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琮将外婆的骨灰葬在了妈妈的旁边。
她双膝跪地,双眼通红地说道:
“外婆,妈妈,现在你们两人终于团聚了。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请你们放心,不管爸爸人在哪里,不管他是死是活,我都会找到他。等找到他,我再带他回来向你们赔罪。也请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饿着冷着冻着。以后,我可能没法常来,但无论我在哪,都不会忘记我的家在这儿,你们在这儿。妈妈,外婆年纪大了,你要帮我照顾她。这辈子,你们走得太急,还没来得及享享清福,等下辈子,我再来好好孝顺你们。”
说罢,“咚咚咚”磕了三下。
一旁的霍钟逸也跪下了,郑重其事地在两块墓碑前各磕了三个头。
“妈,你好。我是霍钟逸。初次见面。我是丛琮的丈夫,您的女婿。今年三十岁,身高一米八二,长得还可以,工作稳定,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好人。请你放心,以后由我来做丛琮的家人,她的后盾,陪伴她守护她。外婆,我们虽然没见几次面。但你能放心地把丛琮托付给我,我很感激。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以后有我照顾丛琮,绝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丛琮听着霍钟逸的一番话,热泪盈眶,悄悄地握紧他的双手。俩人的手交叉在一起,又磕了一个头,携手离开了墓地。
“真的不要我陪?”
“嗯,你先回去吧。我今天想一个人静静,顺便收拾收拾家里。”丛琮闷闷地说。
“丛琮,”霍钟逸低下身子,直视丛琮的眼睛,“你要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丛琮点点头。
“那我明天傍晚再来接你。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晚上把门锁好。”
“嗯。”
霍钟逸揉揉丛琮的脑袋:“那我走了。”
霍钟逸走后,前几天敲锣打鼓,喧嚣吵闹的家,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像是一个活人走入了冰窖,血液还在沸腾,但世事已变冰凉。
空气令人窒息,丛琮费力的每一口呼吸,都扎心得疼。
她看着屋里的一片狼藉,拿起清扫工具,专心致志地埋头打扫。
身体一刻不缓地动着,思绪却千丝万缕,理不出头绪。
丛琮花了大半天,重新将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夜幕降临,飞虫前仆后继地往灯泡上撞着。
丛琮将冰箱里所有的食材都拿了出来,再把冰箱冲洗干净,断了电。
用这够一个人好几天的食材,做了一大桌子菜。
做完这一切,她冲了个冷水澡,挽着头发,一个人狼吞虎咽地吃着。
饭菜已经微凉,但她尝不出任何味道。
曾经,这张桌子上坐过四个人,后来变成了三个,再后来只剩下了她和外婆两个,如今外婆也不在了,只有她一个人,形单影只。
偌大的房子再也没有往日的欢声笑语,短短几年,外婆、妈妈、爸爸都不在了,如今这里空空荡荡,再无人烟。
那些年的全家福照片,落寞地挂在墙上,照片上的自己,从一个小娃娃,一点点长大,有的被妈妈抱着,有的被外婆牵着,有的跟爸爸并排站着比身高……可还没等自己彻底长高长大,身边陪伴着的三个人,就都不见了。
丛琮垂头,泪柱啪嗒啪嗒地砸在桌上。她用手掌一抹,无名指上的戒指摩擦着脸。
她抬起手,想起了霍钟逸。
今天他在坟头说的那番话,丛琮不敢去相信。但很感激,在自己人生糟糕的阶段,霍钟逸以强势的姿态介入,在她遇难的时候几次三番伸出援手。
家人,丛琮摸着手上的戒指,妈妈,我真的可以做他的家人吗?
这句话从丛琮的心底冒出,生根、发芽。
第二天,霍钟逸想了想,还是叫上宋一程一起来接丛琮,路上把事情跟宋一程大致说了一下。
只提及了丛琮外婆离世。
宋一程眼眶红了一路,数度哽咽。
虽然她对老人的离世也很难过,但更令她揪心的是丛琮。
宋一程是丛琮这几年坎坷经历的见证者。
大一,任晨宇离开后,好不容易振作的丛琮,迎来了她人生中的暴击。
过了没几个月,她的妈妈突然离世。伤心过度的丛琮,重回学校后,像变了个人似的,沉默寡言,不再参与任何集体活动。
直到有一天,她爸爸突然来学校找她。她怀揣着仅有的一丝欢喜见了自己的父亲,却没想到是最后一次碰面。她爸爸叮嘱她要好好学习,找个好工作,照顾好外婆。跟丛琮吃了一顿大餐,从此便再无踪迹。
为了年迈的外婆,丛琮压抑着不解和悲伤,靠着助学贷款和勤工俭学,念完了大学。但经常性的缺课打工,也牺牲掉了专业成绩。
这些年,要强的丛琮,虽然从不抱怨什么,也从未在她面前示弱,但家庭美满的宋一程,无法想象,看似柔弱的丛琮,这些年究竟遭遇了什么,承受了什么。
只有在外婆面前,丛琮才会变回小女儿姿态,放下所有防备与坚强。外婆一直是丛琮坚强的后盾,是丛琮咬着牙坚持到现在的动力。可现在,外婆倒了,丛琮该怎么办。
丛琮早早地收拾好东西,将外婆的老花眼镜,小心翼翼地装进背包。锁上门,坐在院子里看着日落。
霍钟逸他们抵达的时候,斜阳照在丛琮的身上,她穿着一身白衣,散着长发,绽放出一朵笑容,温柔地说道:
“你们来啦。”
宋一程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丛琮,埋在丛琮肩头哭泣了起来。
“一程,我没事哈。”丛琮拍拍一程的背。
三人上了车,丛琮透过车窗,最后看了一眼老屋。
斑驳灰黄的外墙,渐隐在阴影中。
曾经的欢声笑语,都被大门紧紧地锁在墙内。
夕阳西照,车子徐徐往前,迈上了新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