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是或不是?”
    “是的,是的。”那太监匍匐在地。
    “那我忙完兴州军务,连夜赶来交接,可有不妥?”
    “并无不妥。”
    “那圣旨上可说让一切便宜行事?”
    “是……是的。”
    欧阳昱一笑,微微向前倾身,“方将军,我特意前来交接兵权,你怕什么?”
    什么,他是来交接兵权的?方诩忙想站起来,可是当他的视线一对上欧阳昱,欧阳昱那剑眉一挑,眼里全是杀意,把他吓得一个屁蹲又跌了回去。
    “来人。”欧阳昱直起了身姿,不再看向方诩。
    有人从马上跳了下来,拿着一份奏牍到了那个太监面前,“签字,你可有章?”
    那太监是识字的,将那份奏牍草草的一眼扫过,那份奏牍竟然是用他的口吻向朝廷奏报,欧阳昱忠心耿耿,接旨之后迅速办理交接事宜,并夤夜赶至方诩大帐,完成交接,生怕延误军机。里面将欧阳昱大夸特夸,连他自己都觉得仿佛说的都是真的。
    第98章 君臣相择
    那名黑甲骑士见那太监两眼贼溜溜的,冷笑一声,“你有意见?”
    那太监忙陪笑,“哪里哪里。我这就签,这就签。”说完就拿起了笔。
    黑甲骑士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字写工整些,不然,小心你的狗爪子。”
    那太监只好小心翼翼地签下了他自己的名字。然后将奏牍递了回去。那黑甲骑士仔细查过,便塞入了怀中。
    欧阳昱笑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位天使,既然宣旨事毕,不知为何逗留啊。”
    那太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苦哈哈地望着他。
    欧阳昱和声道,“既然没有其他的事情,天使还是赶紧返回京城的好。”
    那太监一听,这是不杀自己的意思,连忙点头,顾不上方诩,连滚带爬地上了自己的车辆,跟着黑甲骑士走了。这一走,虽然没有要了他的小命,但是也足足被关了十来日,才被放回京城。临走前,那些黑甲骑士警告他,回到京中必须得按照他们告诉他的说辞回复,如若不然,哼哼,保证叫他后悔来这世间一趟。
    于是大营里,只剩下了方诩和他的嫡系,虽然三千多人确实不少,但是方诩觉得跟他孤身一人在此也没有什么不同。“欧阳昱,你想要做什么?你……你若是不想交接,我……我回去京城就是了。”
    “呵呵。”欧阳昱虽然早预料他不中用,但是骨头软成这样,也实在超过了他的想象。“回去,你既然来了,就不必再回去了。”他抬手一挥,有几个黑甲骑士翻身下马,直接过去将方诩拎了起来。
    “什么,你要干什么?”方诩凄厉地喊了起来。
    有人从大营中赶出了一辆宝盖香车,正是方诩前来兴州的座驾。欧阳昱望着那香软奢靡的座驾,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什么样的龟孙也敢来撩他的虎须。他朝着陆琅琅一伸手,陆琅琅就立刻将腰间的宝刀递了过去。
    欧阳昱两腿一夹,驱马前行,围着那镶金嵌玉的马车转了一圈,那里面渗出的浓浓的鲛人油脂的味道让他嫌恶的一皱眉,反手一刀撩在那宝顶挂着铜铃的檐下,那整个香车的宝顶就被掀飞了出去,摔在了地上。没了宝盖的座驾成了一辆以天幕为顶的香车,颇有“特色”。欧阳昱让人将方诩直接提溜了进去,又把大账里的那十几个美女全丢了进去。
    “走。”欧阳昱一挥手,黑甲骑士便押着那架凉风习习的小香车往营外驶去。
    这时,营地里终于有人惊恐地喊了一声,“你们要把我们将军抓去哪里?”方诩要是死了,他们可怎么办?
    那些已经开始撤离的黑甲骑士猛的回头,哆的猛喝了一声。也不知围在营地外的黑甲骑士到底有多少,他们异口同声的这一声“哆”,犹如一声惊雷劈在众人的心头。方才那好不容易涌起的一点点胆气被击退的一丝不剩。那三千嫡系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方诩被塞在一堆衣衫不整的女人里给抓走了。
    暴雨一般的马蹄声再次响起,不过顷刻之间,风流云散,再也难寻踪迹。那大营里的三千兵士,就那么傻傻地站在夜风之中,感受着天苍苍,野茫茫,谁都想回家抱亲娘。他们中不少人是花钱托人情才挤进这趟抢功之旅的,可是兴州城的边都没摸着呢,主将就没了,这……这可怎么办啊?
    魏芳韶今日也是极其郁闷,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好不容易把自己熬睡了,又被人喊了起来。
    “你说什么?”
    “欧阳将军请您前去见见方诩将军,见证一下两位交接军务。”他的侍卫转达着欧阳昱的口信。
    “交接?欧阳那家伙搞什么呢?这都什么时辰了。”魏芳韶头晕脑胀地起来穿衣,坐着马车,被载向了城门。然后被请到了城头之上。
    城墙的外侧黑压压地一片,远处的山林和丘地在夜色里呈现着各种诡异的形状,阴森恐怖。魏芳韶看了一会,什么都看不见,有点恼火,问城门的守将,“欧阳昱搞什么呢,大半夜的不睡觉!他人哪!”
    城门守将也是一头雾水,“属下也不知道。今日午后,属下刚刚调任至此,还没弄清楚此间的惯例。只能按照命令行事。”
    原来是个新来的,什么都不知道。魏芳韶皱了皱眉,心想真是一问三不知,问了也白问。他刚想转身离去,脚步却不由得慢了下来,“你说……你是今日午后刚刚调任到这里的。”
    “是的。”那个城门守将道。
    魏芳韶不由得渗出了一身的冷汗,“除了你,还有什么人调动了?”
    那守将也郁闷,“不少人都调动了,这城门口,几乎都是新人。谁也不认识谁。”
    魏芳韶倒吸一口凉气,他就知道欧阳昱不可能这么听话,任由朝廷把他当个泥人捏,可是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忧心忡忡地眺望着城外无边的黑暗。
    这时,有马蹄声响起。
    魏芳韶下意识地靠近墙垛,尽力远眺。城头虽然燃着火把,可是在夜色里,照映到的范围极其有限。能看到的不过是丈许的范围。而来人从黑暗中而来,渐渐的进入了城头众人可看见的地方。
    一辆被掀掉了顶盖的马车,里面挤着一个个黑漆麻乌的脑袋,冷不丁一眼瞧下去,还以为是塞外那些野蛮人贩卖奴隶的车架。
    守成的将领有点发懵,“欧阳将军深更半夜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女人?”虽然看不清具体的,可是那些雪白纤瘦的胳膊大腿在夜色中还是挺打眼的。
    魏芳韶一愣,欧阳昱可是从不在军中设红帐,这突如其来的一车女人……不好,魏芳韶撩起袍子就往城下跑。
    果然,城门已经大开,欧阳昱也不进来,就那么端坐在马背上,立在城门外,等着魏芳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过来。
    “魏大人,所有的交接军务,今日已经全部安排妥当。所有文书都已经安放在军部衙门。只剩下和方将军当面交接。只是方将军和他这些……从属实在太忙,所以我只好亲自去他的营地迎接,请他过来。”
    “方……方诩?”魏芳韶走近了才发现,挤在那女人堆里的,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方诩又是谁。
    方诩往女人堆里缩了缩,甚至方才在途中他还悄悄的弄散了他自己的头发,如今要是不仔细看,他那细皮嫩肉的模样,还以为是个骨架大了些的女人。
    “去请方将军下车。”欧阳昱一挥手,自然有人上前,将方诩从一堆女人里面拽了出来。
    “我去的时候,方将军正在挑灯夜战。我怕耽误方将军的大事,所以将他的左膀右臂都带了回来。希望不会耽误方将军的要事。欧阳若是有行事不周的地方,还望方将军海涵。”欧阳昱说得一副谦和。可是方诩低着头,恨不能这种丢脸的时刻快点过去,哪里肯搭话。
    魏芳韶是见过方诩在京中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的,如今这么“乖巧”,只能证明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可是方诩可是带着数千精兵来的,怎么可能这幅逆来顺受的模样,“欧阳昱,难不成你把那些精兵给……”
    “哈哈。”欧阳昱放声大笑,“魏信,我今夜出城三十里,特去迎接方将军,双方可都是极其友好的。方将军的那三千精兵,可是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就将方将军送到了我们这里。双方可是一句口角都没有,方将军的三千精兵连一刀一枪都未出过。要是不信,你大可询问方将军,或者即可派人前去查看。”
    欧阳昱只有在火大的时候才会直呼他的名字。魏芳韶焦急的脑子被夜风一吹,稍稍冷静了下来。三千精兵,连主将被拎走了,都没敢出一刀一枪,这样的兵,这样的将,还能有什么指望。兴州交到了他的手里,跟白送回梁王有什么区别。
    “欧阳,留下来吧。我去向朝廷请命……”魏芳韶不顾方诩在场,直接向欧阳昱开口。
    欧阳昱冷静地望着他,摇了摇头,“魏信,没有用的。你拦得了一回,拦不住一辈子;你拦得住兴州,可拦得住天下?这是你在的,若是你不在了呢?你可记得昔日马援如何答光武?”
    昔日马援答光武云,“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魏芳韶骇然。
    欧阳昱冷静地回答,“纵然在你的眼中,这天下还非乱世。可是在我的心里,我已经不抱奢望。我欧阳家世代忠良,自然不会去做那些乱臣贼子做的事情。可也不能拿那些跟着我的将士们不当一回事。让他们被折腾的白送性命。我的这些人,放在这里,方将军想必也用得不放心,我便做主,让他们都调去了别的地方驻守。我今夜交接完毕,便转回乡里,你也不必担心我与方将军为难。从此,方将军大可一展宏图,我想他定然不会辜负朝廷对他的期望的。”
    城门处上上下下数百双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了站在那堆女人旁边的方诩。
    开什么玩笑,就这种连面对面的交接都不敢露面,不顾军务只知道跟女人厮混的将军,还能有什么指望。
    “欧阳,你听我说。”
    魏芳韶心中如被火燎了一般,想上前抓住欧阳昱的缰绳。
    欧阳昱却示意人拦住了他。“魏兄,你虽然有着文人的各种天真的毛病,可至少还有所谓的文臣风骨。但是京中,有几个像你这样的人呢。魏兄,多多保重。”
    说罢,他一勒缰绳,调转马头,朝陆琅琅灿然一笑。
    陆琅琅唇角一弯,回以一个甜美的笑容。两人带着那些黑甲骑士消失在兴州城外的莽莽的夜色之中。
    第四卷 东海卷
    第99章 只待余波
    “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要带你东海,带你去我的家乡看看。”
    “哦。可是兴州到东海,快马加鞭也不过十日就到了,我们快马走了五日,又换了大船,顺江而下都快半个月了,反而越走越远了呢?”陆琅琅趴在大船厢房里靠着窗的软榻上,将瓜子排成一溜,伸指去弹射那些浮在江面上的浮萍。
    “我十三岁就进了兵营。十多年了,一直在南征北战,有假回家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如今好不容易有点闲暇时光,陪你玩一玩不好吗?”
    “陪我玩?”陆琅琅翻了个身,转回来看他。欧阳昱正坐在案前看那些刚送过来的情报。她挑挑眉,“你这样……也叫陪我玩。”
    欧阳昱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书信,用纸镇压好。然后站了起来,走到了软榻边坐了下来。低头看着她,“想玩什么?钓鱼?打猎?”
    他进一寸,陆琅琅就笑着后仰一寸,直到陆琅琅倒在了软榻上,欧阳昱才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唉,我们快点成亲吧,那会儿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你保证不会无聊。”
    陆琅琅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转,一副小乖乖没听懂的样子。
    “要是实在太无聊,我去让人寻些《醉花菱》之类的话本给你看。”欧阳昱笑着提醒她。
    讨厌!陆琅琅小脸红红的,水汪汪的眼睛使劲儿瞪着他:最讨厌揭破媳妇儿看小黄书的男人。
    欧阳昱看着她那副娇艳欲滴的模样,心痒难耐,附在她耳边道,“我这儿还有不少名家名著,图文并茂,夫人可要跟我共同研习。”
    “色狼。”陆琅琅呸他。
    欧阳昱只笑不语,可是眼神却渐渐幽深了许多,整个人情不自禁地向陆琅琅贴了过来,大掌也情不自禁地拢上了陆琅琅的细腰。
    咚,咚,咚。
    “将军,最新的情报,十万火急。”燕回的声音在仓房门外响起。
    欧阳昱颓然地叹了一声,陆琅琅捂住嘴,无声地笑。
    “琅琅,跟岳父大人商量一下可好,如今难得空闲,我们抓紧日子成亲吧。这天天吊在嘴边吃不到的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再这么下去,我得废了。”欧阳昱低声抱怨。
    陆琅琅只笑不说话,还拿膝盖顶他,示意他快走。
    欧阳昱没办法,只好站了起来,又舍不得走远,便拽了个锦凳到软榻边坐下,“进来。”
    燕回推门进来,“将军,刚收到的。”
    欧阳昱打开细长的卷纸,细细地读了起来,读完,便冷笑了起来。“好一个东宫、内阁、军部一致推选出来的大将军,居然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丢了兴州。”
    “方诩丢了兴州?”陆琅琅惊讶到失笑,“这家伙……神速啊。你走的时候,虽然说撤走了你的人,可就凭着那些兴州当地的归降的将士,只要不是太脓包,也能守个一年半载的吧。”
    她说着,就要坐起身子,伸手去拿那个情报。
    欧阳昱将手一抬,避过了她的手,还瞪她,“不舒服的人就该老老实实休息。”
    陆琅琅做了个鬼脸,她只是来月事肚子疼好嘛!又不是中毒或者得了绝症。她只好抽回手,枕到颈下,“哎,我说,你离开兴州的时候,把方诩的面子简直就是往死里踩。不给方诩面子,其实就是不给朝廷面子。你就不怕朝廷治你的罪!”
    欧阳昱一挑眉,他那能气死人的嘲讽笑容就出来了,“治罪,呵呵,就凭那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圣旨,还是凭着方诩那样的脓包?我们两打个赌如何?”
    陆琅琅立刻警惕起来,这个家伙打赌,几乎都是十拿九稳的事。可她又有点蠢蠢欲动,”赌什么?”
    欧阳昱表情一正,那副“诚实可靠”的样子再现江湖,陆琅琅一眼就想起了第一次在竹林里被他骗的时候,那时也是这副童叟无欺的模样,不由得牙痒痒的。“要是朝廷不但不治我的罪,而且还四处寻找我嘉奖我,我倆下个月就成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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