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从一开始,我就和轻白集团勾搭上了,那他们为什么还会做出失败的产品来?
所以,事情的真相只有一个,就是我说的那样。
我把真相全部公布在网络上的时候,唐韵的人自然也在紧密关注,我知道程嘉溯也会看到。
要把这些过程详细地写下来,不带偏见地描述,同时又在一定程度上给予读者暗示,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的学科注重逻辑,但并不在意行文时是否感情充沛——实际上,写论文要尽量避免掺杂太多个人感情,这是我从一开始就经受的训练。
所以在写完长达数万的文字之后,整整一天时间已经过去,在这一天里我粒米未进,只喝了两杯水——在过去这段时间里,这种吃不下饭、仅仅靠喝水来维持生命的状态,已经成为了我的常态。
最后一次按下发送键,我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虚脱,靠在座椅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
原本在我身边监视着我,也是为了及时处理网络舆情的公关部门,这时候看着我的眼神都不大对劲了。
也对,你以为的背叛者、大坏蛋,摇身一变成了被冤枉的对象,你能够很快接受么?
能很快改正错误,诚挚道歉的人永远只是少数。大部分人,都只会选择让错误继续下去。
我很快被带离公司,送回青旅。自半个月前,老板娘看我的眼神就变成了敬畏交加,今天发生的这件事,自然也没有瞒过她这个网络生物的触角,我出现在门口的第一时间,她就快步上前,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你太强了,太强了。”
也没有多强,如果我真正强大到坚不可摧的程度,就应该早作防范,把一切危险掐死在萌芽状态才是。
可惜我终究只是一个凡人,当我把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科研上面,另外所有的精力都用来爱程嘉溯,那这个世界上,的确没有别的什么能够引起我的重视。
疲惫如潮水涌来,将我淹没,已经到了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的程度。我虚弱地笑笑,婉拒她邀我一起吃饭的提议。
她坚持:“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不吃饭也行,我煮了番茄猪肝汤,美容的,你总得喝一碗吧!”
番茄的酸香直冲鼻孔,就算是一直没有胃口的我,嘴巴里也不禁分泌出唾液,更不要提饭桌旁坐着、眼巴巴看着我们的一群人了。
“好。”我没再客气,走过去。
几个人本来都是坐定了的,见我走过去,都不安地站起来,一个怼一个,最后在上首给我让出一个位子——这就是一张圆桌,根本不用分什么上席下席的好吗?
显然我今天的举动太劲爆,吓到了所有人,这帮平时就没有安静过的家伙,今天都默默吃着饭,仿佛在贯彻“食不言,寝不语”的方针。
我哭笑不得,他们这是把我当成什么洪水猛兽了吗?
女老板的手艺很不错,汤又鲜香浓郁,我慢慢喝了一小碗,感觉精神头恢复了一点,抬头看着桌上。
众人都盯着我看,小心翼翼。
我笑:“再来一碗!”
众人长舒一口气,哄堂大笑,饭桌上一下子热闹起来,女老板开心地帮我又盛了一碗汤,又挑了几块清蒸鲈鱼过来。
我大概是很久没有跟人这样一桌吃过饭了,很是享受这一刻,就连有人胆大包天地问我今天在网上搅风搅雨的那个人是不是我,我都没有被刺探的愤怒,反而笑眯眯地回答:“是呀。”
是呀,我就是那个张梓潼,唐韵“young”项目的负责人,程嘉溯的未婚妻,占据了今天微博头条的女人。
这个女人现在满脸疲惫地跟你们坐在一桌吃饭,你们见过她最颓废的模样,可那是她被人当小白兔保护了太久,都忘了自己的本性了。
今天她想起自己本身是一只肉食动物,从此以后,就不会再收起獠牙。
我对事情真相的说明加快了泄密事件调查的步伐,很快,公司就宣布了对我的处理结果。
调查结果:张梓潼并未泄露过任何关于“young”项目的资料。
结果是周玫和安然一同对我宣布的,这两个人是程嘉溯的左膀右臂,这一次我没有见到程嘉溯。
安然面色遗憾,在这次事件当中,他大概是最相信我的人之一,但他是程嘉溯最为亲近的助理,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会影响许多人的判断。
至于周玫……她微微一笑,胜券在握。
她理所应该享受自己的胜利,因为我虽然洗刷了自己的冤屈,还将轻白集团坑得损失了好几个亿,最后还顺手给“young”项目刷了一次免费的大型广告,看似春风得意,实际上已经输了一筹。
我已经将程嘉溯彻底输了出去。哪怕现在已经证明我是清白的,他也不可能抛弃周玫,回到我身边。
多年守望,她终于如愿以偿。
而那个男人之于我,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就像最灿烂的流星转瞬即逝。生活在地上的人是不应该奢望星光的垂怜的,一切都只是误会,星星就应该与星星结合,人做了一场梦,也该醒了。
洗清罪名之后,我却没能立刻就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理由很简单:在我离开期间,唐韵已经决定为“young”项目换一位负责人,反正现在项目只剩下一个结尾,哪怕负责人才能平庸,他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平平安安的,这个项目也能够成功。
我心道,果然如此。“那公司对我是什么安排?”我淡淡地问安然。
安然犹豫,不愿意说出伤害我的话。但周玫并没有这个顾忌,她柔柔地微笑着,体贴地道:“公司决定让你暂时休养一段时间,放心,奖金和补偿一样都少不了你的。”
我一怔,愤怒又麻木。
他们这是……要把我雪藏啊……
愤怒是因为,他们大可以开除我,又何必留下我来折辱我。麻木是因为,我早该想到的,周玫怎么会让我打一个翻身仗,对外我的确是胜利了,可对内,在她面前我依旧输得一塌糊涂。
第二天,我对主管实验室的徐经理呈上辞职信。
对此,徐经理压力大得要死。因为,不论程嘉溯现在怎样和周玫出双入对,对我又怎么冷若冰霜,甚至连订婚戒指都不戴了,可只要他一天不宣布解除婚约,我就一天是他的未婚妻。准许老板未婚妻的辞职信,这太可怕了。
徐经理不允许,于是接连三天,我每天都写一封措辞不同的辞职信,充分表露出自己的诚意。
徐经理擦着汗找到我:“张小姐,你让我很为难……”
他是个老好人,当初接了良弥勒的班,还是因为良弥勒和我有矛盾被调走,所以他在主管实验室期间充分吸取了前任的教训,给我大开方便之门,我们的关系还算良好。
“你不能做主,就交给能做主的人看。”我很清楚,能决定我去留的,只有程嘉溯一个人。
虽然我还不清楚他为什么迟迟不与我解除婚约,给周玫一个名分,但他从来不做没有深意的事情,一定是有着什么考量。
我承认,我还是深爱着他,每天晚上都因为他辗转反侧,而白天里那些失神的瞬间,也都因为是想起他。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愿意成为他手中的棋子。
三封辞职信被送到程嘉溯手里的第二天,我接到回复:不允许。
我和唐韵签了十年合约,签约时,正是与程嘉溯热恋的时候,那时候的我没有意识到这份合约竟会把我绑在唐韵——当时的我根本就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想着离开他,离开唐韵。
如果非要离开,巨额的违约金我是赔偿不起的。
与这个糟糕的口信一起到来的还有一个人,违睽已久的郑与泽。前微博头条占领者和现头条占领者的会面充满了革命友谊,尽管十分嫌弃青旅的条件,他还是非常激动地表示支持我。
“你怎么就这么……不合时宜呢?”
在程嘉溯喜欢我的时候,他死死抓着裴令婕、周玫等人不放,对我是一万个看不顺眼;现在程嘉溯不喜欢我了,他又看不上周玫,转头来支持我了。
就这种不合时宜、没眼色的性子,真亏得他是程嘉溯的表弟,要是属下,早因为跟老板对着干,被弄死不知道多少回了。
见我不搭茬,郑与泽激动了一会儿就冷静下来了,又问我以后的打算。
我微微冷笑,唐韵给我放了“长假”,又发了一大笔奖金,程嘉溯也还没跟我追讨姑父的债务——当然,这笔债务不会让我来承担,小姑夫还是有担当的。有闲又有钱,我何不好好享受生活?
“我打算出门旅游。”从前忙于学业,后来忙于工作,我只做过一些短期旅游,从来没有机会能够沉浸在某一地的风土人文里,好好地放松自己。
郑与泽眼睛一亮:“那你要不然去陪陪萌萌?”
“这是让我休假呢,还是增加工作量?”郑与泽的太太方萌萌女士,可不是什么好打交道的主儿。
郑与泽显然一点都不觉得自家太太有什么问题,他牙疼似的吸口气,“她快生了,嫌家里闷,闹着要去乡下别墅,我这里走不开,要不然你们一起去?”
我完全不想再给他们当保姆,从前是因为和程嘉溯在一起,避不开,可现在我跟程嘉溯都没关系了,做什么还要凑上去管他们的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