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手段虽然不智,但是也说不定是欧阳将军一时气愤,让人出手的呢?”郭绍思来想去,硬着头皮慢慢地说出这句话。
顾淮安闻言,动作都滞了一下。不由得心中就想起了欧阳昱对与郭绍的评价:一个糊涂人,不想做恶,又为虎作伥,空有一身武艺,却没有眼光和远见,能做到这个统领,也就是到顶了。
顾淮安的外貌让人一看就容易有好感,即便是听到郭绍这番话,他也只是微笑着摇摇头,并没有生气,“统领,如今此间只有你我二人,我也是觉得统领是位真英雄,所以才多说了两句。出了此间,统领就当没听见,我也只当没有说过。”
“霍监军来到归州府之后的行事,统领一直贴身保护他,难道就没有察觉他跟陇西之间的来往?”
郭绍脸色煞白,强装出来的平静一下子荡然无存,“你说什么?”
顾淮安点点头,“统领没听错。霍青儿跟归州那边暗通款曲,这事儿,统领不可能不知道吧?”
“你不要血口喷人。”郭绍疾言厉色。
顾淮安摆摆手,“统领莫急,我方才就说了,我现在说的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出了这个门,便当没有过这个事儿。所以统领大可安心。”
郭绍想要辩驳,却搜肠刮肚,想不出一句有利的话。
“统领,我家将军盯着霍青儿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手里早已经有了铁证,根本不用亲自出手对付霍青儿。”顾淮安突然压低声音。
郭绍两腿一软,噗通一声坐了下来。
顾淮安面带怜悯,“我说这些本就不该,只是怕将军心存侥幸,错上加错,不可收拾,才出言提醒。言尽于此,望将军好自珍重。”
郭绍原本还期望他还再有下文,如今一看,顾淮安居然一副抽身想走的意思,立刻就急了。“顾校尉,顾校尉……”
他噗通一声,直接给顾淮安给跪下了,“顾校尉救我。”
顾淮安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起,“将军这是干什么,折煞我了。”
郭绍这一日被折磨得已经心神衰弱,如今抓住顾淮安宛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不由得涕泪纵横,“顾校尉,我真的要被霍青儿那个死太监害死了。”
“您快起来,快起来。”顾淮安使劲拉他。
郭绍抓住他的手臂,“顾校尉救我。”
顾淮安居然没能托起他,不由得摇头,“统领还请起来说话,这样,我实在不敢当。统领不妨细说,我若是能帮,必定是帮忙的。”
郭绍陡然想起来抓捕此刻的那个晚上,他跟欧阳昱两人在客厅中对坐,衣衫不整的样子,“你一定帮得上,一定帮得上。”
顾淮安只以为他是乱了方寸,“您且说说到底怎么了。”
郭绍既然已经开了口,索性也不瞒了,将怀中的书信都掏给了顾淮安看。
顾淮安接过一看,一副震惊的模样,“梁王世子的印鉴!这梁王世子不是说失踪了好两年了吗?难不成一直在跟霍青儿联系?这这……”他一目十行地过了一遍书信,“原来阻拦将军援助粟畋,竟然是梁王世子的授意。我就奇怪,粟畋和归州乃事一条防线,为何霍监军坚决不让出兵。这可是谋逆的大罪啊。”
郭绍便是家中丧事也没流过这么多的眼泪,“顾校尉,我本来就是为了躲避京中的皇子之争,才离开京城的。这个霍青儿,我早已经看他不顺眼,可是他的安慰却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也是不得已,才跟欧阳将军为难。其实我对欧阳将军,那也是仰慕非常。哦哦哦……不是那种仰慕,是敬佩!”
顾淮安一时没听出不对劲来,只当他语无伦次。
“今天欧阳将军还提点了我,我才让下面的人去查,才知道霍青儿背着我鬼祟行事,跟陇西搅在了一起。如今,我们就是满身是嘴都说不清啊。”
顾淮安一脸为难。
郭绍一副你不信我我就再给你跪下的架势,顾淮安只得开口,“郭统领,既然我方才给你透了消息,我也索性再说两句。霍青儿通敌谋逆的证据,将军手中也有,只要一捅出去,您怎么也说不清。您要想全身而退,那是不可能了。两害相权,取其轻者。您还不如就认了失职,怎么也比通敌强啊。这个嫌疑落在头上,以后还有什么指望?”
郭绍自然想全身而退,可是再苦缠顾淮安,顾淮安也只摇头。
郭绍最后都急了,“顾校尉,我愿意将全部家产奉上,只要您能帮我说服欧阳将军放我一马。”
顾淮安摇头,“我人微言轻,恐怕做不到。”
“怎么会做不到?您跟将军都是那种关系……只要您一开口,将军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郭绍已经慌到口不择言。
顾淮安有点懵,“我们,什么关系?”
郭绍舔着脸,“那天晚上抓捕刺客,我闯进了将军的房间,看见了二位在……后来您在客厅不也看见我了吗?”他一脸心照不宣的样子。
顾淮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待细细一回想那晚的事情,顾淮安的脸色立刻就红里透着黑,黑里冒着白,白里透着森森煞气,复杂难言。
“您,这是威胁我?”顾淮安冷着一张脸,看起来倒跟欧阳昱有些神似。
郭绍不知为何却有了一种奇异的安心感觉,但这关头,他绝对不敢跟顾淮安翻脸,“不不不,顾校尉,在下绝对没有歧视的意思。这个都是私事,在下也不是多嘴的人,绝对不会拿别人的房闱私事说事。绝对不敢威胁。您放心,只要您说服将军放我一马,我回京之后,立刻将两千两黄金奉上。”
他哭丧着脸,“顾校尉,大恩大德,我郭某没齿难忘,以后顾校尉有事,只要开口,我郭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顾淮安的脸色依旧很难看。
郭绍只能继续道,“顾校尉,此事一旦揭开,不光是我,我手下的这些儿郎,都得受牵连。他们正值盛年,前途似锦,我如何忍心让他们前途尽毁。顾校尉,请网开一面,我给你跪下了。”
顾淮安仿佛被逼着生吞了什么东西,想要发作,却又无可奈何,“也罢,既然郭统领都这么说了,这些信,统领就处置了,我就当没看见。回去后,我尽量说服将军。”
“好,好。”郭绍立刻喊了方才那位侍卫回来。取来火盆,当着顾淮安的面,将那几封信烧成灰烬。
顾淮安看着那些信已经被处理完了,便拱拱手,“统领,我这就回去。”
“顾校尉稍候。”郭绍将那些侍卫叫到一旁,一会儿回来,偷偷摸摸递给顾淮安一个信封,“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顾校尉转交欧阳将军。此时太过匆忙,我们一时没有准备,一点小心意,顾校尉的那份,我们稍后奉上。还请,顾校尉,务必费心。”
这最后四个字,说得千回百转。
顾淮安实在被恶心到了,跟久了欧阳昱,那套坑人于无形的套路他也学了不少,“如果监军大人是意外遇刺,郭统领拼死相救,身受重伤,即便是失职,看在这份上,也得从轻处置吧。”
郭绍愣了一下,“明白,明白。多谢指点。”
顾淮安强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没再说什么,便告辞了。他迫不及待地要回去找那个连自家人都坑的混蛋算账,谁也别拦着他大义灭亲。
第56章 算账
顾淮安跟陆琅琅在兵部衙门的大门口撞了个正着。
“哎,淮安,怎么了,杀气腾腾的?”陆琅琅一眼就看到顾淮安的脸色不对劲,这个千年大好人,被谁给气成了这样。
顾淮安搂袖子,“我要大义灭亲、惩奸除恶,请避让。”
陆琅琅摸了摸手臂上冒起的鸡皮疙瘩,往后闪了一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您先请。”
顾淮安没跟她客套,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走进了衙门里面。
陆琅琅两眼一转,直觉有好戏看,兴高采烈地一溜烟缀了上去。
欧阳昱正在书房里处理公务,一看顾淮安难得冷着脸过来,他立刻嘴角一翘,笑脸相迎,“辛苦,辛苦。怎么样,可有收获?”
顾淮安的袖子已经搂得高高的,双手正掐得骨节卡卡作响,“小七叔,你能不能帮我解惑,为何郭绍认为我倆会有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欧阳昱一脸莫名其妙。
“深更半夜,衣冠不整,同处一室的关系。”顾淮安冷笑。
欧阳昱一脸义愤填膺,“啊呸,这个老流氓,满脑子都是什么啊?我们这满营的糙汉,谁跟谁不是深更半夜、衣冠不整、同处一室的关系?我替你唾弃他。”
顾淮安磨牙冷对欧阳昱那张笑得比花儿都灿烂喜庆的脸,就知道这个混蛋不会承认的,顾淮安一拳揍了过去,“身为长辈,你这么坑晚辈,合适吗?”
欧阳昱一脚蹬在地面上,来带着椅子退后丈远,“一切为了家国,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的苦心呢?”
顾淮安飞身翻过案桌,长腿在空中一扫一片,“小七叔,我这洁身自好了十几年,如今名声可砸在你手里了,你说怎么办吧?”
欧阳昱直接跳窗,往院子里蹿了过去,“我倆从小就光着屁股在一个盆里洗澡,这会儿还来计较这个,太迟了吧?”
就知道口头上,谁都占不了欧阳昱的便宜。顾淮安索性不说话,施展出浑身的解数,务求揍到出气。这两人也不使内力,只管拳拳到肉,互砸了个痛快。
院子里立刻就热闹了起来。陆琅琅跟得紧,将两人的话听了个全章。她在屋里摸了个茶壶,放到了窗口边上,自己两个手臂往窗台上一撑,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两人互殴。
院子里不时有金甲卫冒了个头,想看热闹又不敢太明目张胆,一看见窗口喝茶看热闹的陆琅琅,立刻都凑了过来,纷纷道,“给小六爷见好。”
陆琅琅点点头,看这众人一副喜闻乐见的样子,不由得好奇,“这两人都打成这样了,你们也不上去拉架?”
有人撇撇嘴,“打累了自然就歇了,咱们上去也是被两边一起揍的份。”
“就是,不是俺埋汰将军,连顾校尉都动手揍他了,肯定又是将军干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儿了。你瞧瞧,把我们军中一枝花都气成了这样。”
“哎,小六爷,我给你添点热茶,您接着看。”
“嗯嗯,去吧。”陆琅琅点点头,好奇的问,“你们将军经常干这些……人神共愤的事儿吗?”
“嘿,说起来都是一肚子苦水啊,小六爷。”
“就是,就是。俺没进金甲卫之前,只能在校场上远远地瞻仰将军的风姿。那时候,觉得这人咋这么英姿俊朗,风度翩翩,所谓盖世英雄,也就是这样了。唉,后来才知道,人不可貌相,这句太忒对了。”
“想出各种损招操练我们也就不说啥了,还老诓我们。你问问,这里谁没上过他的当?”
众人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
陆琅琅两眼一亮,这么多难兄难弟呢,“他都骗你们什么了?”
“他那会儿跟我说……”一个耿直兄刚想开口,就被旁边的人捂住了嘴,“嘿嘿,都是些小事,嘿嘿小事。”
比方说,有位同僚,为人不错,就是太过好色,屡劝不听。结果欧阳昱就让人骗他,说某个野澡堂子里,有男女共浴,中间的一堵墙只是上面装饰,水下是通的。结果色性大发的那位信以为真,一猛子下去,一脑袋撞在了石壁上,当场就给自己开了瓢。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将军的招虽然损了些,但是疗效还是不错的。
但是当着小六爷说,就有点儿忒丢脸了。
“哎,哎,哎,但是今天可是顾校尉找将军的麻烦,你看看将军只挡不还手,肯定是心虚。”
“就是,就是,我刚才猫了一耳朵,好像是将军不知道骗谁,说他跟顾校尉是深更半夜、衣衫不整的关系。”
众人哈哈大笑,“老套路了,就爱拿那种似是而非的东西诓人,骗完人之后,还怪人家想太多。”
顾淮安一通发泄,打得欧阳昱四处乱窜,好不容易才把气消了。他在庭院中站定,理了理衣服,“小七叔,如今我这名声搞不好要被宣扬到京城里去了。反正要是我讨不到媳妇,你就别想成亲了。你要是敢先成亲,我就拉着郭绍去你的婚礼上喊始乱终弃。”
欧阳昱愣了一下,不对,顾淮安向来不怎么走自己这种套路的,他颇有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大侄儿,你这么对长辈不太合适啊。”
顾淮安哼哼冷笑,往室内走去,“小六爷,以后还要严加管教才是。”
陆琅琅呵呵呵,“这话说的,有点太早了。”
欧阳昱揉了揉生疼的胳膊肘,“使这么大劲儿,也不知道敬重长辈。”
顾淮安哼哼了两声,拎过茶壶,自斟自饮起来。
欧阳昱没好气地冲着廊下那群看热闹的金甲卫嚷嚷,“看什么看,今天操练都完成了吗?这院子都该谁守着的?缺空的今晚都加练。”
众人一哄而散。
欧阳昱扯了扯衣服,一脸正色走了进去。
陆琅琅啧啧称奇,“能被亲卫嫌弃成这样!将军风格,独树一帜啊!”
欧阳昱笑咪咪的,“好说好说。”
陆琅琅回头就招呼顾淮安,“淮安,有兴趣二打一不?”
不待顾淮安开口,欧阳昱忙道,“哎,哎,哎,说正事。郭绍那边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