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她给贺瑾容点了一壶茶,闭眼听贺瑾容带着泪说完话。
    继后才道:“瑾容,姑姑教导过你,遇事不得慌张,你永远不能叫旁人看出心中所想,想必你是没记住。”
    贺瑾容低着头,顺从领训。
    继后斜靠在绣榻上,支着下颌看着贺瑾容,一身绣金殷红长裙裹在身上,曲线起伏如波澜。
    声音却温婉而知性:“你父亲嘱你嫁,姑姑会赠你更多的嫁妆,让你风光体面大嫁,将来你的夫婿也会受到提拔,你安心备嫁便是。”
    贺瑾容的胸口起起伏伏,只是不肯相信,姑姑最是心疼她,难道都不为她说几句话?
    继后听她求情,又含笑道:“你爹爹肯放你进宫来,便足以说明问题。太子他不受贺家的女人,故而除了被远嫁,你没有别的去处。”
    太子的推拒简单利落,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贺瑾容身为臣女,又是继后家族的人,长安城的贵妇人心里哪儿会不明白,这么苛刻、众星拱月一般的教养,便是要把她献给继后身边的某个帝子,成为贺家和那个男人的纽带。
    故而即便嫁不了太子,贺瑾容也不能留在长安了,因为只要是知晓一点关节的人家,都不会愿意娶她。
    太子不要的女人,别人也不敢要。
    贺瑾容攥紧了袖口,金线一缕缕被她抠出来,嗓音温顺婉转:“可是奚家的女儿,太子却很喜欢,那姑娘已是妇人……”
    继后的神情变得深不可测,茶杯里的水凉了,她伸出纤纤玉指捧住杯身,指甲上暗红的丹蔻与雪白的肌肤格外显眼,却只是意味深长的笑起来:“太子不要贺家的女人,看上旁人也寻常。”
    贺瑾容很清楚,姑姑是个同样理智冷静的女人。
    她不会因为太子的压制冷待,便转而与旁人为伍,因为与太子殿下合作,他们贺家受到的利润和权财也是最大的,不是贺家,也会是别家,太子可以挑选的家族很多,但摄政的储君只有一位,姑姑拎得清。
    但若有机会,姑姑一定不会放过奚娴。
    ……
    很快,便到了奚娴的及笄礼。
    奚老太太自从上趟继后生辰宴后,不知为何,便没有再让奚娴跟着社交,只是偶尔令奚娴作画,自去了宴上,与她的手帕交们赏画清闲,又一次遇见圣手朱梓恺的妹妹,还得了一声赞,后来朱圣手也知晓了,奚娴也莫名其妙有了个长安才女的名声。
    奚娴觉得这事儿莫名其妙得紧。
    她作画是还不错,但比起大家们来说差得远了些,也无从与人比较,而且那些圣手都这样高傲,如何能轻易夸赞她?
    自己几斤几两,她难道不明白?
    她怀疑有人在背后捧她,而且捧得肆无忌惮,非常直接。
    奚娴疑心那个人是嫡姐,可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她也有好一段时间没再见过嫡姐了,听闻嫡姐上皇觉山去了,因为从古国而来的静远大师归国了,不但太子接见了圣僧,就连嫡姐也慕名上了皇觉山。
    这一去便是好几个月。
    这几个月里太子执掌政务,朝廷百废待兴,即便是奚娴这样的深宅闺秀,都能通过一些琐事,感受到储君对于赋税民情,还有各样地产改革的体察。
    这些和她没有关系,但奚娴却深刻的意识到,嫡姐所言一丝没错。
    她脚下的土地是皇土,生活依靠的一切,都会因为他的革新而改变,甚至消失。
    即便对于贵族而言不过细微的变化,可奚娴却敏感得厉害。
    似乎男人站在地图的高处掌控俯视全剧,他甚至没有动她,她已吓得像朵萎靡的花儿。
    重生以后,他也一直那么接近她,无形胜似有形。
    奚娴没有办法,只能选择忽略,毕竟当政者是谁,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本就是模糊的。
    奚娴是长个子的年纪,小半年过去便又是一副新模样。
    春去夏来,一大早便到了奚娴的及笄礼上。
    她年岁渐长,一捧乌发愈是浓密细软,坐在阳光下时却有点泛着润泽的棕,若银盘般细腻雪白的面容,也渐渐长开,多了前世眼角眉梢的清纯鲜嫩。
    一笑起来,唇边还有一对梨涡,眼角向下微垂着,天生楚楚可怜的无辜感。
    更重要的是,或许是这一世奚娴心态好了些,日子也没那么苦,胸前竟有了一道细腻可爱的沟壑,侧边瞧去挺翘而丰润。
    第32章
    奚娴的及笄礼办得很是隆重,奚老爷在江南任知府,无故不得回返长安,她姨娘秦氏倒是归来了,在后院忙活着张罗女儿的及笄礼,但却是不能去观礼的。
    大户人家规矩多,秦氏是个妾,上不得台面,奚娴如今正经养在老太太膝下,算不得正经嫡女,却从教养身份上得了便利。
    秦氏见奚娴长了好些个子,纤腰如柳,眉目间风韵楚楚,多了些她没有的味道,说话做事俱是沉静稳重。
    她便含了泪,把女儿搂在怀里道:“你大了……”
    语未尽,人已哽咽起来。
    奚娴倒是不觉悲伤,只是目不转睛看着姨娘的眼尾,那一道道细纹,忍不住道:“姨娘!不过一年不见,你怎地……”
    秦氏摇摇头,有些事体,她没法对女儿解释,只是顺着奚娴的长发,柔声道:“姨娘很好,你弟弟如今已能叫姊姊了,待你爹回长安,你便能见着他。”
    姨娘这次回长安,很快便要再下江南,她是奚家的妾室,却生了个好女儿,故而奚正擎江南宅邸的中馈,总也少不了她,如今清廉名声要紧,奚老爷不敢纳妾,但府里不是没有通房丫鬟。
    秦氏又问起奚娴的事体,坐下来握着女儿的手,与她推心置腹:“这些日子,姨娘走了,你五姐姐有无找你麻烦?”
    奚娴摇头,只是笑道:“这是老黄历的事了,五姐姐安分得很,过些日子便要嫁了,即便找麻烦,也寻不到我头上来。”
    上辈子嫡姐待奚娆算是不错,虽然也十分冷淡,但是能给的待遇都是不错的,奚娴这个成日讨好的,在她跟前倒像是个木头泥胎,十分得不到欣赏了。
    只是这辈子嫡姐重生了,或许是发现了六妹妹的好处,倒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娇养着,这些日子各样滋补品都是不断的,问了紫玉,却说是他们主子的意思,说奚娴实在瘦弱得紧,得多补补身子才好。
    结果就把胸补成了这般丰盈柔软,奚娴自己穿着诃子,都觉得饱胀发紧,感觉陌生得很。
    姨娘又与她说起了嫡姐,却见奚娴面上带了点温存羞涩的笑意:“姨娘,您可甭提她了,好些日子不见了呢,又是去皇觉山上论经去了,在的时候对我冷嘲热讽的,不在了我可想她,却不见人影。”
    秦氏:“…………”
    她仔细端详了女儿的面容,略有些紧张道:“你与你姐姐,可……还和谐着?”
    奚娴莫名其妙,低了头,露出柔顺的脖颈:“有时也要吵,我说不过她,她便又不舍得骂我了,便不了了之。”
    奚娴带着温软的笑意,拉着姨娘道:“姨娘,姐姐还为我做了诃子,我小时候您也这么给我做,您如今远在江南,府里却有姐姐疼我,您大可放心罢。”
    秦氏面露吃惊之色,一下起身道:“你姐姐给你做诃子?娴娴,你……”
    姨娘说不出话来,面色古怪得很,奚娴也跟着惶惑起来:“姨娘,有什么不对的,姐姐与我亲近,这有什么呢?”
    姨娘怔怔坐回榻上,才缓缓道:“无事,无事。”
    她端详着女儿的姿容,刚及笄的年纪,便生的一副雪肤花貌,特别是那副柳腰……
    这些年她在江南,陪着老爷一道,也见过各色绝美舞姬大家,一音一舞俱是美妙靡丽,却也不及奚娴随意靠在榻上,好奇天真的瞧着她,只是随意含羞地弯曲着身子,一副绿腰却异常柔软纤细,嗓音软软又奶,杏眼清亮无辜。
    娴娴却从没意识到自己的身子对于男人来说,拥有怎样与生俱来的吸引力。
    她是没想到,离去时尚在长身子的女儿,能出落成这般。
    秦氏也有私心,她想让女儿成为真正的贵族小姐,而不是一个跟着她名不正的外室女,故强用了虎狼之药,让本就薄弱的身体怀上了另一胎,只为了让奚正擎松口,使女儿进门。
    自然,她用虎狼之药,也并不全然为了奚娴。
    那个最重要的原因隐藏在心中,即便在她熟睡时分,都绝不敢梦见。
    她让女儿讨好奚衡,只是想让她过得好一些,到底奚娴年纪小,软包子似的孩子,很是讨喜。
    但秦氏却不敢有非分之想,那会让她觉得自己生了背主之心。
    一个细作的女儿,怎么可以和主上在一起?
    太过禁忌,是她想也不敢想的。
    奚娴却并不懂,只是懒散地靠在榻上,满头青丝铺散在暗红的绣金绸缎上,侧颜睁眼时,纤细脖颈上的经络隐约可见。
    她看上去那样精致,又无比的脆弱,就像是上天赋予秦氏的一件礼物。
    秦氏从没想过,她这样卑微的人,也能生出这样被上天垂爱的女孩。
    奚娴撑起身子,却见姨娘神色恍然,有些疑惑地歪着脑袋:“娘……这几日你都不开心,到底是为甚呀?”
    秦氏轻抚了奚娴的脑袋,把她抱在怀里,柔和道:“无事,娴娴莫担忧。”
    奚娴弯了弯眉眼笑起来,仰着脑袋蹭蹭姨娘的手心,也不说话了。
    奚娴的笄钗是嫡姐送的,只是嫡姐本人却并不曾至。
    那是一枚再简单不过的羊脂白玉簪,簪身雕刻了精细的藤蔓,只是奚娴认不出是哪种植物,而簪头则是一只小兔子,肥嘟嘟的身子,眼睛嵌了两颗芝麻大小的鸽血石,泛着幽邃的光泽。
    奚娴太喜欢这支簪子了,与她上辈子得到的那一支全然不同。
    上辈子的奚娴,及笄礼非常简单,比起今日甚至简朴得难以想象,嫡姐在礼佛,照例并不会在意这样的小事,相似的是,她的笄钗却也是嫡姐所赠。
    年少的小姑娘,觉得那支笄钗过于华丽,赤金古朴,雕着凤凰羽,凤凰的脖颈缠绕在簪上,眼睛泛着冷艳的蓝,掂在手中颇有些重量,与瘦弱娇小的她多么不相符。
    她的面容甚至有些苍白麻木,拿着那支簪子,却像是拿着别人的东西。
    ……
    奚娴的及笄礼毕了,便成了大姑娘。
    她的初潮也在及笄后半月来了。
    来之前胸口疼闷着,心情烦躁极了,偶尔练两个字,都会莫名其妙把纸撕了重写。
    奚娴练的大字儿,还有抄写的东西,其实紫玉俱会收起来。
    她也不晓得紫玉收着作甚,但也不认为嫡姐会有空给她看字儿,或是看她认不认真写,故而便没有在意。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奚娴的初潮总是来得很晚,或许是她天生根骨弱的缘由,即便来了潮,身量也没能窜得很高挑。
    头一天便疼得要命,她本以为这辈子会好一些,却不想还是那般难过,面色惨白得近乎闭过气去,要了命的头昏。
    于是奚老太太那头也忙作一团,又是寻名医给奚娴诊断,又为她开药方子温养。
    奚娴倒是觉得没什么,上辈子疼了那么多年,也没养好,听闻生了孩子会好些,可是她也没机会生。
    这么一想,奚娴便更加不开心。
    就在这时,紫玉便撩了帘子进来,恭敬地把一叠澄纸递给床榻上的奚娴。
    奚娴的青丝松松垮垮的绾着,身上披着一件蜜色罩衫,一张脸脂粉未施,显出些素淡弱性,浓密的眼睫低垂着,在苍白的脸上落下小片阴影,她慢慢翻看道:“……这是?”
    紫玉连道:“主子繁忙,前些日子您送去的经文与大字儿,俱是瞧了,却没给过批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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