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再度转为寒霜，萧锦晔紧握着拳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唐茗悠。
    唐茗悠当然不知道，此时萧锦晔和萧九天竟然可以在清醒的状态下共用身体，还能自己和自己对话。
    如果她知道的话，大概会为此感到很惊奇吧。
    毕竟她接触过的人格分裂案例中，都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萧锦晔伸出手，轻轻在唐茗悠的眉眼间勾画了一下。
    他知道萧九天说的是那句话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唐茗悠，不会再原谅他了。
    而他，也不可能再留她在身边。
    从他知道唐茗悠是慕容氏的女儿之后，便已经注定了二人的结局。
    这大概是上天跟他开的最大的玩笑吧？
    他最恨的那个人的女儿，竟然成为了他的妻子，甚至轻而易举地便占据了他的心，让他甘心情愿地为她付出生命。
    萧锦晔在想，如果一开始他便知道这个事实，唐茗悠可能死了一千次都不止。
    可如今，他却没有办法下手。
    他的确想着，如果洛仓把她带走也是好的，这样他便不用面对她，不用去纠结，该如何处置他们之间这段“孽缘”。
    可最后，他还是忍不住追了过去。
    他是亲眼看着她的匕首扎进胸口的，那一刻，他甚至感受到了自己心脏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
    没有来得及思考，甚至没有任何犹豫，他去救了她。
    那一刻，萧锦晔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死。
    他甚至都没有处置唐振钦和唐若白，窝藏前朝公主，这样大的罪名，他竟也不想去追究了。
    唯一的念头便是，她活着吧，哪怕从此以后再不能拥抱，至少也请活在这个世上。
    他竟忍不住庆幸，唐振钦十几年前救下了她，把她隐藏至今。
    可是又能如何呢？
    到底，他和她之间是一场“冤孽”，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血海深仇。
    她的父亲灭了他萧家满门。
    他也亲手灭了慕容氏满门。
    他这萧家唯一的幸存者，和她慕容氏这唯一的幸存者，竟奇迹般地被命运牵连在一起。
    真是一场令人心碎的玩笑。
    萧锦晔微微闭上眼睛，沉沉的叹息声，却也叹不尽心底深沉的悲哀。
    “我该拿你怎么办？”萧锦晔看着唐茗悠，虽然知道她听不见，却还是问出了口。
    “你想拿她怎么办？”
    唐振钦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萧锦晔敛眸，回头看他，脸色不善。
    唐振钦倒也不惧地与他对视。
    “这是你当初打得如意算盘吗？将她嫁给我，赌我会不忍心？”
    萧锦晔看着唐振钦，眼底怒火攒动。
    唐振钦点头，丝毫不避讳地道：“在我知道红叶会已经得知长华公主尚在人间的时候，我就知道，她的身世迟早会曝光，我不希望她再被人利用，更不希望她死！”
    萧锦晔苦笑一声，问：“恰好我找上门，劝你出山，征战漠北？”
    “是，若非你找上老夫，我大约还不敢走这一步险棋，其实……冤冤相报何时了，也许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要你们互相偿还欠下彼此的债！”
    唐振钦喃喃道，看着至今还昏迷不醒的女儿，她憔悴的小脸，瘦的快要脱形，着实让他心疼。
    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为了隐瞒她的身份，甚至他不惜辞掉所有官职，归隐田园。
    可是她一天天长大，长得越来越像“阿音”，这样的相貌，如何能够瞒住那些还未死绝的前朝老臣们？
    就连唐若白都知道，唐茗悠的身份迟早被人发现，所以甘愿“离家出走”，投入红叶会中，暗中切断他们找寻唐茗悠的所有线索。
    才保证了唐茗悠这几年的安稳，否则可能早就被红叶会找到了。
    但到底，命运难测，越想隐瞒的秘密，越是瞒不住。
    萧锦晔听了唐振钦的话，微微勾起嘴角，惨淡的笑容诉说着他此刻悲凉又无奈的心声。
    “偿还？如何偿还？我家破人亡，她国破家灭，这样的两个人，还能好好在一起吗？唐振钦，你真是……太残忍了！”
    萧锦晔微微闭目，觉得心口灼痛的厉害。
    唐振钦叹息一声，道：“我只想着如果她有朝一日身份曝露，至少你能保她性命无忧，我总不忍心看她被人杀了，况且……你和皇甫氏的恩怨，与她一个孩子有什么关系？”
    “我们身上流着的血，决定了彼此无法逃避的责任！”萧锦晔道。
    唐振钦道：“你不了解悠悠，她是个极豁达的姑娘，六年前她甚至对世事一无所知，忽然有一天清醒过来，我以为她会纠结自己的过去，可她什么都不问，像个好奇的孩子似的学习怎样生活，每一天都活的很快乐！”
    “她没有仇恨过任何人，就连那些指着她说她是傻女的人，她也只是一笑了之，说什么傻人有傻福，迟早她会遇到她的福气！”
    “她是不肯嫁给你的，倒不是因为外界传言你冷酷无情，而是说什么，两个人素不相识便结为夫妻，若是性格不合，观念不同，迟早成为怨偶！”
    “你说她的想法是不是很奇特，别的女孩子巴不得要嫁给位高权重，又长得俊美不凡的摄政王，偏偏她却不在意这些！”
    唐振钦提起唐茗悠的事儿，滔滔不绝，说着说着竟红了眼。
    若是当初他不逼她嫁给萧锦晔，或许她也不会在知道一切之后，万念俱灰到将匕首插入自己的心口。
    她不是那种想不开的人，能让她想自我了断，一定是因为伤的太深，太绝望了。
    萧锦晔沉默地听着，没有打断唐振钦。
    他明白她所有的好，若是她真的是唐振钦的女儿，他会毫不犹豫地给她她想要的一切。
    他此生未爱过什么女人，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可偏偏，她姓“慕容”。
    她身上流着他最憎恨的血，而他的双手，也沾满了她亲人的血。
    能放下这一切吗？能忘掉着一切吗？
    唐振钦见他默然不语，又问：“悠悠的身份怕是瞒不住了，朝廷一旦得知她是长华公主，会如何？”
    萧锦晔道：“从此世上没有长华公主，也没有唐茗悠，摄政王妃死于乱党手中，长华公主自尽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