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连绵,看看离班安县的县城还有十里之遥,天色乌沉沉,隐隐还能听见风声。
“主公……您?”寇先生见俞帆止住了骑,脸上似喜似悲,不知何故,上前询问。
“哎,沙场征战,几人能回啊!”
一千军在幕色下回归,甲衣上有未褪尽的血色,肃杀气氛里,人人沉默不言。
贼兵不单是平寿县,别的郡县都有。
俞帆见贼兵一起,他是一县之主,更是名正言顺,将俞家私兵安插到了军队中,这在郡望世家都如此,已不是秘密,当也并不公开。
这次围剿贼兵,算是凯旋,但是归来十分低调,因是折损超过二成。
大凡野心勃勃之辈,都觉得只要能自己掌握兵权,就可建功立业,但真的有了,才发觉步步艰难。
这次折损二成,其中就有一些俞家的嫡系,虽不多,可这样消磨下去,怕是连家底都花的干干净净。
“收了旗鼓罢!”俞帆吩咐的说着。
“是!”就有人应命。
路上大张旗鼓,宣传着胜利,到县城附近还是收了旗帜,熄了鼓乐,新任太守俞承恩……和三千巡骑营都还在。
父子、上下,还有朝廷法度都要顾及。
见着闻声而来的官员,一辆辆牛车把城前整片空地都挤得满满,让要归府的俞帆都皱起了眉,大劫的压力让他改变许多,他已有些不喜欢这种浮华喧嚣。
随即眉头舒展,这不是什么坏事,就上前。
一番见礼迎接后,才得以进府,进得了里面,隐隐一排灯光,走近了瞧时,原是府内里的人迎接。
挥了挥手,就直接去书房,俞帆乍自雨中到庙门下,进了此地,踩着青砖,怔怔会,才醒过神来。
“主公,这是最近情报,包括别州情报传来,本州情况汇总……”寇先生跟了进来,手里已经有一叠文件。
“晤!”俞帆接过,定了定神,开始翻阅。
心里估算,入冬以来,北魏和朝廷,还是有着军事摩擦,但已经没有万人以上大战,和朝廷进入僵持期……
朝廷在各边州大规模试行烈酒,倾销草原,魏王震怒……
“震怒?说的和真见过一样。”俞帆失笑,寇先生也是一笑,知道这种事情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朝廷展现雄厚的生产实力与掌控力,北魏在经济上吃了暗亏,但至少获得更多烈酒了。
记得这多亏叶青上交的酿酒法,但物是人非,俞帆知道叶青和州府本来缓和的关系又变紧张起来。
“叶青啊叶青,你也有失算的时候,太平时节的朝廷利益,战乱时节的朝廷利益,终归是不同了。”
俞帆心情舒畅笑了起来,又往下看,各州英杰自封土应征归来,实力大增,对着贼兵的剿杀也在继续,战事正酣……
史传已毁的玄黄地坛自夏州下土重现,发现者向道门汇报,道门土德帝君一脉关注此宝,随即消息走漏,中原震动,朝廷连夜下旨介入……
天下人都知大蔡就是土德,虽有了“原初封土”国器重宝,对镇运法宝是怎么都不会嫌少,俞帆在这条上圈点了下,很感兴趣:“关注这件土德宝物的后续,我要知道各方开出的赏金。”
“是。”寇先生立时应着。
俞帆翻过这页,继续浏览,由于本州特殊优势,各地邪魔被杀了许多,打散了潜伏有之,分散侵扰有之……鉴此,严慎元都督建议朝廷甄别额上黑印,确认者立诛,余者无论嫌疑大小,都送到战场上去消耗……北魏做法是尽数诛灭。
谁也不会对北魏蛮夷说什么,俞帆想着摇摇头,再往下看,就皱起了眉。
“又是叶青……”
都是些不利的琐碎消息,串联起来叫人心惊,仙召、水府、首功,大捷,联盟……看着,天上又响过一阵雷声,俞帆怔怔,目光在一行小字上停住:“掌水使敖惊雨协同出战……雨量……洪水……”
俞帆怔一下,忆起龙宫水殿中清丽柔婉的侍女,伪装考察选婿的公主……可恶,那本来该是……
他脸色扭曲了瞬,又回醒地平复下来,抛去无干杂念,让所有关于叶青近况的信息串联起来。
龙宫……水府……龙女……叶青……恍惚间,一个线索补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俞帆手指敲打着几案,一个想法在心中渐渐渐明晰,就笑出声:“接讯州城,关于叶青我有了个新想法……对总督大人是顺手的事,他会乐意助推这致命一击,寇先生你看……最后到那时,就是墙到众人推,瓜分盛宴的时就到了……”
寇先生一开始不觉,越往下听越脸色变化,慎重点头:“是,为了万全,还要散播些流言下去……”
平寿县
随县北联盟各家网络进一步形成,叶家庄一带透出一种活力,南淤河建立了一座座水坊风车,军营附近的工业区,翻新了道路……
工坊区高大锅炉和烟囱的出现,每日里冒起炭火的黑烟,很是瞩目。
围绕着叶府,已有了乡人自发的集市,还有街道,一直到新条里一带都是很多人气,这时正式做了规划。
各种专业人才聚拢参与,从地下到地上,面面俱到,街区整齐,就连花木都是芊芊亲自规划。
这天,叶青领人在巡查。
“按远景,叶府是中心,往东到曹家,往南到花家旧地,往西到新条里官道,往北到南廉山福地,方圆四十里范围都进行建设。”
吕尚静兴致昂扬,随行做着汇报:“当现在只是雏形,没有这么多资金,先是建东南西三个集镇,同时经营北面福地……重点是把本家和福地间十里用围墙拢起,新建工坊区,这是先期容易做的工程,钱也花得流水一样了……”
吕尚静话语一顿:“只靠魔巢废墟的缴获不是长久之计,木尔部在山北阻挠后酒业收入锐减,作后续投入还有些不足。”
叶青想了想,问:“花家一半遗产划归我们,田地且不说,资财也有十万两吧?”
这事是纪才竹在负责,这时应声:“近半仆人佃户投入我家,安顿收拢这千余人,新建院落屋舍就要花掉五万,剩余五万要做此次伤亡抚恤、叶火雷物资补充。”
“这些天周统领训练新兵费用,更是靠田税在撑……”一个执事也在抱怨着。
“联盟各家有些钱,却藏得紧……”这是哪个胆大的家伙。
耳听着这些,叶青敲着手指,考虑起来。
家里好不容易出了个真人,又携对邪魔大胜之威,这个“势”不能中断,那就只能冒一次险了……
这时只能说:“再撑一段时间,我想想办法。”
“多久?”吕尚静问,纪才竹等七名执事都目光灼灼,越是做事,越是缺钱——大量的建设成就,就伴随着巨大的资金缺口,赤字直线上涨的速度实在是走钢丝一样,快要把他们逼疯了。
“半个月,如果安排得当的话,我们家很快就会有……”叶青说着一顿,止住了话,看向远处。
一个密使在远处奔驰而来。
叶青不动声色继续吩咐几句,就过去,阅了密信,翻阅着,心里就是一沉,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南沧郡兴起了总督组织世家对付叶青的流言……”此处僻静幽深,叶青放下信,散了一会子步,就站住了脚,注目看着远处,才漫不经心招呼:“吕先生,你过来看看罢!”
“是!”吕尚静忙答着,取了信,才看了一眼,心中就不禁凛然,阅完了,不言声随后跟进。
叶青微睨一眼吕尚静,忧郁说:“你有什么想法?”
吕尚静定了定神来,说:“这件事虽是事实,可都是里面的事,从不外传,这时郡一级都传得人尽皆知了?”
“总督不至于这样不智,或是别人所传。”
“但是这样一来,怕是本来平稳的局面又有动荡。”吕尚静怔怔的沉思着,口气不无担忧着。
一州总督和一个虚封南廉子爵,能量级别差距实在太大,大到连天人的身份也不能真正可靠。
要绞杀一名天人或难,总能找到办法,只是代价问题……甚至不绞杀只是堵塞成长空间,这更是反掌之间,真是防不胜防……
别的不说,本来依附的联盟,怕就是又有了心思了。
这是人之常情,你叶青带我们发财击贼可以,但是要和总督对抗,恕我们不能奉陪了——大家都是这心思。
“这联盟不能算是错,但不能变成包裹,你们也不要追究,只要盯着看,记录下来就是了!”叶青踱了几步,止住了步,带着冷笑说着。
“我们叶家实力是核心,一直在壮大着,这才是我们能依靠的力量。”
“在总督压力下,还跟着我们的家族,就是我们的真正盟友,以后自有着他们的利益和位置。”
“在总督压力下动摇,但是没有明显反戈者,还是要团结!”
“至于有反戈的,那就要坚决打击,踢出去。”说到这里,叶青有些沉郁:“以前组织联盟,是因酒业初建,不得不依靠他们。”
“现在酒的配方交给了朝廷,我们只有二成利益,不算多少了,就不是我们求着他们了,是他们求着我们。”
“贼军四起,他们不依靠我们,我们何必保护他们——让总督保护他们去吧!”说到这里,叶青语气冷冷,只有一丝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