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姜说着,面上带着一丝疲色。虽说进宫于她而言不是什么大事,可这具身子本就弱。养了这些日子,是
比前段时间强得多,但还是有些体虚。
她斜斜地靠在坐榻上,赵婶连忙上来替她松肩。
“郡主,您可是累了?要不要奴婢侍候您上床歇会?”
“暂时不用了,我靠一会就好。你晚些时候去趟侯府,把绿衣请来。”
她还有些事情要问绿衣,关于原主,关于那些往事。绿衣既然是她的丫头,想必应该还记得一些事情。
赵婶应着,替她松了一会肩,见她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轻轻地取来一个薄毯,盖在她的身上,再悄悄地退
出去。
陛下新封了一个郡主,可不是小事,侯府自然也得到消息。
侯府的老夫人皱着眉坐在富贵椅上,她的身边是周琴娘和柳氏。周琴娘一脸的愤然,柳氏则同样深锁着眉
头。
“姑母,您说那碧姜怎么就被封了郡主?”
安亲王当年毕竟是有了反意,再如何也不能公然地诏告天下碧姜是他的后代。所以圣旨上只说赐姓肃。
“大长公主的用心,我也猜不透。一个棋子而已,再如何看重,也不至于封为皇家郡主?”老夫人眉头皱
得更紧,实在是想不通公主为何会这么做。
周琴娘撇着嘴,“娘,依我看大长公主说不定是存了别样的心思。她必是觉得愧对哥哥,所以才想着弥补
哥哥。哥哥是什么样的人,那可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男子。出身好,长相出色,她必是不想便宜其他的女子。
谁不知道那碧姜原本就是要侍候哥哥的人,公主抬举她,指不准将来还是要把她嫁进咱们侯府。”
她话一出,老夫人茅塞顿开。女儿说得有些道理,或许公主还真是这个用意。
柳氏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她还指着能扶正。要是大长公主还是抓着侯爷的亲事不放,把那碧姜弄进来,自
己真是半点法子也没有。
现在那碧姜可不比以前的扶茶,扶茶再是公主的人,究根到底也不过是个宫女。而这个女子不一样,虽然
出身低微,却得了个尊贵的身份。
“不一定是吧。”她小声地道,自己心里越发的不敢肯定。
侯爷如今的处境,一般世家贵族的姑娘肯定不愿意嫁进来,谁敢嫁公主的前夫?身份低的姑娘,侯府又看
不上,可谓高不成低不就。若公主真是存心抬举那碧姜,想让她顶着一个郡主的身份嫁进侯府,还真是有可
能。
她这般想着,心不停地往下沉,脸上就没了笑意。
老夫人满心都沉浸在方才周琴娘的话里,越想越可能,没有注意到柳氏的脸色。周琴娘刚才是脑子一热胡
言乱语的,但话说出去后,就莫名地相信自己猜对了。
“娘,公主还是放不下哥哥。就算是与哥哥和离了,也不想有其他的女子嫁进来。她想把自己的亲信塞给
哥哥,不就是想掌控哥哥一辈子。”
“你说得没错……”老夫人点头,对外面的婆子道:“你们去把侯爷请来。”
婆子应声去请。
不大一会儿,周梁来了。先是向自己的母亲请安,然后便坐在一旁默不作声。老夫人看着最近明显憔悴的
儿子,心疼得不行。
“梁儿,你最近可是没有休息好?”
“娘,儿子没事。”
“怎么能没事?柳氏,你是如何照顾侯爷的?现在府里就你身份最高,侯爷的一应衣食,你都得操心起
来。”
“老夫人,妾……”柳氏有苦说不出来,最近侯爷根本就不去拂柳院,天天窝在思玉轩。听说连青云和绿衣
那两个姑娘也不见,就整天宿在自己的屋子。
“你什么啊?”老夫人真是被这个侄女给气死,如此好的机会,上无主母,她为大。怎么还不知道好好把
握这个机会,与侯爷亲近。不说是增进感情,便是能有幸怀上身孕也是极好的。
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拼命地朝柳氏使眼色。柳氏终于是明白过来,暗骂自己想左了。
“侯爷,都是妾不好,没有好好照顾您。您放心,妾以后一定天天侍候侯爷……”
“不用了,娘,您寻儿子来是有什么事情?”
周梁问老夫人,刚才一打岔,老夫人差点忘记正事。现在他一提,她猛然沉下脸,“梁儿,你说公主突然
就抬举那碧姜,还替她请封了一个郡主,到底是何用意?”
“公主宠信谁,那是她的事情?我们何必要猜她的心思?”
“我的儿,怎么不关咱们的事?你说那碧姜姑娘原是做什么的?那是买进府来,准备让你收房的,说穿
了,她是你的女人。你说公主把你的女人抬举起来,难不成没有用意?”
周梁眼露惊讶,他还真没有往那方面想。
“娘,你是说?”
“梁儿,你与公主虽然和离,但永远不可能摘清关系。公主也不可能看着别人嫁给你,最好的办法,就是
她把自己的心腹弄到你的身边,那样她才安心。而那个碧姜,一个无根无基的低贱女子,被她抬举后得了一个
郡主的名份。可以说,碧姜一辈子都只会忠心公主一人。这样的人,公主最是放心。你说,娘说得在不在
理?”
是这样吗?周梁有些不敢肯定,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娘说的不无道理。
“好了,无论是不是我们猜的那样,我们侯府与公主府虽没了关系,但不能生分。来人哪,替我备几样
礼,送给玉山郡主。”
不管公主是不是那个意思,侯府派人去贺喜总是礼数。
送礼的婆子正好与绿衣一起出门,对于绿衣,下人们现在也是高看了不少。绿衣姑娘与玉山郡主交好,已
不是下人们能小瞧的。
绿衣想起方才青云的脸色,微微皱眉。
青云姐姐还想跟来,她说郡主只请了自己一人,实在是不敢带对方。青云就冷了脸,嘲讽地说她不顾姐妹
情义,忘了在落花巷的情份。
她不想过多争辩,论感情,她与碧姜姐姐才是最亲的。
一进公主府,早就有人笑吟吟地把她引到西厢。
西厢里,碧姜已经醒来,就听赵婶说绿衣来了。
“恭喜姐姐,贺喜姐姐,怪不得我说今天一早起来,就觉天色格外的好。原来是姐姐要受封郡主,老天也
跟着做美。”
她边笑着,边进了屋子。
碧姜示意赵婶出去,让她坐下说话。
绿衣倒没有推迟,也没有客气,依言坐在凳子上。
“我找你来,是有事问你。”碧姜说着,看了一下绿衣的脸色,见对方正神,道:“关于幼年的事情,我
都忘得差不多,不知你还记得多少?”
绿衣面色一变,“你……想起来了?”
“不算是,就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仔细去想,又一片模糊。”
碧姜垂着眸子,听绿衣的口气,原主似乎也忘记了从前的事情。
“小姐……”绿衣“咚”一声跪下,“奴婢也记得不多,我们被关在一艘船上时,你发热三天,好了以后前
尘尽忘。奴婢不敢提,生怕再把恶人招来。这么多年,那些事情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奴婢的心上。奴婢希望
你记起来,又怕你记起来。实在是…………”
“你快起来,慢慢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碧姜把她扶坐好,替她倒了一杯茶。
绿衣泪流不止,“许多事情奴婢也记不太清,只记得那一天有个女人冲进咱们的院子,逼夫人上吊,然后
一个黑脸婆子把我们带走。走了很久的路,又是坐船,又是坐马车。那婆子不给我们饭吃,还打我们……最后她
把我们交给另一个女人,然后我们不知到了哪里,天天干活,不让吃饱……后来好像又换了几个地方,直到我们
被卖进落花巷……”
她口中的夫人,应是原主的亲娘,汪奇山的那个外室。
虽然自己不是原主,但只要一想到两个几岁的小姑娘被人当牲口一样卖来卖去,挨饿挨打,她就恨不得弄
死汪奇山。
原主忘了也好,有那样一个亲爹,还不如认一头畜牲当爹。
要是她没有重生到原主身上,原主被送进汪府,那才是人伦惨事,令人发指。
她的手紧紧地握成拳,一想到那个可能,整个人都在发抖。幸好原主死了,若不然得知真相,该对这个世
间何等的绝望。
“好了,总有一天,我会找到那害死我……娘,卖掉我们的人,好好地报这个仇。”
“小姐……”
“莫要再说,这件事情,你我都不许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