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似乎早就知道邵玄会上山,只是坐在石屋里等着。
守在门口的人,见到邵玄还善意地笑了笑。
“巫就在里面等着。”其中一人低声对邵玄说道。
“谢了。”邵玄道过谢,走进屋内。
看到坐在那里的巫,邵玄觉得,巫似乎很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感受,似乎近一年不见,巫又苍老了许多。
邵玄走到低矮的石桌前坐下,问道:“您还好吧?”
巫笑着点了点头,脸上的皱纹因为面部的变化,褶痕更深刻了。
仔细看了看邵玄,巫非常欣慰,“这一程,如何?”
“挺好的,长了见识,到时候我给您画出来,当然,兽皮和颜料您得提供点,我手头现在没那些。”
虽然说了会将这一程的经历,以巫卷的形式画出来,但经历的事情太多,不可能都画出来,有一些邵玄得跟巫提一下。
至于那只带路护航的大鹰,还有那条高高的山脉、山顶上的冰原、神秘的鹰山,以及那些奇怪的白虫,邵玄都会详细说明,也会在巫卷上仔细画出来。
巫听得很认真,有时候还会结合先祖传下来的记载,思索一下。他也没有插话,任由邵玄说,生怕一打断就会错过某些细节似的。
等邵玄终于说完时,巫一时间还没走出思维,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鹰山,果然是存在的。”巫叹道。
当年。他在见到邵玄掏出来的那只小小的鸟时。就知道这只鸟,会成长得庞大。
邵玄曾问过他,有没有想过,去到部落之外的地方,寻找外部落的人?
其实,巫很早就想过,这是每一任巫。都想过的事情,但没有谁成功过。而在见到那只鹰的时候,巫有了一个想法,他想着,如果有一天,这只鹰能顺利成长,并长得足够大,能够飞过周围的阻碍,去其他更远的。部落的战士们无法到达的地方?
先祖的记载里面曾说过,山峰巨鹰,是一个不惧怕山巅的种族。它们看到高大的山,不会想着躲避,而是会去征服。
在各个狩猎地,都有一些战士们无法翻越的山峰。隔断了前进的路。他们狩猎的时候。会避开那些地方,就连当年开辟狩猎路线的先祖们,也都避开了那样的高山,除非找到其他穿越那座山的路线,否则,就会绕行,绕行不了,就改道。
部落的其他人不知道,先祖们在开辟狩猎路线的时候,遇到过很多阻碍。最终只能放弃原订的路线,而改为现在的那些。
拦住战士们步伐的,不是那些嗜血的凶兽,而是一座座高山,一条条宽阔的大河,一个个艰险之地。
可若是有一只能直接从高空飞越的山峰巨鹰,那么,一切的地理阻碍,都将被战胜。
如果这只鹰足够幸运,能够活下来并顺利成长,即便巫这辈子无法见到,也会将自己的想法写在兽皮卷上,传给下一任巫,下下任巫,甚至数百年后接任巫之位的人,希望他们能够看到那么一天,真正走出去的一天。
所以,他才会在见到喳喳的第一天,就给出了比凯撒更优厚的保护手段。
而现在,他没想到,邵玄竟然能带着喳喳,找到鹰山,让喳喳完成第一个阶段的成长!
一切,似乎都充满了希望。
数年前,他曾经对开辟一条新路线满怀激动,但在邵玄跟他提到过外部落的事情之后,才觉得,相比起走出去,不管是开辟新路线,还是其他事情,都变得不重要了。看淡了,才会在塔和归壑双方争斗的时候,冷静异常。
只是,这些他不会跟其他人说。毕竟,很多事,在别人看来,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事情。作为部落的精神领袖,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时候,他不能冲动行事。
“好!非常好!阿玄你下次过来的时候,把喳喳一起带过来吧。”巫欣慰地道。
“嗯,下次带它一起来,它变大很多,屋子都挤不进去了。”邵玄说道。
听到喳喳长得“屋子都挤不进去了”的时候,巫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简直恨不得将喳喳叫过来好好夸赞一番似的。
邵玄看了看有些乐过头的巫,抓了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欲言又止。巫现在的情绪有些激动,那件事,是现在说,还是下次再找机会说?这把年纪,能不能受刺激?
“怎么,莫非还有其他变故?”巫笑意变淡,问道。
“这个……嗯,那什么,您觉得,外部落,离咱们有多远?”邵玄问。
巫刚收敛的笑意,又露出来,满是期待:“只要喳喳成长得足够强,足够大,就能找到其他部落的,相信我,会有那么一天!”
随即,巫又变得有些怅然,叹道:“只是,或许我见不到那么一天了。”
邵玄没出声,只是将手伸进兽皮袋,把放在里面的那块巨鹰送给他的石头,拿了出来,放在面前的石桌上。
回来之后,邵玄又仔细将石头清理过,这次没什么怪味了。
而巫,在看到邵玄放在石桌上的东西之后,叹了一半的气,直接卡在那里。
巫跟冻住似的,维持刚才的动作,连表情都凝固了,只有那双眼睛,紧紧盯着邵玄摆放在石桌上的那个巴掌大的扁平石头。
“咯……咯……”巫想说什么,却只是发出了一些无意义的声音,像是有异物卡在喉咙里一般。
“哎,您没事吧?淡定,淡定一点!深呼吸,吸气!”邵玄看到巫这样子,吓住了。伸手在巫眼前挥了挥。赶紧过去拍拍巫的背,“深呼吸,像这样,呼——”
挡在巫面前的邵玄,被巫一手拨到边上,巫浑身颤抖着,抬起手。伸向那块石头的时候,那手抖得,若是拿着一个盛了汤的瓢,能直接将里面的汤给抖没了。
见巫终于缓了过来,邵玄又坐了回去。
“我刚才没讲完,这块石头,是一只非常大的鹰,送给我的,它差点吐我一身……”邵玄将那时候的事情。如何发现鹰脚上的图案,如何给那只鹰投食等,都讲了一遍。
巫像对待极其珍贵的易碎品一般,小心地摸着那块石头,也一字不漏听邵玄的讲述。
等邵玄说完之后,巫才拿起那块画着图案的石头。仔细看着上面的画。
画看上去像是卷起的云。巫搜索了一遍记忆,因激动而颤抖的声音说道:“先祖的兽皮卷里,我记得有这个图。等等,我去翻一翻。”
邵玄只觉得一身风从面前吹过,巫就没影了,很快巫又回来,拿了石桌上的石头,再次离开。
看了看周围,邵玄起身,自己去旁边倒了一杯水。慢慢喝,慢慢等。
中途外面的人进来给巫换上热茶的时候,看到安然坐在那里的邵玄,面上一抽。大概,邵玄是第一个能在巫这里,若无其事喝茶的人。就算是两位大头目,在这里也会不自觉地拘谨。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巫又一阵风似的回来,叫上邵玄:“跟我来,我们去找刑!”
邵玄知道巫口中的“刑”是谁,他以前来这里的时候,见到“刑”几次,那人年纪比巫还大一些,听说祖上也有不少人当过首领和巫,在部落的话语权比较重,有大事件商议的时候,他也会被叫过来。
只是,那老头不像是个好说话的,邵玄记得,那人看自己的眼神就不怎么好,刀子似的,恨不得在人身上刮几刀。
巫带着邵玄,走出石屋,朝山上的另一个地方过去。
路上这时候有不少人在外面聊天,正说着,就见巫快速迈动着他的老腿,嗖一下,从他们旁边过去了,他们都没来得及行礼。
“那个是……巫?”一个战士说道。
“好像是。”
“出什么事了?巫他老人家竟然急成那样?”
“你们没见,巫后面跟着谁吗?”
“他们去的方向,好像是雷他们家。雷的爷爷,可是刑!”
一说这个,几人就一副“我懂了”的样子,看来,巫要去跟邵玄争取名额了。
归壑的狩猎队,虽然他是大头目,但很多时候,会听取刑的意见,若是巫给邵玄要一个名额,刑不知道会不会同意,至于多加一个人,那更不可能,当初在火塘旁边向火种起誓的时候,说了只有三十个人,就不会再加一个,也不会少一人。
此刻,刑正坐在屋里,半闭着眼睛想事情。
刑的父亲曾经曾语重心长地跟他说过,“眼光要放长远,不要只盯着周围的人”,所以,刑觉得,家里的子孙们,只局限于原本的狩猎路线,太单调。
要干就干一票大的!开辟新路线,会成为除了先祖之外,数百年来,无人能及的荣耀!
这种荣耀,自然是自己人多沾一沾,至于其他人,他可不管。
想到雷刚才回来说的话,刑重重地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哼”,巫何必为了一个山下的小子,亏待山上的人?
正想着,巫已经带着邵玄过来了。
因为是巫,家里其他人也没敢拦着。
虽然年纪比巫大,在部落也有地位,但对巫,该有的尊重还是得有。
刑起身朝巫行了一礼,至于巫旁边的邵玄,他就当没看见。
“阿玄,关门!”巫对身后的邵玄说道。
刑的房间,不同于其他人只用一个兽皮或者草帘子,而是有一块木板。
邵玄将木板横拉过去,遮掩住房间外其他人的视线。
见到巫这样的阵势,刑心里也有了怒气,正准备说什么,就见巫将手上的东西,小心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刑所有的怒气,所有的话,在看到这块石头的一瞬,全部被另一种情绪覆盖。面上肌肉,大概因为心情太过复杂,太过激动,变得有些扭曲。
邵玄感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更多了。(未 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