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临水园里有厨房,我们自己做。”
碧姜冷淡地出声,秦氏眼里闪过厉色,看了她一眼。
“那样也行,等会我让人把东西送到临水园。”
秦氏见她坦然接受,半个谢字都没有,只觉得自己被蔑视了。“今日我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汪大人被人上折弹劾,许是不会再打你的主意,你就放心留在侯府里。昨日的事情,一想起来我就后悔不迭,若不是你站出来表明身份,只怕我就会犯下大错,坏了公主的安排。”
绿衣趴在床上,眼睛从秦氏的脸上滑到碧姜的脸上,若有所思。
碧姜直视着秦氏,微微一笑,“公主的安排,碧姜时刻不敢忘。”
“如此甚好,你我都是公主的人,算得上是同门。昨日的事情,望你不会心生怨恨,对我起了间隙。至于绿衣姑娘,这几日就暂且在此处养伤,等伤好了,还是要回思玉轩的。”
秦氏说着,来到绿衣的床边,关心几句。绿衣一一恭敬地答着,不多说半句。
而孙嬷嬷,则朝赵婶递眼色。赵婶跟着她出去,孙嬷嬷问那事办得怎么样。赵婶依着碧姜的吩咐,只说药已经下了。
“好,你做得好。”
孙嬷嬷又承诺了等事成之后,把她调回茗香院的事情。赵婶装出感激的样子,再三保证不会负秦夫人的信任。孙嬷嬷以为事情一定会成,离开临水园后,就禀报给秦氏。
秦氏一路冷着脸,一想到那低贱女子还能在园子里设小灶,她就怒火中烧。自己一个侧夫人,都是吃在府里的大厨房。偏生那样一个奴不奴,主不主的玩意儿,却明目张胆地私设小厨房。
若成让对方成了气候,自己恐怕都得看其脸色。她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无论是公主的信任,还是陪在侯爷身边,都只能是她一个人。
主仆俩人一进茗香院的门,看到候在屋子里的挽缨。挽缨是上过战场的女子,气质与内宅的姑娘不一样。
她站在门口,身姿笔挺,不知情的人看不出来她的跛脚。
“挽缨姐姐,你来也一让人知会一声。”秦氏疑惑着,满脸笑意地迎上去。
挽缨的脸色依旧是冷清清的,并不习惯与人客套。她朝扶茶伸出手,扶茶一愣,“挽缨姐姐,你要什么?”
“碧姜姑娘的身契,还有她身边的赵氏一家的身契,都拿来吧。”
秦氏微怔往,心知这一定是公主的意思,她不敢违背,示意孙嬷嬷去取身契。只不过心里更是提起来,公主亲自派人来要身契,是要做什么?
身契取来,挽缨看了一下,就收好了。
“挽缨姐姐,公主最近可好?”
“公主很好,事情办妥,我告辞了。”
她匆匆离开,孙嬷嬷一路看着,见她是往临水园而去,眼神隐晦。秦氏坐在桌子边,脸色同样不好看。
碧姜在公主的心目中,比想象中的还要重要。公主要走身契,是不想碧姜屈于自己之下。说不定公主真的打算,让对方取代自己,成为侯爷的人。
而且不光是要走碧姜的,连赵家一家的身契都要走,这点值得深思。
“夫人,你说赵家的还会听话吗?”
“没有她,还会有别人,我就不信,在侯府我还摆不平一个奴才。”
没错,在侯府,自己是侧夫人。无论碧姜也好,赵家也好,都不过是奴才。她就不信,公主还能把侯府下人所有的身契都要走?
孙嬷嬷心里则有些犯怵,觉得事情没秦氏想的这么简单。但她看到秦氏不虞的脸色,什么也没有说。
挽缨到了临水园,当着赵婶的面,把身契交给碧姜。
“赵氏既然是侍候姑娘的人,身契自是由姑娘保管。另外赵氏的男人和儿子的身契一并交给姑娘。公主说了,姑娘替她办事,若手下没人,多有不便。把赵家一家送给姑娘,姑娘要做些什么,也方便些。”
“那请替我多谢公主殿下。”碧姜不想,隐能想得如此周到。有赵家一家人在手,她在侯府确实会过得更好。
“姑娘的话,奴婢一定带到。”
和上一次一样,挽缨离开时,也没有多说一句话,碧姜亦同是如此。
赵婶心里庆幸,幸好自己一早就决定跟着姑娘。他们一家人的身契全在姑娘手中,以后姑娘就是他们的主子。
之前她确实有些隐隐的胆心,怕秦夫人发现处置他们一家。
现在好了,再也不用担心左右为难,开罪秦夫人。看公主对姑娘的重视,不会比秦夫人差。他们跟着碧姜姑娘,只会比以前更好。
她如此想着,越发提醒自己要侍候好姑娘。
自秦氏来看过绿衣后,接着柳氏那边也送了东西过来,就连侯爷,都派人送了药材之类的。一时之间,原本荒废的临水园重新热闹起来。
绿衣伤在后背和后臀,烧虽退了,人没什么精神。她趴在床上,看着桌上推得满当的东西,笑道:“碧姜姐姐,你看,我这顿板子还没白挨。凭白得了许多的东西,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她脸色还白着,故意挤着笑,带着别样病态的美。
碧姜垂着眸子,“这算什么福气?”
“对于我们来说,这就是最大的福气了。”绿衣幽幽地道着,想起自己被人按在长凳上,侯爷那冷漠的眼神,像是自嘲般说道,“娘说得真是不错,男人哪,再宠你,都没把你正眼瞧着。若不是碧姜姐姐你赶到,只怕我就要被他们扔在一处,自生自灭。”
“你的祸事是因我而起,要不是你想替我求情,只怕也不会挨那一顿打。”
绿衣抿嘴一笑,像是扯到后面的伤面,眦一下牙,“一半一半吧,就算没有这次,以秦夫人的为人,只怕还会逮着什么事发作一回。谁让我们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就算我们再听话,她还是看我们不顺眼。”
碧姜听她提到扶茶,眼眸彻底冰寒。
赵婶进来,凑进跟前,低声道:“姑娘,二爷和二夫人来了。二爷跪在园子外面,不肯起身。”
“他还有脸来?若不是二夫人提起送碧姜姐姐去汪府的事情,哪里会生出这些事情?依我看,他们是得了汪府的好处,才会起坏心思。”
“绿衣姑娘看得明白,可不是那样。二爷夫妻俩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主,真没好处的事,他们才不会沾。”
“碧姜姐姐,他必是知道你现在是公主的人,怕你报复他,所以才巴巴地来请罪。”
“我知道。”碧姜转身,避过绿衣,把一枚药丸化在杯子里,交给赵婶,“你去告诉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疼是免不了的,但能忍过去,死不了。”
赵婶依言,出去送水。
周泊一听死不了,忙一口气喝完杯中的水。至于疼几下,他想着,忍忍就过去了。他万万想不到是生不如死的疼法,还真不如死了。
这些,碧姜不会告诉他。等他体会过了,才知厉害。
绿衣调养的日子里,临水园里风平浪静,倒是难得的清闲。等她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青云来了几回,想让她搬回去。
对于青云,碧姜一直都是淡淡的。青云几次套近乎,扯上同出落花巷的姐妹情份,还想在碧姜面前摆姐姐的款。
碧姜并不接她的话,天下人中,还没有谁敢在她面前称姐姐。青云觉察到了她的冷淡,不免有些悻悻。
绿衣犹豫再三,还是搬回思玉轩。
碧姜没有拦她,她现在是周梁的人,自是要回到周梁的身边。绿衣回到思玉轩,周梁未说什么,依旧让她住在原来的屋子。青云几次想打听碧姜的事情,都被她不软不硬地堵回去。
回到思玉轩的第二天,秦氏要见绿衣。与前些日子不同,秦氏脸上热络许多。像是见了亲妹妹一般。
绿衣想着,不知是不是因为碧姜姐姐的缘故。
“伤可是大好了?你真是个实心眼,碧姜姑娘难道从来不曾与你提过她是大长主公的人?你呀,还巴巴地替她求情,我正在气头上,可让你吃了苦头。”
“是绿衣鲁莽,冲撞了夫人。”
“哪里是你鲁莽?我看呀,是你心太善。凡事都替别人着想,你把别人当姐妹,别人只怕并不是那么想的。有时候,在背后捅刀子的恰好就是平日里最相熟的人。”
秦氏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绿衣的脸色。见绿衣不说话,遂幽幽地道:“我年事渐大,恐怕是无法替侯爷添个一儿半女。你是我买进府的,就是我的人,将来你若是能生个孩子,不拘男女,我都会视如己出。府上没有夫人,将来你的孩子是长子,你想想,偌大的侯府,以后传给谁?无嫡立长,只能是交给长子。”
绿衣是贱籍,在一般的世家,是很难被允许有孩子的。秦氏这话是向她示好,准许她能生孩子,而且那个孩子还会被秦氏养在身边,身份就高出一截。
另外,生养过的妾室是不会随意发卖的。绿衣的后半辈子也算是有着落,能在侯府终老。等她的孩子将来承了侯府的爵位,她这个生母,怎么着也能颐养天年。
换成是寻常的贱籍女子,这就是天大的恩赐。
秦氏觉得,绿衣一定会动心。只稍再加把火,应该不成问题。
“碧姜姑娘得公主看重,两年后若是被侯爷收房,只怕不光是要压你和青云一头,就连我,都未必被她看在眼里。古人常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将来等别人成了气候,自己就是他人的绊脚石,被人一脚踢开。你说是不是?”
绿衣垂着头,应了一声“是。”
秦氏脸上带出笑意,朝孙嬷嬷使眼色。
孙嬷嬷拿出一个纸包,递到绿衣的面前。
“这东西吃下后,会令人长得粗壮,容颜渐失。倒是对人的身体无害,你想法子下到碧姜姑娘的饮食中。
事成之后,方才我答应你的事情,必不会失言。”
绿衣接过纸包,像是下定决心般,揣进袖子里。
秦氏与孙嬷嬷对视一眼,对绿衣的表现有些满意。孙嬷嬷扶起绿衣,亲自送到门口,又是一番掏心窝子的话。
“绿衣姑娘,夫人是想把你当成左膀右臂,你可千万莫要辜负夫人的一片苦心。再说夫人心善,只是想让碧姜姑娘将来容貌寻常些,于她的身体无碍。”
“奴知道了。”
绿衣还是低着头,步履有些沉重地离开茗香院。
孙嬷嬷一直看着她去了临水园那边,才折身回到秦氏的屋子。秦氏沉着脸,已不复方才的那样和煦的面色。
“夫人,你说绿衣会照做吗?”
“她会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许给她的,可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好处。她们那样的人,不会不知道有子女傍身意味着什么。碧姜在公主的心中,地位不一般,汪府被弹劾,你以为是巧合?不是的,以我对公主的了解,这决不可能是巧合,公主是在为碧姜出气。你说若是等到碧姜被侯爷收房的那一天,在公主的心里,可还会有我的位置?”
“夫人……”
“你别说了,我意已决。我与公主自小一起长大,我就不信,论情份,我还比不过一个半路杀出来的低贱女子。”
孙嬷嬷一想也是,将到嘴的劝说咽下去。
绿衣直接去了临水园,看到正在园子里活动手脚的碧姜,拉着她的手就进屋。一进屋子,就关上门。
碧姜看着她从袖子中拿出的那包东西,光闻味道,就知道与赵婶那里的是同一样东西。
“东西从哪里来的?”
“秦夫人给的,碧姜姐姐,她起了害你之心,你千万要防着。她说让我把这东西下到你的茶水中,那么你以后就会身子长得粗壮,不讨男人的欢心。”
“她是这么说的?”
绿衣被她一问,歪着脑袋,细思着,“她确实是这么说的,难不成姐姐觉得有什么不对?”
碧姜拿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纸包,是之前赵婶的,“当然不对,这药一点一点地加在饮食中,会让人逐渐消瘦,枯竭而亡。若是一次给人服下,则会当场吐血,五脏衰竭而死。”
绿衣大惊失色,忙抓着她的手,“碧姜姐姐,她这是要你的命啊?她还骗我说对身体没有什么坏处,分明是在哄我。她此举不仅除掉了你,说不定顺便将我也除了。”
“所以你把东西拿给我是最正确的,不光保住了我,也保住了你。”
“碧姜姐姐,娘从来没有说过,大户人家的后宅这么可怕。她只说我们要紧紧抓着男人的宠爱,就能享尽富贵。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在后宅,我们随时能被别人弄死?”
碧姜反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在抖。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姑娘,没见过生死,以为进了侯府就是享福。突闻此事,难免有些害怕。
金娘怎么会告诉她们这些,要是早告诉她们,哪还有姑娘心甘情愿成为男人的玩物。
“世间只有千日做贼,没听过千日防贼的。她既然有害我之心,一击不中,还会再击。一个不小心,我就有可能中招。你别怕,有碧姜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