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郁赦出神的看着烛火,幽幽道,“宣璟那院里,有一株老核桃树......结的核桃还不错,宣璟不敢再给林思金银,就把自己院里结的核桃当银钱赏给他,林思想要什么或是想买什么的时候,就拿那小核桃跟宣璟换。”
    “后来我再去宣璟府上赴宴。”郁赦道,“曾亲眼见他偷偷摘了树上的核桃往林思袖中塞,那神情......他俩想没想明白不知道,我是看的一清二楚了。”
    钟宛想了想那画面,忽略宣璟是个白痴的事实,那几乎是副画了,钟宛眼中带了几分笑意,“那也不对啊,这是宣璟蠢,你迁怒林思做什么?”
    “我不是迁怒他一个人,我是嫉恨他们两个。”
    郁赦脸上的笑意散去,漠然道:“凭什么相似境遇下,他们两个就没分开,还能过的这么有滋有味,而我......”
    钟宛心里疼了下。
    “你若没走,我必然待你比宣璟待林思好.......”
    郁赦看了钟宛一眼,没再往下说了。
    七年过往,现在想想,到底还是意难平。
    钟宛病还没好,体虚又易累,吃过晚膳后就一直在打哈欠,他强打着精神听郁赦说了半天的话,这会儿眼睛已困得睁不开了,他见郁赦有点不快,还想跟郁赦说会儿话,郁赦却起身道,“睡吧,今天就不应该让你出去。”
    “还好,就是有点累。”钟宛揉了揉眼睛,对郁赦歉然道,“都因为我,你近日天天要跟着早睡……”
    郁赦反问,“谁跟你说我要陪你睡了?”
    钟宛尴尬的愣了下,“你……你不跟我一起?”
    郁赦道,“我还有事,你自己先去睡。”
    钟宛不太放心,强忍着困意道,“你是不是又要去书房?”
    郁赦失笑,不等他解释,钟宛吓唬道,“你知不知道别人府里,主人家不睡自己卧房,都是什么意思?”
    郁赦这个还真不清楚,他蹙眉看向钟宛,钟宛虚张声势:“那意思的就是咱俩吵架了!夫妻俩吵架,丈夫怕妻子晚上把自己杀了,才会去睡书房!”
    郁赦骇然。
    钟宛表情认真:“确实是这样,而且你府上若是有老人,见小夫妻们不在一起,还会来过问,劝和劝和,咱俩命不好,是没能管着咱们的长辈了,但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放纵自己,随随便便去睡书房,是不是?”
    郁赦迷茫,这都什么跟什么?
    钟宛说的有板有眼,“还有一种情况是,主人家一个去睡书房,是去私会姘头的,但就你府上这个情况,你说你去会谁合适?那几个嬷嬷?个子刚过我腰的那个小丫头?还是你那些山一样高的家将?或是冯管家?这话传出去了,你觉得好听吗?”
    郁赦:“……”
    钟宛自怜道:“而且你这样也会让我很难做,你去睡书房了,你府上的人会觉得你不喜欢我了,长此以往,然后他们就不会这么用心的照顾我了,继而给我穿旧衣服,给我吃剩饭,最后把我赶到柴房里去,我就只能一边舂米一边唱歌……”
    郁赦平静道,“接着编。”
    钟宛讪讪闭嘴。
    郁赦皱眉,“你先睡,我一会儿就来。”
    郁赦去了书房,让人将今天跟着钟宛出门的家将叫了出来。
    家将事无巨细,将钟宛这一天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细细说了一遍。
    郁赦听到钟宛迟疑着见不见宣瑞时顿了下,家将道:“原黔安王的妹妹派人往咱们府上送了好几次东西了,每次都让人带话,说想见钟少爷,钟少爷倒是给她回过信,但一直没去见过,今日出门事又少,属下特意问过钟少爷,要不要回府坐坐,钟少爷说不必。”
    家将道:“但看钟少爷那神情,明明是犹豫的。”
    郁赦敛眸,“他还是觉得对不起宁王。”
    家将不懂这些,“那怎么不跟世子你说?”
    “他怕我难做,不肯跟我开口。”郁赦闭眼低声道,“反倒是怕我不痛快,总跟我没心没肺的说笑话.......”
    家将隐隐也察觉到了自己主人如今争储的意思,硬邦邦的低声劝道:“这有何难?将来世子若能得偿所愿,给那小少爷一个亲王之位,还封他做宁王,再给那小姐封个郡主,如此钟少爷可就彻底对的起宁王了!”
    郁赦心中一动,“......倒是个法子。”
    第70章 生父不详。
    隔日, 郁赦没去朝会, 自己去见了安国长公主。
    钟宛还是想跟着, 他如今以郁赦的谋士自居,怎么想怎么觉得这应该是自己的差事,他又担心郁赦一言不合同安国长公主吵起来再被扇巴掌, 想着若有万一,自己还能在中间缓和一二,遂跟着郁赦一同起了个大早, 衣服都穿戴好了, 死活要一起去。
    郁赦命他留下他不听,郁赦往外走一步他跟一步, 就差贴郁赦身上了,郁赦被缠的无法, 又不能真找条锁链将他拴起来。
    无可奈何,郁赦让跟着出门的人先回避, 自己关上房门,将钟宛拉进内室,向他收了三文钱的债。
    郁赦如今料理钟宛很有一套, 没费多少功夫就将人亲的站都站不稳了, 郁赦放开钟宛,看着钟宛眼中春情淡淡道:“自己去照照镜子,看看你有多……”
    有多浪。
    郁赦说一半留一半,耳料定钟宛猜得到,果然钟宛听了这话难得的有些害臊了, 郁赦用拇指抹了一下钟宛通红的嘴唇,“这幅样子,你要出去给谁看?”
    郁赦转身出了门。
    家将们见郁赦出来了,忙跟了上来,郁赦回味着钟宛方才跟自己低声说让自己亲重一点的样子,嘴角微微挑起。
    家将回头看看紧闭的房门,没头没脑的问道:“钟少爷不是说要跟着吗?”
    “他昨夜还发热了呢,跟什么。”郁赦边走边整理刚才被钟宛拉扯乱的衣襟,“只是借故同我撒娇而已,不必理他。”
    家将咽了下口水,心道我也只是随口问问。
    郁赦却很有谈兴,体察民情道,“你们平日出门,屋里人也是这样腻歪个不停,不许你们走的吗?”
    家将语塞,想了下道:“贱内……不敢。”
    “他就很敢。”郁赦又问另一家将,“你家呢?”
    另一家将呆滞了下,忙硬邦邦摇头,大声辩驳道:“从不会!”
    “也是个胆子小的。”郁赦点点头,杀人诛心,“自然,也可能是因为并不在意你们。”
    几个家将暗暗咽下血泪,敢怒不敢言。
    郁赦整理好了衣襟,上了马车,自言自语的烦恼,“非要黏个没完,又晚了好多,这要是去上朝,这月又要被罚俸了。”
    马车夫默然,这些年郁小王爷上朝甚少有不晚的时候,现在居然突然做出一副晨兢夕厉的样子来,矫情。
    安国长公主府。
    安国长公主让人仔细准备了茶点,早早的等在了暖阁中。
    因着早上出门前的事,郁赦心情很好,母子俩至少维持了个表面的和睦。
    安国长公主不疼不痒的问了几句郁赦近日饮食起居的事后屏退左右,叹了口气,“我上次同你说什么来?宣琼若上位,必然没你的容身之处,如今皇兄刚起了要认回你的心思,那边就坐不住了。”
    郁赦低头品茶,“郁王爷准备如何料理我?”
    安国长公主静了片刻,没回答,反问道,“子宥,你先跟我交个底,来日我若助你上位,你……能保全我,保全郁王府吗?”
    郁赦笑了下,“公主,来日宣琼登基,郁王会保全我吗?”
    安国长公主黯然。
    郁赦看着安国长公主,近日不知是不是被钟宛搅合的,郁赦心也软了,总会想起少时那些腻腻歪歪的事。
    他和安国长公主,也曾母慈子孝过的。
    郁赦顿了下,道:“你若现在想掉头去拥立宣琼,我不怪你,将来无论结果如何我不会动公主府,但郁王……我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不可能给自己留这种后患。”
    安国长公主厌恶道,“什么家室……”
    安国长公主端起茶盏来,半晌放下茶,无奈,“罢了……你当我没问吧。”
    安国长公主身份尴尬,既是宣琼的亲姑母和亲舅妈,又是郁赦的养母,二人争储,她没法置身其外,必然要站队。
    安国长公主一辈子心高气傲,不想将来被郁妃踩在脚下,如今就只能舍弃一些东西。
    “我同郁王虽早就离了心,但早些年,我确确实实也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安国长公主摇头,“算了,不说了。”
    安国长公主低声道:“皇兄近日实在是急了些,先让你进了内阁,又频频同老宗亲们明示暗示,前些日子还要给你说亲,如今就差最后一步了,郁王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皇兄认下?他……”
    郁赦打断安国长公主,道,“是不是想翻腾我生母的事?”
    安国长公主讶然,“你怎么知道?”
    “猜的。”郁赦平静道,“不然还能如何?我这些年虽混账,但我只混账我自己的,我从未害过旁人,他要向世人证明我不配争大位,就只能从我这身世上找麻烦了,而且……”
    郁赦自嘲一笑,“这事儿还是皇帝的一桩隐疾,他如今只消放出一点风声来,皇帝担忧早年的事被世人知道,很有可能将我和那早就入土的人一起埋了,如此大家干净。”
    “皇兄不会狠心至此。”安国长公主皱眉,“再说……这不是还没翻腾出来吗?”
    郁赦看了安国长公主一眼,浅笑:“您这不也犹豫了吗?大家都清楚,我永远是个平衡各方的关窍,到了要命的时候,只要弃了我,就能少许多麻烦。”
    “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安国长公主低声道,“详细的我打听不到,只是听说郁王前些日子派人去了个挺远的地方,似乎是去寻人。”
    郁赦道:“当年宫里伺候过……伺候过那个女人的人?”
    安国长公主点头。
    郁赦眯着眼,“我只有一点想不明白,郁王就不担心皇帝拼着颜面尽失,咬牙承认同我生母的事,也要认下我吗?”
    “这……”安国长公主半吐半露道,“若将你生母的事摊开了说,那……其实反而不好证明,你是皇兄的儿子了。”
    郁赦不解。
    安国长公主狠了狠心,尽力说的和缓些,“先帝驾崩前,宫里多处宫殿在修葺,先帝嫌乱,就挪去北边行宫住着了,一去就是几个月,你生母是没有跟着的,也就是那会儿有了你,可当时宫里进进出出的,不只有皇兄。”
    “你生母既然能同皇兄……”安国长公主低声道,“那也就有可能,也同别人……”
    安国长公主闪烁其词,“若郁王找来的旧时宫人胡乱说话,说你生母还同旁人有些什么……那皇上要如何证明呢?”
    郁赦直直的看着地面,突然笑出了声。
    安国长公主怕郁赦又犯病,忙道:“自然,我能保证,你绝对是皇兄的孩子!只是当日皇兄见你生母不易,我们只能多让那些工匠们去整修你生母的宫苑,不然又要如何混进去?事情前后我都有料理,我都清楚的,只是……只是当日确实做的有些不规矩,御史台那边说过几次,宗亲们提过要让你生母迁宫,是太后拦下了,但怕是还有记档,郁王近日也在查那些老黄历,我就怕他在这上面做文章。”
    安国长公主急急忙忙的解释着,“子宥……你明白吧?你自己可别瞎想,你确确实实是皇兄的儿子。”
    郁赦直直的看向安国长公主,问道,“既然这些事这么要紧,你们为何还要留下那些人?没杀干净呢?”
    安国长公主嘴唇动了动,突然反应过来,下意识捂住嘴。
    说错话了。
    郁赦却都明白了。
    “你和郁王当年担心皇帝不能顺利登基,怕还有变动,就暗暗藏了这几个人,想着若登基的是宁王,还能凭着这人证物证,向宁王投诚是不是?”郁赦思路顺畅,替安国长公主道,“皇帝登基后,若想鸟尽弓藏,这些人又变成了你们的护身符,再到现在……又成了牵制我的好棋子,不错。”
    郁赦看向安国长公主,压下心中难言的恨意,费力的对她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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