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程呦呦的身世竟是这样。
    她是她的母亲背叛程嘉溯，与程嘉洄生下的私生女。她是被程颐和董事长硬塞给程嘉溯的包袱。
    这也就难怪程嘉溯对她冷淡之极，并不在乎自己的行为会不会伤害这孩子幼小的心灵了。
    “爸爸……”程呦呦弱弱地唤，打破一室令人窒息的寂静。
    程嘉溯挑眉：“怎么，还叫我爸爸？”
    说开以后，程嘉溯对程呦呦的态度也有所松动，倒不像先前那么厌恶了，还有心情调笑一句。
    程呦呦哭了许久，褐色的双眸湿漉漉的，盯着人看的时候，活像一只单纯的小鹿——那是她继承自母亲的眼睛。
    董事长打的算盘，是程嘉溯有异族血脉，说程呦呦是他的女儿，顺理成章，没有人会怀疑。比如我，就从来没有怀疑过程呦呦会不是程嘉溯亲生，却忘了除了来自父系的血统，美国母系与纯中国父系的结合，也可以生出这样的混血小姑娘。
    一箭双雕甚至是三雕，董事长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愧是一手带领杏林成就如今辉煌的领头人物。
    程嘉溯道：“我看你和程嘉洄相处得挺好的，你愿意的话，以后就跟着他好了；或者我也可以送你回程家大宅。”
    毕竟程呦呦还是个孩子，程嘉溯对她冷淡归冷淡，从来没有起过什么坏心。若有一星半点的坏心思，她哪里还能像如今一样好好地上学，还养得白白嫩嫩的呢？
    不说别人，就说她的生母，那位deer小姐，当初养孩子还不如养条狗，程呦呦刚到中国的时候话都不太会说，倒是从电视里学了满口脏话俚语，更不会正常生活，那还是亲妈呢。
    还是后来程嘉溯找行为矫正师教她正常的吃饭穿衣，教她基本的中文日常会话，她才有了点样子。
    程呦呦被当野兽一般养了许多年，直到现在，都还有一种幼兽般的直觉，凭借这种直觉，她多次小心翼翼地试探程嘉溯的底线，总算小日子过得还不错，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此时此刻，这种直觉再次起了作用。她白嫩嫩的小手绞在一起，犹豫片刻，说出自己的决定：“爸爸，我能继续做你的孩子吗？”
    程嘉溯意外：“为什么？”
    他不认为自己的作为是一位合格的父亲，有机会能逃离他的统治，程呦呦应该高兴才是。相看两厌的日常，程呦呦还没有过厌烦么？
    程呦呦小声说：“二叔……程嘉洄叔叔对我很好，我每次都和他玩得很开心。可是，他从一开始就不想要我，现在又怎么会要我？”
    是了，程嘉洄若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父亲，就该从得知她的存在起，就负起责任来。而不是把责任先推给程颐和，后推给程嘉溯，让别人养着他的女儿，他只是隔一段时间来探望一下，收获孩子的好感。
    这样的人，会是什么好父亲不成？
    程嘉溯微笑：“你倒是……聪明。”
    他一直以为程呦呦继承了程嘉洄与deer的贪婪蠢笨，现在看来并不是，她很有可能隔代遗传了董事长的聪明才智，至少在生存智慧这一项上，比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亲生父亲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爸爸，我以后只当你的女儿可以吗？我不想再跟程嘉洄叔叔出去玩了。”虽然并不能完全理解那些事情的意义，但她至少懂得了一件事：程嘉溯与程嘉洄之间有着不可磨灭的仇恨，最终只能存在一方，不可能和平共处。
    她一天与程嘉洄保持联系，就一天不可能得到程嘉溯的接纳。唯有全心全意地成为程嘉溯的女儿，她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
    我心里暗暗赞叹程呦呦的聪明：这就跟工作一样，与其鼠首两端，到时候两头都靠不住，不如就认准了最可靠的那个人，从一开始就跟紧了他。
    任何一种感情都是需要经营的，只要程呦呦认同这个做父亲的，程嘉溯并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他至少会保证程呦呦衣食无忧。若是再肯负责一些，程嘉溯甚至可能提供她一些只有亲生女儿才可能得到的好处。
    当然，程呦呦并不是冲着好处去的，她只是凭着直觉选择了最可靠的父亲——她的亲生父亲对她虽然不错，经常来带她出去玩，但她感受不到任何责任感与父爱。
    程嘉溯沉吟一下，问她，“你刚刚也听到了，我会剥夺你的继承权。”
    程呦呦睁大眼，有点不明所以。程嘉溯突然笑出来，“忘了你还小，听不懂这个。”
    小魔女赶紧顺杆爬：“爸爸，你给我讲讲，我就懂了。”她迫不及待地表现自己，“我学得很快的！”
    程嘉溯不客气地道：“就是说，做我的孩子，本来是可以继承我的钱、股份、车子、房子还有庄园的。但由于你并不是我亲生的孩子，我不想给你这些，就会写一份有法律效力的公证书，等以后我死了，不把这些东西留给你，而是留给我和张梓潼的孩子。”
    程呦呦眨眨眼，半懂不懂的，“爸爸，我不要那些东西，我有压岁钱，可以自己买的。”
    小魔女又转向我，“张阿姨，虽然你的孩子不会比我好看，但我以后不欺负他了，爸爸的东西都留给他。”
    我忍笑点头：“谢谢你啊，呦呦。”
    “那你就继续做我的女儿吧。”程呦呦通过了考验，程嘉溯一锤定音，嘱咐刘阿姨，“阿姨，带她去睡觉，从今以后她再有不听话的，不用客气，好好教训。”
    程呦呦一下子拉长脸，苦兮兮地叫：“亲女儿就可以不用客气了吗？”
    程嘉溯哈哈一笑，看着小魔女硬是被刘阿姨弄走了。
    我一下子接收了太多讯息，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程嘉溯摸着我的下巴问我：“是不是发现我和想象中的太子不太一样？”
    “我早知道你在家的日子不大好过，”从去年除夕，刘阿姨向我透露程嘉洄是私生子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你在董事长面前并不受宠，“只是我不知道董事长竟然这么偏心。”
    程嘉溯意味不明地笑笑，他早已习惯了父亲的冷漠绝情，但要说毫无感触，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夫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可要是去见董事长的话，他会同意的吧。”毕竟我没有背景，出身一般，无法带给程嘉溯任何助力，简直就是理想中的儿媳。
    程嘉溯眼中流露出深刻的讽刺，“你想得太简单了。”
    “诶？怎么简单了，讲讲！”我故意骚扰他，不让他沉浸在自己悲哀的思绪里。
    “父亲根本就不希望我结婚。”程嘉溯缓缓道。
    我一惊，第一次听说有父亲不愿意儿子结婚的。
    “一旦我结婚，生下合法的继承人，就像太子生太孙一样，无论如何都会加强我的地位。父亲他……巴不得我不结婚，无法生下合法的继承人，这样那些大股东就会怀疑我的定性，迟迟不敢把宝押在我身上，他也就有足够的时间培养程嘉洄。”
    我倒抽一口凉气，世上竟有这种父亲！
    这分明不是父亲，而是仇人！就算是仇敌，都不一定会怀有这样恶毒的心思。
    程嘉溯又笑一下，“而我没有婚生子，继承人就该是呦呦……所以你该明白，为什么我的母亲会这样忌惮呦呦，以至于说出不让我继承一分钱的话来。”
    因为，一旦程嘉溯没有自己的孩子，按照法律和惯例，程呦呦就是他最合理的继承人，郑夫人与他的全部财产，就会落入程嘉洄的女儿手中。
    郑夫人对程嘉洄母子恨入骨髓，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我愤愤不平：“都说为人父母的，心都是偏的。可董事长这心，都偏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了吧！”
    程嘉溯笑着揉我头发，“潼潼，所以你要争气呀。”
    我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立刻两颊绯红，恨不得逃走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