极怠工的现象极为严重。这一点，并不是崔永一个人的认识，而是绝大多数人看到和经历的事实。改革的目的，确实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实现多劳多得的分配机制。可是，这样一来必然会影响到个别人的利益，从而就会出现抵制的情绪，但绝对不是全部员工的思想情绪。
    让崔永看得最清楚的还有一点，那就是管理人员太多，人浮于事的现象严重。本来只是个不到一千人的中小型工厂，就副厂长多达五六个，各科室的非生产岗位，差不多赶上了一线生产人员。这种怪现象虽然领导看到了，却并没有好办法解决，因为大家都是一样的身份，有了工龄就具备了资历，所以谁也不可能从管理岗位，下放到生产岗位，吃闲饭的人越来越多。
    丁不凡听完崔永的说话，思考了很多问题，本来想借机说出想到的全部事实。可是，突然的思绪转变中，却不得不放弃了原来的想法，决定只说出眼前看到和想到的，毕竟崔永最先的说话中，已经很明确地提到了就事而论。
    “崔主任，我感觉改革方案阻滞不前的原因，并不是方案本身的不合理，而是有人使坏，有可能在私下里做了手脚。”
    他直言不讳地说出了心里话。
    其实，这个问题崔永已经想到了，但是，却想不出到底是谁在暗地里使坏。对于崔永来说，找出使坏的人才是最关键的问题，也是解决问题的核心，而不是轻描淡写的提出问题。
    “不凡，我经常跟你说过，办公室的工作就是上传下达，必须要在领导和员工直接，架起沟通的桥梁，起到扭动的作用。那么，要达到这个目的，发现了问题，必须要替领导探索出根源，拿出解决的办法，而不是将问题推给领导。”
    崔永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在丁不凡面前，发挥到了极致。
    丁不凡立即点点头，撇了一下嘴角，习惯性偏着头斜目凝视着。
    “据我观察，大多数中层以上管理人员，并不是不同意改革方案，而是有话不敢说。”
    “这是你观察的体会，还是调查的结论？”
    “应该是我观察到的体会和感悟，但是，我并没有调查，崔主任心里清楚，差不多大部分的员工躲避着咱们办公室的人，调查肯定没什么用处，也调查不出所以然来。”
    “那你说说观察到的情况，如果这事属实，肯定要采取措施，不可能就这样无限制地拖下去。”
    崔永加重了语气，发出了沉厚的声调，脸上也挂出了肃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