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young”项目的介绍后，裴小姐没有立即表态，而是笑道：“我还想看看别的，张小姐能带我参观么？”
    我目视程嘉溯，他应当清楚实验室这边约定俗成的规矩，我负责“young”，别人若是插手我的项目，我定然不高兴；同理，我也不能轻易窥探别人的项目成果。
    科研人员对于成果的保护犹为敏感，从本科时代写论文开始，我们就被训练着，凡是引用他人成果，都必须清晰地表明引用，否则论文便会被视为抄袭。涉及到实验成果，更是如此。
    不料程嘉溯忽略了我的暗示，道：“那你就陪裴小姐参观别的项目吧。”
    我气闷，但当着众人的面，不能直接拒绝，面得损伤他的面子与权威，只得对裴小姐点点头：“请随我来。”
    说是陪裴小姐参观，其实一大群参观者都跟在后面，每到一个实验室，我都随口介绍一下“这是xx项目”，便把重头戏交给该项目的负责人，好歹坚守住了自己的职业道德。
    两个小时参观下来，众人都有些疲惫——他们平日里养尊处优，纵然一部分人有健身的习惯，也很少见这样长时间的站立。更何况，只要不是来混日子的，就得想办法跟上话题，这其中耗费的脑力不比体力少。
    像裴小姐这样穿着高跟鞋的，连脚踝都微微肿胀起来，只是她仪态极好，面不改色，步伐依旧优雅稳定，可见是心志坚定又拥有良好教养的人。
    徐经理安排了茶歇，请众人去会议室休息。程嘉溯这才放下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走过来含笑问我：“陪我去喝茶？”
    “嗯。”我点点头，回以微笑。
    我去挑了两块小蛋糕，放上小叉子端给程嘉溯，他含笑接过，把一杯咖啡放在我手边。
    本是四个人的座位，坐了我们两个之后，就没有人再加入了。我低头啜一口咖啡，忽然一阵香风拂过，精致的高跟鞋停驻在餐桌附近。
    裴小姐爽快道：“你们两个可真是恩爱——介意我坐在这里么？”不等我们回答，她便坐在了程嘉溯旁边，弯腰揉了揉脚踝。
    他们两个人容貌相当，坐在一处，珠联璧合一般。这样一来我竟有些像是被面试者，面对两位强大俊美的面试官，显得渺小而黯淡。
    因为无菌实验的严格规定，为了避免污染样品，实验人员一律不得化妆、佩戴首饰。我脸上不施脂粉，这段时间高强度工作带来的毛孔粗大、肤色暗沉以及大大的黑眼圈都明显极了，在粉光脂艳、光芒四射的裴小姐面前，更是被比成了瓦砾。
    裴小姐亲昵地嗔怪程嘉溯：“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程嘉溯淡淡的，“你们不是都认识过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听出了他们与众不同的熟稔，心下不由一酸。当着裴小姐和两家公司高层的面，我不能将这点酸楚表现出来，只得将注意力集中到小蛋糕上，吃得认真。
    “之前是公事，现在是私人的关系。你就介绍一下嘛。”裴小姐性情直爽得很，与她的外表一样艳丽而咄咄逼人。
    程嘉溯忽然起身，换了个方向，坐到我旁边，握住我放在膝盖上的左手。
    “当着现女友的面，给她介绍前女友——你确定要我这么做？”程嘉溯微笑着，说出的话却是丝毫不留情面。
    裴小姐脸色一白，低低叹口气：“你这人……”
    她默了一会儿，强笑道：“我早该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不会留恋过去的事情。既然如此，日后打交道，还是公事公办的好。”
    程嘉溯诚恳地点点头：“如此最好。”
    他跟我回了趟老家，就学会了这种一脸诚恳和无辜的姿态，混账起来简直能把人给气死。显然这会儿裴小姐也被噎住了，喝了口咖啡给自己顺气，然后施施然去了其他桌，留给我们一个高贵冷艳的背影。
    程嘉溯不顾那么多人眼风直往我们这里扫，捏了捏我的耳垂，笑道：“老实同我说，有没有吃醋？”
    我斜他一眼，心里早因为他的维护，高兴得上了天，嘴上却道：“今天的咖啡都是酸的，不信你尝尝。”
    原来裴小姐是他的前女友……我想起他从前是有个出身豪门的未婚妻，想来就是这位了。豪门订婚又退婚这种事情，向来是人们喜闻乐见的八卦，两家公司只要是稍有资历地位的，想必都清楚内情。
    也就难怪众人看着我的时候眼神诡异了——毕竟舍裴小姐和就我，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就着我的手，硬是喝了一口我的咖啡，笑：“是挺酸的。”
    说完，两个人看着对方，一齐笑出来。
    裴小姐固然是劲敌，但只要程嘉溯的心放在我身上，我便没什么可害怕的。
    茶歇之后，还有几个预定的项目要参观，但是裴小姐已经失去了对我的兴趣，意兴阑珊。
    程嘉溯便叫我回自己的实验室去，临走，又低声道：“今晚等着我。”
    他声音虽低，却不避人，一时之间，好几个人回头看我，眼里的兴味完全掩饰不住。
    我红着脸，掐他腰间软肉：“你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啊！”
    程嘉溯又摆出一脸正气：“我约我女朋友吃晚饭，天经地义。谁还管得着我不成？”
    我推他：“你快去吧！我等你一起吃饭就是。”
    然而这天晚上，我并没有等到程嘉溯来共进晚餐。错过了食堂的饭点，只好自己煮了粥，配上前段时间回家，妈妈给的酱菜，吃得索然无味。
    我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粥，公寓的门被敲响，我连忙跑去开门，正是失约了的程嘉溯。
    他身上有酒气，进门先抱了抱我：“对不起啊潼潼。”
    陪合作对象饭局，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不会生气。但令我心情大坏的是，他抱我的时候，身上除了酒气，还隐隐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冷香。
    那是裴小姐的香水味。
    要研究美容产品，我不可能对香味一无所知，之前抽空学了点辨香。裴小姐的香水大约是某大牌的定制，独家供应，与市面上现有香水都不一样。
    她是独一无二的人，香水也应当是独一无二的，这是她大小姐的矜持。
    程嘉溯没发现我低落，笑道：“我也要喝粥。”
    我拉他在沙发上坐下，给他拧了一块毛巾，又去盛了一碗粥给他。程嘉溯坐在沙发上，笑着，眼睛追着我。
    “你喝醉啦？”我觉得他不似往常那么冷静。
    程嘉溯却不喝粥，抱住我跟我絮叨：“我没醉，潼潼，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嗯，那你说啊。”
    他把下巴搁在我肩上，声线清明，然而不同往常的说话方式早已将他的醉意彻底暴露。
    “你知道裴令婕是谁么？”他神秘兮兮地问我。
    这个问题可真是……不开眼。
    我木着脸回答他：“你的未婚妻——前未婚妻。”
    “对，”他笑起来，“就是那个，因为我被流放国外，眼看着不能继承杏林，就提出和我解除婚约的未婚妻。”
    “哦。”
    “你知道她今天说什么吗？”
    “求复合？”
    “对，”程嘉溯咂摸了一下，“你今天格外聪明啊。”
    “呵呵。”我推开他，我再迟钝，也拥有女人天生的直觉，在面对情敌的时候，自然格外敏锐。
    “别动，让我抱抱你。”程嘉溯居然开始撒娇，“裴令婕，今天跟我说她后悔了，哈哈，她说她后悔，想和我重新开始。”
    我心底凉凉的，毕竟那是一个美丽、强大，拥有良好家世的女人。再加上少年时代的交往，家族的交情，她的优势是我所不能及的。
    “那你，要和她重新开始么？”趁着程嘉溯喝醉，我套他的话。
    这人捧着我的脸亲一口，“笨蛋潼潼，我没喝醉，我很清醒。”
    我：“……”套话失败。
    但他并没有保存很久秘密，很快就来跟我邀功：“我拒绝了她。我对她说，我现在有女朋友，我们感情很好——非常好，她这样的行为，会被人称为小三。”
    说到这里，他忽然反应过来，“你刚刚是不是又在吃醋啊？”
    “是是是！”我恨不得拿汤匙把他的嘴巴堵上，免得他尽说些教人下不来台的无赖话。
    程嘉溯哈哈大笑，辗转亲吻我的耳垂，“你要怎么奖励我？”
    “有女朋友的人，拒绝别的女人，不是很自然的事情么？你还要奖励？”我一副被他的无耻惊呆了的语气。
    这下，醉酒的程嘉溯被我的无情惊呆了，“你……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我这才抿着嘴笑起来，拿起汤匙喂他喝粥，“喂你吃饭，这就算奖励你了吧。”
    程嘉溯点点头，勉强同意。
    这点子奖励并不能让他满足，他吃了饭，强行拉着我去浴室：“我喝醉了，你要帮我洗澡，免得我摔倒在浴室里。”
    可到了后来，是我紧紧缠在他身上，免得摔倒。
    他将我抵在浴室光滑的瓷砖壁上，深深索需，一遍又一遍地使我登上极乐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