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言蹊目瞪口呆,听萧逸之这话,难不成她错过了什么好福利?
朱冼对于萧逸之口中的那两个书院十分不待见,可以说是嗤之以鼻,听萧逸之提起,他的脸上写满了不屑,气愤道:“靠着挖别人家的根基成长,虽然长得快,但是不道德,这哪是读书人该做的事情?我看是国子监穷怕了,让商人进来做书院院长,真是毁人不倦!”
一直都默不作声的白言蹊突然出声,“非也。不知道朱老可曾听过鲶鱼效应?”
朱冼摇头,“不知。白丫头你不赞同我的观点,莫非你觉得商人进来当书院的院长是好事?士农工商阶级分明,哪有让商人进入士大夫阶层的道理,还是让商人来培育士大夫,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白言蹊听着朱冼这明显被封建礼教同化的思想,笑道:“朱老可曾听过一个故事?海边的渔夫在运送鲤鱼的时候,若是不往鲤鱼中丢上几条鲶鱼,鲤鱼就会死的很快。”
朱冼在朝为官的时候做的就是这些,虽然不算特别了解海边的渔民生计,但是听白言蹊这么一说,还真能隐隐约约地想到一些相类似的东西,琢磨了一会儿之后,他恍然大悟。
“白丫头,你说的这鲶鱼效应,莫不是将这些混入士大夫阶层的商人当成了那鲤鱼池子里的鲶鱼,让这些铜臭味的鲶鱼将一池子鲤鱼都带动起来?”
白言蹊点头,“正是如此。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让这些鲶鱼进入鲤鱼池子,并非是渔民指望着几条鲶鱼挣钱,而是让鲶鱼刺激原本死气沉沉、安于现状的鲤鱼,让鲤鱼们都活动起来,重新焕发生机,这才是鲶鱼效应的真谛。”
“商人逐利,而书院最大的利益就是学生交上来的束脩和朝廷拨的款项,朝廷拨的款项没人敢动,那商人们唯一能动主意的就是学生的束脩。每个书院的束脩价格都不同,书院越好,学子们需要缴纳的束脩就越高,那些商人从中牟得的利益才能越多。”
“看事情应该像看铜板一样看两面,就好比商人在京都开了书院这件事,若是看过程本身,很多读书人都会不服,但若是看结果,商人为了牟得利益,会不断的提升书院的师资力量,而师资力量的提高势必会引来更多优秀且家境殷实的学子加入,一个书院能够容纳的学子数量有限,那些个商人为了保持书院的口碑,自然是从所有报名的学子中择优录取,由好的师资力量培育层层选拔.出来的优等生,那才是真正的象牙塔。”
白言蹊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是一座镶金的象牙塔!”
朱冼:“……”你说的好有道理,可是读书人的气结被你吃了?
相比于朱冼的态度,萧逸之对于白言蹊的话就感兴趣多了。
听白言蹊这样一层一层将利弊关系全都分析下来,萧逸之的眼睛越来越亮,等白言蹊话音刚落下,他立即开口问白言蹊,“那白博士你可有什么能够帮助到徽州书院的想法?只要能够让徽州书院在国子监年榜上的排名提升,我绝对为你在徽州书院大开方便之门。刚才我来的时候还听路上的学子说,似乎是你家人到书院了?若是你想在徽州书院里给你的家人谋一个差事,那你随便选,我都给你批!”
“啥?都来了!”
白言蹊听萧逸之这么一说,愣了好几息的时间才反应过来,拔腿就跑,“萧院长,我现在得回秋菊苑一趟,门还锁着呢,等我将家人安顿好再说。抽个时间我们多聊聊,我有一些法子或许可以提升我们徽州书院的排名。”
又跑了几步,白言蹊再度回头,冲着萧逸之道:“萧院长,你记得准备一点朱老的红梅茶,我特别喜欢那个味道。”
朱冼头皮一阵发麻,想到前些日子白言蹊一个人喝了他整整一壶茶就格外的肉疼。
萧逸之眼巴巴地看向朱老,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老师,为了这徽州书院在国子监年榜上的排名,您得割爱啊,分我一罐您那干梅花好不好!”
事实上,萧逸之也已经垂涎朱老的那些红梅茶很久了。
朱冼气得直哼哼,“分你一两,我再给你一年的时间,今年你务必将徽州书院的排名稳住,而明年则是必须提升至少两名,不然你就赶紧麻溜地收拾包裹,带着你的家眷去那些吊车尾的书院去,这辈子都别想回中原!”
萧逸之欲哭无泪,老师,不带您这么坑学生哒!
……
白言蹊刚走,老白家一家人就到了,刚开始的时候苗桂花等人还有些兴致四处打量,可是她们站在秋菊苑的门口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白言蹊回来,着实等得有些心焦。若不是拦住几个过路的人问清楚白言蹊确实是住在这秋菊苑中,他们都以为自己走错门了。
当白言蹊回到秋菊苑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五张写满疲惫的脸:白正气蹲在门墩上抽旱烟,苗桂花和白清源靠着墙根打盹,李素娥和白争光倚着墙站着,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连白言蹊走过来都没有注意到。
“爹!娘!大哥!大嫂!宝贝侄子!”
白言蹊一一喊人,看着原主这些亲人,她心中也有些激动,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反应。喊过人之后,白言蹊自己就笑了,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就把这些人真的当成亲人呢?
具体时间忘了,可能是那三个月里天天给她吃白米粥吃出来的感动吧!
听到白言蹊的声音,五个人皆是一激灵,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满是惊喜。
“丫头,你这身打扮真好看,人模狗样的,娘在咱们村子里还没见过这么俊的姑娘呢!”苗桂花见白言蹊身上穿的衣服已经变了,差点有些不敢认白言蹊。
白言蹊被亲娘夸得一阵心塞,她觉得有必要同苗桂花解释一下,人模狗样真不是什么好词儿!
“先进来先进来,外面冷,我刚刚出去了一趟,若是早知道你们今天来,我肯定会留在屋子里等你们。”
白言蹊打开门上的大锁,将一家人全都迎进了堂屋,想要给白正气和苗桂花他们倒一壶热水喝,却想到她在搬进秋菊苑之后,一共就烧过一次热水,还全都被她用来洗了澡。现在灶火眼都是冷的,去哪里偷热水喝?
白言蹊有些不大好意思。
白家五口人都在打量白言蹊的屋子,白正气和白争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看的是屋子的青砖墙、青石地板和良木房梁,而苗桂花和李素娥则是看白言蹊放在屋子里的小家具。
“呀,这个镜子真亮!真大!真好看!”
李素娥站在白言蹊摆在床头的那个将近一米八高的大铜镜前,对白言蹊跑遍整个徽州城镜子铺才买到的这块铜镜爱不释手。
白言蹊在前世习惯了用大镜子,之前在老白家的时候纯属没条件,连个小镜子都舍不得买,整日都是对着水盆打理自己,如今手头宽松有条件了,她立马就买了一个打磨光滑且精致无瑕疵的镜子摆在屋子里。
李素娥待见的是白言蹊的那些精致的木头家具和铜镜之类,苗桂花待见的则是白言蹊铺在床上的那些软棉被和厚实褥子,看着就十分稀罕。
苗桂花在白言蹊的床上这儿摸摸那儿摸摸,一不小心就看到白言蹊摆在床上的两个连在一起的枕头,心中‘咯噔’一下,低头再看一眼白言蹊的被子,也都是二人被的规格,脸色有些古怪。
苗桂花指着两个枕头问白言蹊,“闺女,你是不是处对象了?还睡在一起?”
第33章
苗桂花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 白言蹊真的慌了。她明明还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单身狗, 她这亲娘苗桂花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她在处对象的?
而且还同居了!
“没有。”白言蹊连连摇头。
苗桂花指着那两个连在一起的枕头和一床又宽又大的棉被褥子,语重心长地对白言蹊说, “闺女, 你若是处对象了, 那就不要藏着掖着。娘和你爹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若是你和人家小伙子看对眼了, 娘肯定不会阻拦的,娘相信你的眼光不差。”
白言蹊:“……”这都什么和什么?她还一个字都没说就被扣上了这顶大帽子!
好委屈, 她真的是一只单身狗啊!
李素娥听着苗桂花的话, 直接就乐了,插嘴道:“言蹊, 你若是有待见的后生, 那一定不要瞒着自家人,不然咱爹娘心里有多着急。你是不知道,在离开白家村前, 咱娘可是准备给你在村里找一个土里刨食的泥腿子后生嫁出去的。”
苗桂花脸上的笑容一滞,讪讪地咂嘴, 一指点着李素娥的脑门道:“老大家的, 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儿干?赶紧去张罗午饭去,我刚刚看你妹子这院子挺大的,就是缺少一点人气儿, 你去张罗午饭, 让争光和你爹再去把院子拾掇拾掇, 在路上颠簸了这么多天,吃过饭好好歇息歇息。抽空咱们去徽州城的街上走一走,我看着可热闹哩。”
“行!”李素娥也不含糊,恋恋不舍地离开那个一米八的大铜镜,问白言蹊,“言蹊,灶间在哪儿?我去做饭。”
白言蹊听到苗桂花催婚的事儿,老脸一红,岔开话题,为李素娥指路道:“东边的那一排屋子都是灶间,三个小隔间连着,靠南面那间是小库房,买点什么东西都可以放进去,中间正对着门的那间屋子是吃饭的地方,再过来这边靠背面那间就是做饭的,你进去瞅一眼就知道了。”
“茅厕在大门南边那个小角落里,你们自己在院子里溜达溜达就知道了,西边除了最靠近茅厕的那间小屋子是用来洗漱之外,其他的几间屋子都可以住人,堂屋四间,中间连着待客厅的这间屋我住了,剩下的两间你们随便挑。我建议是住堂屋,毕竟采光好,不过具体怎么选择还是看你们。”
白正气和白争光父子俩出去熟悉秋菊苑,苗桂花将白清源往怀里一抱,坐在榻上继续盘问白言蹊,“言蹊丫头,你同娘说实话,若是你们看对眼,那就赶紧张罗成亲的事情,毕竟你也老大不小了,还同人家后生住在一块儿,万一肚子里揣上娃怎么办?两个年轻气盛的人躺在一块儿,这可不是要擦枪走火么?”
白言蹊:“……”哎哟喂亲娘嘞,您的想象力真丰富。
“哪有什么后生?我来了徽州书院之后,天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刚刚还被书院院长唤过去谈论事情,根本没时间考虑那些有的没的。再说了,我这才多大?不着急那些事儿。”白言蹊无奈地摊手。
苗桂花脸上赫然贴上了三个字——‘我不信’!
“那你同娘说说,这二人被是怎么回事?”苗桂花就和白言蹊放在床上的被褥枕头杠上了。
白言蹊捏一把辛酸泪,“床这么大,我多花点儿钱买个宽大的被褥不行吗?我想在床上打滚哪吒闹海大闹天宫不行吗?”
苗桂花淡淡地撩起眼皮,语气略带幽怨,“哦……你不愿意说,不说就是。以后你就住在我眼跟前,有什么动静还能瞒得过我?小样儿。”
白言蹊突然想去找书院院长聊聊人生。
小不点白清源突然插嘴补刀,“姑姑,你把姑父藏到哪里去了?”
白言蹊格外地绝望,苍天啊,大地啊,降下一道雷劈死她吧。
神经病系统冷不丁地出声,“系统温馨推荐,十日五雷轰顶,你值得拥有。”
白言蹊:“……”
这简直就是不给她留活路啊!
堂屋里的气氛格外压抑,苗桂花见自己无论如何都撬不开白言蹊的嘴,索性也就不撬了,恍若怨妇般哀怨地叹一声‘女大不由娘’,抱着白清源溜达去了灶间。
白言蹊心有余悸地坐在床榻上怀疑人生。
在老白家没有来的时候,她还有些想念,可是人真的到了,她立马就发现了自己的愚蠢。
去她的想念!这简直就是在找虐好吗?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头大象一样心塞。
就在白言蹊一边感慨一边怀疑人生的时候,灶间那边又出事了。
李素娥手里端着一个空盆跑到堂屋门口,问白言蹊,“言蹊,家里的米呢?我怎么什么都找不着,你那柜子看着漂亮,可里面咋啥都没有?”
白言蹊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当日只是买了家具之类,比如放碗筷的橱柜和吃饭用的八仙桌,还有那看着分外结实的雕花椅,至于米面粮油之类,她压根就没有买。除此之外,白言蹊还想到,虽然房子有,但是那些房子里几乎都是空着的,连被褥都没有置办,压根没办法住人!
幸运的是,现在还没有到午饭时间,下午有充足的时间去采买。
抱着白清源在秋菊苑里瞎溜达的苗桂花也发现了那些个屋子里的空当,忧心忡忡地走了进来,同白言蹊道:“丫头,下午你同我们往徽州城里走一趟吧,我看着得置办一些东西。你这院子哪哪都好,就是不像个人住的地方,太清冷了,我听那个报喜鸟小胖子说,徽州城一共有东南西北四个大市,咱们去逛逛,该置办的东西都置办好,一大家子人住着,缺这个短那个实在不好。”
“报喜鸟小胖子?”白言蹊愣了一下。
苗翠花解释,“就是给咱家传信的那个,说你考中了,还让我们不要告诉村里人。”
“哦……”白言蹊嘴角直抽抽,哪有沈思之那种体型的报喜鸟,报喜鸵鸟吗?
李素娥在一旁帮腔道:“要不我们现在就走吧,我看你那灶间里连根柴火都没有,灶火眼也是冷的,中午饭别吃了,买回来东西再吃。”
白言蹊见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可是她如何忍心让这一大家子人饿着肚子去买东西?
“中午饭不用自己做了,去书院的饭堂吃吧,等吃饱饭之后再出去采买。”
临出门前,白言蹊打量了一番老白家五口人的衣着,看得出来,她亲爹亲娘大哥大嫂加上小侄子在出门前是认真准备过的,穿得衣服都是家里顶好的,可是架不住家庭条件太差,就算将最好的衣服穿上也难掩寒酸之气,便道:“下午顺便去成衣坊置办几身行头,把你们身上的衣服也都换一换。”
苗桂花横了白言蹊一眼,“置办什么行头?我看这衣服好好地,穿着就是了。”
白言蹊指着苗桂花穿着的厚棉袄,问,“娘,你说这话良心不痛吗?你瞅瞅你穿的这个袄子上面有多少个补丁?赶紧去买几件成衣换了,成衣坊里的衣服又暖和又厚实,全家都买上几套,平时换洗的时候也能穿。现在不差钱了,用不着抠着省着。”
苗桂花身上的那个厚棉袄穿了至少也有五六年,洗的已经发了白,里面的棉絮更是这里一块哪里一块,根本不保暖,听白言蹊语气坚定,她也动了换件新衣服的念头,不过她还是觉得成衣坊里的衣服太贵,道:“还是去买点儿棉花、扯几匹布,我和你嫂子自己做吧,咱自家就能做得来,何必花钱去请别人做呢!”
白言蹊:“……”
无比心塞的白言蹊已经放弃劝苗桂花了,她坚信事实胜于雄辩,双手叉在略微收了一点腰的腰间,在地上美美地转了一圈,问苗桂花,“娘,你看我穿着这衣服怎么样?好看不好看?”
苗桂花没懂白言蹊的意思,讷讷地回答,“好看啊!”
白言蹊从苗桂花怀中接过白清源来,同苗桂花道:“你也来对着镜子转一圈,看一下你就知道成衣坊的衣服好在哪里了。”
苗桂花不信邪地对着铜镜转了一圈,然后立马就意识到了白言蹊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意思,脸色有些尴尬,慢吞吞地说道:“咱这个不是省钱么……不过言蹊你说的对,若是不看你的衣服,娘觉得自己手工做的衣服也不错,可是对比一下之后,娘做的这衣服简直就是麻布袋子。”
“嗯,娘你说的很对。”白言蹊笑而不语,再度给了苗桂花一个当头暴击。
白正气和白争光是个细致的人,在秋菊苑里里外外收拾了一圈,若非白言蹊拦着,估计白正气和白争光父子俩能够把院子里那些已经凋谢的秋菊给拔光。
若是秋菊苑里的秋菊都被拔光,怕是萧逸之能来和白言蹊打上两百架。
白言蹊从梳妆台里拿了兑来的饭票,将苗桂花等人领到饭堂,荤素搭配,好好地吃了一顿,全家人都在油水的滋润下再度焕发了生机与活力。
白正气等人连那菜汤里的油水都没有浪费,盛米的盘子更是吃得干干净净,连一粒米都没有剩下。
就在白言蹊苦于不知该带着白家人去哪个市买东西的时候,王肖闯入了白言蹊的视野。
王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