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臣二人相视而笑,俱是心有灵犀——一切的关键,在于军粮!
天下大旱已久,除荆、扬、徐地处江淮一带多水,以至豫西大规模水车,都只能勉强自我维持,兖州这样旱蝗连年早已是粮食匮乏,又夺豫州失败,这时不向徐州要粮,问谁要?
历史上初平四年秋,曹操为报父仇起兵讨伐陶谦,父亡只是一个导火线,没这由头也会找出借口来侵。
因北方势力分裂成两大派系,陶谦是公孙瓒一系,袁绍使朱灵督三营助曹破徐,而青州刺史田楷作为公孙瓒一系就来救援。
而曹操又发起青州兵,正是几年前由被陶谦赶出徐州的青、徐流寇,被曹操迫降后换了个牌子再度席卷,倒是名副其实的“还乡团”,曹操也有意放纵这股青州兵祸乱徐州,在各郡县地方制造血腥惨剧无数——对于奸雄而言并不怕罪孽,只要能够成功建立更大的基本盘就能承担。
而正是这股贼兵迅速摧垮了徐州的民气和战争潜力,才得以逼迫陶谦出城野战,进而以徐州取得速胜,奠定曹操在中原势大的根基。
历史上陶谦兵败彭城,死者万数,泗水为之不流,同为公孙瓒一系的青州刺史田楷和平原相刘备带兵救援徐州,才遏制了青州兵搜刮。
曹操一下就支撑不起三十几万军队消耗,军粮告尽而退——这已有先例的事,放在眼下也必然,总督变不出粮食来,甚至可说被叶青挖走了枣祗这种粮大师,兖州屯田效果大减,甚至军粮会更紧缺!
两个月在农事过后又发兵攻袭,祸及数十万生民,更毁坏了徐州春耕成果,这短短数月之间两度屠掠“五郡崩坏,鸡犬亦尽,墟邑无复行人”,陶谦三年治政积蓄的民气、军势全毁。
而曹操借三十万青州兵除去中原敌手的同时,也掠夺到了争雄天下的第二桶金(第一桶金是谋取兖州)。
但这种军粮都无法保证的三十万大军,只是“伪大军”,其必须扩散到地方“就食”,只能打打顺风仗,对上精锐正规军却容易被各个击破。
历史上陶谦手里有一支丹阳兵,其实是有击败青州兵可能,哪怕派出五千丹阳兵去遏制一下青州兵搜刮,鼓舞一下地方抗曹势力,局面都大不相同。
奈何陶谦自身被曹操主力牵制着,而陶谦集团既没拿得出手的将领可委派出去阻止,又缺乏完整的中下层士官体系,再好的兵也发挥不出实力来,于是就被曹操集团吃的死死。
等到徐州残破凋敝,就连刘备集团接盘也是无力回天了。
这时叶青提前十万大军进场,徐州实力又尚未凋敝,对曹局面就大是不同——五支赤甲轻骑撒开后,串联起了地方抗曹势力,青州兵被大批清洗,几乎三日间就损失了五六万。
在有叶青精兵强力贯穿支撑下,就改变原本历史上被青州兵各个击破的屠杀局面,又每到一处都通过讯盘向各地宣传别处惨状,一时间串连成片,群情汹涌,顿使曹军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叶青这时是结合了历史眼光,才顿时觉出忽视角落——总督战略被破,现在看似能用前几日抢来的粮食来屯出连营,形成集团对峙,但坐吃山空,三十万大军很快就会撑不下去了
郭嘉却完全是智略超群,对军事、政策、组织、形势、气运、人心都有系统性的把握,洞察出这一必然情势,并且要针对这情势制造杀局。
这时他只从容笑言:“主公你急着上洛,时间很紧,可曹操支撑不起三十万大军对峙的粮食消耗,时间也很紧,我们不妨让他更紧一点好了!”
叶青挥手布下了隔音法阵,郭嘉就慢慢讲出一道连环计策。
夏夜的晚风在山丘顶上呼啸而过,就像是刮走了声音一样,远近的白耳兵侍从都听不清,只有隔音法阵内近在咫尺的叶青能听清楚,神色渐渐变化。
听完这连环计策,叶青思量良久,赞叹着:“天生奉孝,而备能得遇之,实大幸也。”
“不然。”郭嘉并不居功:“此策唯有主公有实力能为之,非计策之胜也。”
闲说着下山时,叶青望向黑夜中那一线曹军连营,目光深幽:“总督以为拥有地上人联盟,又知道历史,就可放弃顶尖策士,却犯了大错误,这些人可不单单局限于历史用策,而是本身就可以创造历史。”
尤其是总督的联盟碾压叶青失败,转而试图用老办法碾压陶谦“土著”,这完全就是大意了——真当没人干涉么?
又不单机游戏……
“来人!请宪和先生过来。”叶青一回到营中,就写了一封给青州刺史田楷的军情密信,交与简雍:“拜托宪和你了!”
“臣必不辱使命!”简雍立刻就连夜出发。
跟随叶青这么多年下来,从青年变成了中年,雍容风仪不减,才辩见识更长,越显头号说客的风范。
送了他出去,叶青就又命令:“发讯,召黄、周、典、许、张五位将军迅速归营听令。”
“是!”
叶青这样一道道发布着命令,调度完毕,在帐中徘徊片刻,目光落在沙盘上隔淮水的孙氏江东军大营:“对了,探查孙坚动向!”
马上就会有一个短暂的集团军对峙期,这是三方对峙,自己算计总督是一回事,却不会做鹬蚌相争,让俞帆渔翁得利的事。
叶青这样想着,却不知在二十里外的另一面,总督也出于类似想法,已派遣了使者去俞帆的寿春城中。
使者是和俞帆有点亲故关系的地上人,极快就奔驰二百里求见,但很快被不留情面地赶了出来,狼狈回报总督。
总督为此大怒,又心生寒意,无论谁正在和强敌进行一场关键搏斗时,有个身高八尺的壮男挺着腰站在身后,都不免有些不舒服,生出某种危机感来。
产生这种感觉时,总督没有意识到——经过下土的再度挫折,他已潜意识中将叶青这“小卒”视为强敌了。
“在这下土,汉室压在头上总是不倒,真是麻烦啊……”总督望着帐外连绵的夜营,有这兵力自傲,又有些忧虑,皱眉想着:“虽解决分兵剿杀的难题,但我军掠来的粮食只够三十万军支撑半个月了。”
“不过洛阳董卓方面,按照情报,半个月就会迁民长安、焚烧洛城,算上去洛阳的路程、打破虎牢关的时间,叶青肯定坚持不了几天……坚持下去我会赢得这场对峙,唯这俞帆没有把柄,让人难以算计……”
二百里外,只隔一条淮水,寿春城,江东军大营。
纯白帅帐内灯还亮着,显示主人犹未眠。
俞帆在帐中踱步,喝着酒,思考着问题。
他刚才根本不理会总督的权威、利诱,眼下俞家的原则只有一条,柿子选软的捏,这时只围观总督和叶青两方对峙,只等着哪边先力竭不支,哪边就是他俞帆的猎物。
“我知道后来历史,岂不知徐州之战对于中原局势的转折性意义?可以说在正常局面下,豫、兖、扬相争,谁赢了徐州,谁就得到中原。”俞帆缓缓说。
寇先生也坐在边上,他提醒:“主公不必为两家表面兵力所迷惑,军势军势绝非兵力堆垒,只要细看,就看出来叶青急于上洛、总督急于解决粮食,这两家都不如我俞家悠闲。”
俞帆笑着点头:“先生说的对,难得这样隔江观火、坐山观虎斗的好事,是江东插足中原天赐良机,放弃这机会才是大损失,总督想抛点小利就想打发了我俞帆,怎么可能!”
寇先生保持清醒,对这次总督来使一事客观置评:“两家争不争取我们其实无关紧要,主公你看叶青就不做这种无用功,而总督做出来或也有迷惑麻痹我们的意思……”
寇先生说着一顿,又笑:“但无论如何说,时间在江东这边,我们一点不急,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通常来说,无论叶青和总督谁输谁赢,主公您都是最大赢家,甚至通吃!”
俞帆对此认同,却仍有少许忧虑:“通常来说是如此……但我感觉叶青也知道这局面,担心又是有诈。”
这种迟疑实际上是难免的,俞帆和叶青一路对敌过来,多少次看似将叶青逼上绝路,却又让叶青生生跳出死局,一巴掌反抽得俞帆七晕八素……简直成了条件反射。
正常点的人再碰到这种相类似局面,都免不了心里犯嘀咕,相比之下俞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已是不负他前世的小强精神了。
实际上真正龙气崛起的,很多都有这种小强精神,在叶青看来这俞帆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但在俞帆看来叶青何不如此?
当然在总督看来,这两个成天造反混蛋都该死!
对主公这种气运性感觉、非理智性的提问,寇先生就感觉无法分析了。
但他又不能不回应,也很犯难:“叶青很难跳出这死局,放弃徐州?他肯定不会,原本历史上刘备被曹操打压着都能取得徐州,叶青性子刚硬,肯定不会这时低总督一头……不上洛?那等洛阳城一焚毁,宗室气运大衰到不足十分之一,外姓气运大涨,就是叶青独输,各家通赢!”
俞帆皱眉:“那……总督呢?”
“总督现在立起炉灶,就是走以战养战的吞吃道路,除非能打得他吐出来,否则没别的事可以分他的注意力,更是什么大义也阻碍不了他的动作。”
“总之中原二雄相争,又附带着陶谦、田楷参与,这徐州一局屯兵已达惊人的五十万,这种兵力聚集能持久?除非散兵休战,这不可能,所以肯定有个人要倒下,不是叶青,就是总督。”寇先生肯定分析说:“而我们江东以逸待劳,提十万大军北上,就可抓住这短期漏洞,入取中原,超越历史上孙吴的龙气局限了。”
“先生所言甚是,我们等着见分晓吧。”俞帆定下心来,无论局势如何云谲波诡,自己这十万大军是实在力量,瞅准时机,该捞到的好处总能捞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