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挺第二天才得知丛琮离职的消息。他这些天刚上任，事情又多又杂，这才刚从北京飞回南虹，就听到了这个令人扼腕的消息。
    “为什么？”张挺询问人事。丛琮不是一向兢兢业业地工作么。
    人事推说是薛姐直接劝退的丛琮。
    薛姐？她平时行事婉转，话也不多，怎么会劝退丛琮呢。
    张挺困惑不解，但他现在的位置，已不方便为了丛琮，直接干预薛姐的工作。他只好借着工作的由头，挑着中午时间，把平时跟丛琮坐一块，关系不错的小陈叫来办公室循循善诱。
    “张老师。”小陈见到张挺就跟见到了亲人似的，还没等张挺问话，她就一五一十地把这段时间丛琮遭受的非议全盘托出。
    张挺皱着眉头，没想到隐婚居然扯出了这一连串空穴来风的事情。之前他也偶尔听说过传的一些事，但觉得可笑至极，根本没往心里去。没料到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把慕时雨叫来。”张挺说道。
    “张老师，你还不知道啊，慕时雨回北京老家了，请了长假，说是家里有事。”
    张挺点点头，当事人之一倒是走的一干二净，可怜丛琮全背了锅。他想把薛姐叫过来，却又理智地住了嘴。
    张挺本来是一实在人，玩不来办公室斗争那一套。做事勤恳也可以说刻板。可当他女儿小石头出了那次意外，他幡然醒悟，只有自己力争求强，才能有足够的实力保护小石头，这个社会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眼下，还不是和薛姐直接对干的时候，他还要借由她的手，将公司里的腐朽势力，拔除干净。
    小陈见张挺没了声，提醒道：“张老师，是不是应该把丛琮叫回来啊。”
    张挺摆摆手：“小陈，这件事就别再提了。回去干活吧。”
    “可是……”小陈欲言又止，看着张挺埋头工作，失望地转身离开。
    张挺拿着笔不断地在纸上画圈圈，边画边琢磨着丛琮的情况，陷入久久的沉思。辞职也好，毕竟结了婚，还是不要在日晒雨淋里拼搏，女孩子终究还是要归于家庭。
    丛琮抱着箱子回到家的那一刻，傻了。
    狠话爽一时，可现实迟早到来。自己成了没工作没收入的人了，往后这生活怎么过下去。自己还欠着宋一程的钱，总不能吃着霍钟逸，赖着宋一程吧。读研还要钱啊。
    丛琮为自己幼稚的行为深深地感到后悔。
    只能重操旧业了，找几个家教带带。说干就干，丛琮给自己煮了个面，凑合着吃了。
    然后翻进各大高校的论坛，看看从里面的兼职板块，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可丛琮忘了，现在已经是八月末了，早过了招家教的高峰期，秋季想要找家教的家庭，也会考虑从暑期顺延。哪会有新的工作机会出来。
    “天要亡我啊。”丛琮沮丧地瘫倒在地。
    “不行。”丛琮一个鲤鱼打挺：一定要找个兼职干，这事的起因这么不光彩，不能被霍钟逸知道。他还要还房贷，也不能再给他增添压力了。”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手机专卖店玩偶的兼职。每周六日，兼职一天，给250块，丛琮掐指一算，一周就是500，一个月就是2000。再加上她多投点稿子，估计还能勉强应付每个月的日常开销。
    先把考试前的这段时间应付过去，等考完试，她再去找份正式工作，攒点学杂费。
    她忽悠霍钟逸说是改了作息时间，以后不用再接送她上下班。霍钟逸自然不肯。大热天的，万一丛琮中暑怎么办。丛琮只好问他要了一笔钱，说自己打车用。霍钟逸也就不再勉强，好歹是丛琮第一次开口问他要钱，让他终于有了一点为人夫的滋味，他自然也要满足妻子的诉求。
    这周末，丛琮借口跟朋友逛街，偷摸着来到了专卖店，跟着他们一起到了一个大型商场搞推广活动。丛琮的工作任务，就是穿上厚厚的玩偶服，陪小朋友们拍照，跟他们互动，吸引更多的顾客。
    商场里打着空调，比外头烈日下的温度低了不少，但玩偶服密不透风，丛琮刚一穿上，就被包裹着的黑暗和闷热，压得透不过气。
    穿上不过短短几分钟，她身上的衣服就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似的。汗水从脑门上一直流到了脚缝里。
    丛琮应着要求摆出了各种各样的姿势，小朋友们看到长相可爱的玩偶，都围了过来，丛琮忙得不可开交。
    突然她在人群中看到了小石头。
    她正费力地拖着张挺的手：“爸爸，快点。我要和玩偶玩。”
    见到小石头和张挺站在面前，丛琮脸上一红，有些羞愧，但想到隔着衣服，他们认不出自己，身体放松下来，蹲下身跟小石头握手拥抱。
    小石头高兴坏了，非要张挺给他俩拍照。
    张挺拿出手机按照小石头的各种要求，拍了好多张照片。连哄带劝拉着小石头先去吃饭：“爷爷奶奶还在楼上等着呢，我们吃完饭再来玩。”
    小石头三步一回头地跟着她爸走了。
    又折腾了大半小时，订的盒饭到了，大家轮流去安全通道那吃饭。丛琮摘下头套，头发已经分成了好几拨，分别向下滴着水。
    丛琮将玩偶服褪至腰部，里头的衣服湿的都可以拧出水来。
    “你好，我女儿想问……”张挺看着淹没在玩偶服里的丛琮一愣。
    丛琮反应不及，一滴汗水啪嗒掉入她手上的便当盒。
    她放下便当，拖着腰上的衣服笨重地站起身，不自然地搓搓手：“张老师。”
    张挺问道：“丛琮，怎么是你？”
    “额……”丛琮尴尬地回道，“我在兼职。”
    “还没找到工作？要不要我介绍？”张挺关心地问。
    “不……不用了。”丛琮摇摇手，“谢谢张老师。我准备考研，所以这段时间还是兼职比较方便。”
    “考研？打算考哪所学校？”
    “还没想好。”
    张挺若有所思地看着丛琮，沉默许久，才开口说话：“我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张老师你说。”丛琮拨了拨眼前的乱毛。
    张挺语气卑微，像是特别麻烦丛琮似的：“我父母年岁大了，身体也不好。我最近会比较忙，没法准时上下班，你能不能帮忙照看张若璞一段时间？”
    “可以啊。”丛琮一口应允下来。
    “只要在她有课的时候接送一下，偶尔我需要加班，会打电话找你，你就陪着她等我回来就成。她很乖，你可以在一边看自己的书。作为占用你时间的补偿，我每个月支付你1500，可以吗？”
    “不不不，钱我不能收。”丛琮头摇得像拨浪鼓。
    “拜托你了。你要是不收下，我怎么敢麻烦你？”张挺语气真挚地说。
    丛琮不再推脱，自己确实也缺钱，没必要跟钱过不去：“谢谢你，张老师。”
    “该我谢你。”张挺告别了丛琮，面色凝重地往回走。丛琮不是结婚了吗，她的丈夫怎么忍心让她再做这么辛苦的工作。揣在裤兜里的骨节喀吱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