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毕竟日子还没有正式确定,现下再将日子往后推一推并不是什么难事,清无僧人这决定做得很是利索。
    他仔细问过净涪日常之后,便又告辞了。
    离开之前,清无僧人特意让清开大和尚送他。
    净涪只是一笑,立在原地送走了清无僧人之后,又与两位随侍沙弥阖首点头之后,便自回了他暂居的云房,仍在佛龛前的位置上盘坐入定。
    定境中,佛身不断梳理这三日三夜论道所得,整理着他从清开大和尚那里得来的体悟,使之沉淀成他自己的资粮。
    佛身沉淀着自己的所得,魔身也借着佛身所得的资粮开拓自身的道,便连净涪本尊,也在双身积累沉淀的同时不断明悟己身。
    净涪忙,忙得不亦乐乎。而作为这一场延续了三天三夜的辩经论道的另一方,清开大和尚此时也是痛并快乐着。
    清无僧人拉着他喋喋不休,一遍一遍地与他提醒,听得清开大和尚耳朵直发痒,但他知道自己理亏,也就始终没有打断清无僧人,老老实实地听着清无僧人絮叨。
    清无僧人看着抓头挠耳的清开大和尚,最后沉默了许久,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停下他那一遍遍的重复,与他说道,“师兄,后天的小法会你也需得出席的,可别又忘了。”
    这样的前科清开大和尚还真是有过的,而且为数不少。清无僧人不得不再次郑重提醒他。
    虽然清无僧人也知道那几次的事情根本就是清开大和尚着意为之的。
    清开大和尚忍不住又挠了挠头,面色有些犹疑。
    说实话,他真不想去。
    尤其是这会儿他和净涪比丘辩经辩得正兴起,收获更是不少,他可不愿意去见那些满肚肠心思的人。
    不过他也知道,这一回他不去还真不行。而且,这是净涪比丘的小法会……
    清开大和尚到底点了点头,应道:“我知道了,必不会缺席的。”
    清无僧人见他脸色,便点了头,再不叮嘱其他。
    清开大和尚送走清无僧人,回到他的云房一看,哪里还有净涪?
    两位随侍沙弥见得清开大和尚面上表情,顿了一顿,上得前来回话道:“师父,比丘回他自己的云房去了。”
    清开大和尚听得,着意感知了一番,却愣是没察觉到安排给净涪的那云房里有他的气机。
    他倒没想过自家的两个弟子会对他说谎,只对净涪的禁制造诣惊了一下,便将这件事放下了。
    他与两个小沙弥道:“你们也回去好好准备,后日里净涪比丘在寺里有一场小法会,你们也去听,能有不少收获。”
    两个小沙弥齐齐应了。
    清开大和尚挥退了他们,将自己关在了静室里。
    他完全不担心净涪比丘会不会因入定而再一次耽误了小法会,这一段时日的相处,已经让他摸到了一些这位比丘的行事准则。
    这比丘答应下来的事情,少有悖逆的。
    让人放心得很。
    没让清无僧人失望,小法会开始的那一日清早,清开大和尚连同净涪一道,出现在了相国寺里。
    结束早课之后,一番调度安排之后,一众香客陆续入了法场。
    见得香客到齐,清无僧人与清开大和尚一点头,又和净涪合掌拜了一拜,当先入了法场。
    清无僧人坐定之后,清开大和尚也和净涪点了点头,便走入了法场里。
    清无僧人和清开大和尚两人分坐在法场的左右两法座,只留下中央最上首的那一个法座空置。
    法场上安排的僧人见得清无僧人和清开大和尚落座,又是一拉长钟钟锤,敲出一声悠长的钟声。
    “当……”
    这一声钟声敲响,法场中众人肃穆。
    净涪缓步,自布帐后走出,转入法场。
    那一刻,钟声敲响,日光垂照,有微风吹拂,舒卷着撩起净涪袍角,带出一种特别的气韵。
    这种气韵铺展,须臾间将整一个法场团团拢住,一整个法场的界域都为净涪所掌控,随他动而动,随他静而静。
    净涪入得法场,上到法座,只轻飘飘地往下首扫了一眼,便将目光收回。
    他微垂着眼睑,合掌与下首众人微微弯身,便自坐正,拿起身前摆放着的木鱼槌子一敲。
    “笃。”
    这一声平平常常的木鱼声,在此时却恍如天音。
    它似乎从天际而来,又仿佛回响在众人心底,缥缈莫定,悠长安闲。
    也仅只是这一声,便在顷刻间将这一整个法场里坐满的香客、僧人、和尚拉入了另一个世界里。
    那一个世界,是一个只看一眼便会让人心生诸般喜乐,忘却种种愁苦的世界。
    不论是香客还是僧人,又或是大和尚,不管是谁,望见那个世界的第一眼,都会自心底浮起一个名字。
    “极乐世界”。
    第504章 小法会
    只是一眼照见,极乐世界的诸般喜乐便落入人心人眼,使人沉醉,以致念念不忘,心生向往。
    但除了这场小法会上的这一众凡俗之外,不同境界、不同修为的佛修子弟们却还能从这一个显化出来的极乐世界中看到更多更不显于外也更让人目眩神迷的东西。
    那是净涪佛身于《佛说阿弥陀经》的体悟与认知。
    而现在,在这一场小法会上,他与净涪本尊也坦坦荡荡地敞开了来讲,任由下方一众听众体悟领会。
    或许这场法会里的绝大部分人都会被他们所见的那个庄严世界吸引去了所有精神,不会知道净涪此时到底都说了些什么,掩盖在那个世界里的又都是什么样珍贵难得的体悟,他们不会知道,也不能理解。真正能掀开那层布盖看到内里的,或许就只有寥寥三两人。
    可净涪和净涪佛身都不在意。
    听不明白听得明白,能领悟不能领悟,于他都无甚紧要。他只是说了出来而已。
    听得懂的会懂,不懂的始终也还是不会懂,净涪佛身不强求,本尊自然更不在意。
    敲完了一遍《佛说阿弥陀经》,净涪眼睑一抬,目光往下方扫得一眼,又自然而然地收回。而他拿着木鱼槌子的手腕一转,还自敲落在身前木鱼鱼身上,又是一个清亮的声音。
    “笃。”
    座下听经的人甚至都没意识到一遍《佛说阿弥陀经》已经敲完的事实,就再次沉浸在了那个世界中。
    倒是清开大和尚在那刹那的停顿中撩起眼皮来看得中央的净涪一眼,才又闭上眼睛,安静听经。
    这一场法会不过是小法会,预定的时间并不长,半个时辰而已。
    半个时辰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当净涪敲下一个结音的时候,下方听经的人泰半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净涪却不以为然,他合掌向着四方拜了拜,送走四方菩萨、十方罗汉,便起身下得了法座,走入了内帐中。
    清开大和尚跟随在他身后,入得内帐后,他来到净涪面前,面容肃正,郑重地合掌向着净涪拜了下去。
    “多谢比丘。”
    为了相国寺,为了这相国寺里的一众僧人,清开大和尚自觉自己该有这么一谢。
    净涪微微摇头,抬手就将清开大和尚扶起。
    大恩自来不言谢,清开大和尚也就没坚持。他转身望着法场中那些听众,眉眼带笑。
    这些啊,都会是相国寺日后兴盛的根底。
    哪怕这些人中很大一部分都听不明白净涪比起在这场法会中真正贵重的玄妙,今日这一场法会过后,极乐净土世界也只会在他们心底刻下一道印记。
    印记在,他们就会对极乐净土念念不忘,且向往不已。所以这印记,亦是一个种子,是佛缘的种子。
    这佛缘的种子重要又不重要。因为这样的事情清开大和尚也一样能做,且能做到同样的娴熟和举重若轻。
    真正让清开大和尚为之侧目的,还是这位年轻比丘在法会上坦荡开讲的领悟和体会。
    这才是真正指引那些僧人修行方向的路标。
    虽然这种指引模糊且虚淡,但清开大和尚能从这些指引中揣摩出它大体的内里和来历。
    那是一条完整且可行的道路,然而……
    还不到它真正该出世的时候。
    清开大和尚仔细想了想此时景浩界佛门的种种事态,想起天静寺以及天静寺辖下各座分寺间的暗流,又想起在各地行走的那位恒真僧人,还想起了天静寺中诸位师兄弟的决意。
    饶是清开大和尚,也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其实真正探究起来,这一切的根由,还是此时立在他身侧的这一位年轻比丘。
    是自这位年轻比丘出世之后,才有了世尊亲传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才有了后续的一切发展……
    清开大和尚没想过为此而对这个年轻比丘生出怨憎。
    他没有,天静寺里的师兄弟没有,就连分驻在各分寺里的师兄弟也同样没有。
    是非因果,一切早有前定,如今只是由因结果,也只有让他们这一代人撞上了而已。
    净涪能察觉到侧旁这位大和尚心绪的浮动,但他始终没有回头,连看清开大和尚一眼也无,只是立在一侧,默然看着前方法场,看着那法场里的一众听众。
    过了一会儿,清无僧人也从那会场走了出来。入得内帐里,他也是当先合掌向净涪道了谢,才另站到一侧。
    三人站立在内帐里,直等到法场中的一众听众陆陆续续散去,才在清无僧人的引领下去了他的主持云房。
    待三人俱各坐定之后,清无僧人便将藏书楼的前期事宜与净涪简单地说了一遍。
    他甚至取出了一张地图,在靖国皇都郊外一片地界上用手画了一个圈,“我觉得,藏书楼建在这处地方会比较合适。”
    修建藏书楼这样的事情,劳动不了净涪魔身。
    魔身也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
    净涪站到地图前,看得两眼便点了头。
    清无僧人完全不意外,他另又取出一张图纸来递与净涪,“比丘,这是预期的样板。”
    净涪接过,看得两眼,见里头虽然大体中规中矩,但细节上多有别出机杼的地方,可见画出这张图纸的人确实是用了心思的,他也就同样点头了。
    清无僧人拉着净涪将一应琐事简单地过了一遍,向来对这些事情敬谢不敏的清开大和尚坐在一侧,倒是难得的没有弃之侧旁,也着意听着。
    虽然其实也不是很上心。
    将这藏书楼的所有事情都过了一遍后,清无僧人边收起这些资料,边迟疑着问净涪:“这藏书楼不日将动工,也该很快就能完成,不知比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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