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郁赦合眸,掩去眼中杀意,“能治吗?”
    太医踟蹰片刻,道,“能治。”
    不等郁赦放心,太医又道:“只是慢,要缓缓用药,靠着天长日久的慢慢把余毒排出来,这就不是个小功夫了,且用药上也要斟酌,药材……都是难寻又名贵的。”
    郁赦稍稍松了口气,淡淡道:“治,缺什么药材跟管家说,我必然弄得来。”
    太医忙点头:“那就好。”
    太医退下去了,郁赦握着笔,在书房中枯坐许久后,一把将桌上的笔洗砸了个粉碎。
    “少爷,你真的……”惊喜来的太快,冯管家喜孜孜的,反复问钟宛,“真的先不走了?”
    钟宛病后瘦了一圈,他把冯管家刚送来的药喝了个干净,舔了舔嘴唇,“这太医开的药怎么这么寡淡?都不多苦……这么用药我得养到什么时候?真的不走啊,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
    “哪儿敢信呢。”冯管家唏嘘,“不过……就怕世子那边不好说。”
    冯管家干笑:“两天了,世子只呆在自己院里,也不说话,不知道又憋闷什么呢,我怕他又钻了牛角尖,非要送你走。”
    钟宛垂眸,苦笑一声:“他……”
    冯管家发愁的坐在一旁,“世子定的事,从来就不听别人的,我连劝都不敢。”
    钟宛喝了药,稍稍有了点精神,他想了下,眸子一亮,招招手,“我给你想个法子,你先这样,你找个会口技的,再寻点蜡来,然后……”
    钟宛同冯管家嘀嘀咕咕了半晌,冯管家脸色古怪的看了看钟宛,一咬牙一跺脚,去安排了。
    当夜,郁赦躺在自己床上,眼中血丝满布。
    原本想着,送钟宛回黔安是最好的结果,将来自己若能侥幸赢了,他若想回来,自然就会回来,自己要是死在将来这场动乱中,也就罢了。
    但现在看,黔安也不是什么安全地方。
    到底是谁给他下了毒?
    为什么要下毒?
    钟宛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自己?
    他到底是为了自己想留下,还只是向宁王报恩那般,要向自己报恩?
    郁赦心中疑虑越多越是恨钟宛,恨他什么都不同自己说,恨自己贪图一时温存,一步错步步错,走到这两难的一步。
    郁赦心头激荡,把牙齿磨的咯吱咯吱作响,拼命忍耐着。
    就在郁赦又要犯病的时候,他突然听到窗外有一声异动。
    刺客?
    郁赦冷笑,府中家将众多,这要是还能混个刺客来自己院里,也算能耐了。
    找死。
    郁赦起身,拿起床头佩剑,刚走到窗前,突然听到外面呜咽几声,好似……什么野兽的叫声。
    郁赦迟疑间,外面那野兽突然半人半兽的高声鸣叫——
    “钟宛不能走!钟宛不能走!钟!宛!不!能!走!!!”
    郁赦:“……”
    郁赦拿着佩剑的手微微发抖,本能的先怀疑自己。
    自己这是……彻底疯了吗?
    郁赦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犹豫着退回了床上。
    转过天来,被那不知什么的野兽嚎了一晚上的郁赦眼底发青的坐在桌前,犹在自我怀疑,没有清醒。
    冯管家蹑手蹑脚的走到桌前,小声道:“世子没睡好?”
    郁赦愣了下,下意识道,“茶……”
    冯管家巴不得这一声,忙端了茶盏来,他颤巍巍的,没拿稳,茶盏倒在桌上,杯倒茶流……
    冯管家骇然指着桌子,“世子!你看!!!”
    郁赦转头看向桌子,只见那茶水泼了一桌,但茶水偏偏有灵似得,避开了道道笔画,隐隐显现了几个字:钟、宛、不、能、走。
    郁赦表情僵硬,半晌说不出话来。
    郁赦闭了闭眼,尽力不去想到底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世道疯了,一头钻进了书房里。
    晌午,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郁赦舒了一口气,刚要起身,外面冯管家攥着一条滴血的死鱼,满脸震惊的冲进了书房。
    郁赦:“……又怎么了?”
    冯管家惊骇的拿着那条死鱼,结巴道:“世子!厨下方才在宰鱼,想着中午给钟少爷炖鱼汤,没想到啊没想到!一刀子下去,在鱼肚子里发现了这个!”
    冯管家从鱼腹中套出一卷还未湿透的纸,满脸敬畏的递给郁赦。
    郁赦麻木的接过,将纸打开……
    纸上写着五个字:钟宛不能走。
    郁赦:“……”
    冯管家满目虔诚:“这是天相啊……”
    郁赦五指一攥,将这沾着鱼腥的纸揉成一团,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去……告诉钟宛……我不会赶他走了……还有……”
    冯管家大喜,不等他转身,郁赦又拿了一本《史记》出来,丢给冯管家,崩溃道,“让他把《陈涉世家》抄十遍!连着上次的心经一起给我!”
    第57章 要跟我比谁疯的更厉害?比这个我怕过谁?
    郁赦走到桌前, 用手指在茶水避开的笔画上抹了下, 捻了捻……滑腻腻的, 是一层薄薄的蜡。
    水不沾蜡,泼到桌上时自然会避开。
    狐鸣篝火,鱼腹藏书。
    身为同窗, 都是在史老太傅手下读过数年书的人,郁赦还比钟宛多读了几年,谁比谁傻?郁赦就算课业上比钟宛差了些, 也不至于连《史记》都没背过。
    而且!
    郁赦将手心的那张皱巴巴的纸抻开——故弄玄虚的用篆体写这几个字就罢了, 这显然是钟宛写后冯管家誊抄的,照着葫芦画瓢, 还描错了两个笔画!
    若真是天相,还能有白字的?!
    郁赦被钟宛气的耳鸣, 昨晚他一夜没睡,整夜都在忧虑自己病情又加重了, 设想了许多情况,连托孤的事都考虑到了,万万没料到……
    郁赦晕头转向的去补眠, 另一边, 冯管家赶着去同钟宛报信,先欣喜大事已成,又忍不住嗔怪钟宛:“我就说只在桌上涂点儿蜡就行了,你非要弄那死鱼,血淋淋的……吓得世子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你之前还说万无一失,还说你若是个女子入宫为妃必然斗的其他妃嫔裤子都穿不起,你……你这也没多厉害啊。”
    钟宛苦着脸拿着《史记》,“你家这什么规矩?我都多大了?犯了错不是罚打手心就是罚抄写?当我三岁呢?他就不能用点符合我们这个年纪这个身份的手段罚罚我?”
    冯管家没听懂,呆了下,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符合你年纪的手段?”
    钟宛幽怨的瞥了老管家一眼,没答话。
    什么叫符合年纪都不懂?
    郁赦若真的生气,就该冲过来扒了自己把自己绑在床上这样那样,然后再罚自己三天不许穿衣服被迫在这屋子里任他施为,过后再罚自己半月不许穿亵裤,再府里各处随时随地都能被他调戏……
    钟宛闹心的叹口气,郁赦那些话本大概都是白看了……
    “少爷?钟少爷?”冯管家用手在钟宛面前晃了下,“怎么了?”
    “没,一辈子才能有一次的事,是我不该肖想太早。”钟宛的耳朵微微红了些,他收起心中旖念,把《史记》放到一边,端起药碗来喝了下去,“行了,结果是好的,总归不会赶我走就行了。”
    冯管家点头:“是……唉,少爷,这碗底还有点,喝干净了。”
    冯管家盯着钟宛将药汤喝尽后起身,“罚抄书虽不着急,但少爷要是有精神了,不妨先写着,免得让世子觉得你认罪的态度不好……我先去了。”
    冯管家去忙自己的事了,钟宛苦哈哈的开始抄书。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半月过去了。
    林思中间偷偷来过一次,同钟宛说了,郁赦已知道了汤钦的事,钟宛放下心来。
    钟宛将《史记》抄了十遍,《心经》也抄了十遍,病还未好利索。
    钟宛风寒已经快好了,但太医说要缓慢调治,让钟宛自己养出抵御风邪的底子,并不急于给他用药,自他不再发热后药下的更轻了,每日还让钟宛吃一种看不出成色的药丸,钟宛不明所以的把药吞了,问道:“这是什么?不像药……有点甜,还有点香气。”
    太医笑笑,没解释,只道:“这药丸隔日吃一次,吃上个三五年……”
    钟宛呛了下:“我就染了个风寒,要治三五年?!”
    太医忙道:“少爷别多心,这是补药,药方子世子看过的,药丸世子也让人查过,绝无问题,是治……治体弱的,少爷吃了就是。”
    钟宛将信将疑,道,“那劳烦太医让我看看药方?”
    太医一笑:“祖传药方,恕我不能给少爷看了。”
    钟宛心道胡说,你们常年给贵人们看病,哪次敢昧着药方?这是生怕不被猜忌吗?
    钟宛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数月前郁赦曾神叨叨的说,要召集千名道士同时做法,祈祷上天让自己怀上个孩子……
    钟宛迟疑道:“这该不是……”
    钟宛不太好意思说,在太医耳畔小声问了一句。
    太医身子一僵,艰难道:“少爷多心了。”
    钟宛笑笑:“逗您的,我吃就是。”
    太医又留下了十丸药,躬身退下了,自去同郁赦交差。
    “吃了?”郁赦书案上摞着高高的两沓公文,头也不抬,“有效吗?”
    太医低声道:“钟少爷这些天每日按时吃药,只是要有效……怕是先不能,药丸里多是补药,且药性温和,须得天长地久的吃下去才能看出些成效来。”
    郁赦点头,“他没起疑心吧?”
    太医顿了下,低声道:“钟少爷方才问我,这是不是保胎药。”
    郁赦手中的笔一滑,在文书上画出一道墨迹来。
    太医困惑的看了郁赦一眼,想着外界传的郁小王爷性情古怪的事,慎重道:“世子,恕我直言,男子是不能……”
    “别说了。”郁赦把文书丢在一边,重新拿了个空白的来,摆摆手,“去吧。”
    太医小心翼翼的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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