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建议是，您临时买一套衣服，为了明天去探望某个人，西服，可能不太合场合。”导购员表以看法，摇了摇头，“即使您身上这套特别合身。”
    “没关系，就这身吧。”陈慕照着镜子，拉了拉领带，“我是个…不太会穿衣打扮的人，而你刚才也说了，它很漂亮，也很合身。”
    “您明天要探望的，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吧？”导购员风趣的说，“‘与在意的人约见前会打理好自己’，不只是女性，男性也会。”
    陈慕没再回复，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
    结完账后，陈慕来到了商场的顶层，提着购物袋，一个人走进了电影厅。
    “再来一份a套餐，谢谢。”陈慕随便挑了部评分还行的电影，还要了点零食和饮料。
    售票员转身把零食饮料都拍在刚才放票的位置上，然后笑着向眼前这位熟客寒暄：“一个人来看电影呀？”他接着左右张望了下，“上次陪你来的那位挺有意思的朋友呢？”
    “他应该在打游戏。”陈慕伸手接过爆米花和可乐，头也不抬。
    “《虚拟射击》啊？”售票员笑。
    “八九不离十。”陈慕转身走向验票口。
    *
    影片播放到高潮部分。
    陈慕却像看见一张鬼脸突然出现在荧幕中间一样，面无表情，撑着头，把爆米花一粒一粒的往嘴里塞。
    他就像一台毫无灵性的机器人，不断重复这个动作。
    但这个循环很快就被打断了。
    装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下，提示声异常清晰。
    他掏出手机，后者会震动是因为一则刚收到的讯息。
    一条语音。
    陈慕不禁扬起右眉，因为发送人居然是陈国，他的父亲。
    两人的关系十几年前亲密无间，但后面就产生了无法填补的隔阂。
    陈国…因为急于求成，几乎、也许是“已经”，害死了他的青梅竹马。
    就算他最喜欢的姑娘并未幼年早逝，她也应该已经变成了残疾人，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毫无音讯。
    因此，他特别“孝顺”的，给亲爹设置了个“老混蛋”的备注。
    陈慕轻轻皱眉，他猜这估计又是喊他回家的“废话”。
    可点击播放，再把扬声器靠在耳边，他听到的却是：
    “生日快乐，小慕。”
    没想到老混蛋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像长情的男儿一样这么温柔的对他说话。
    陈慕把眉头皱得更紧了，下意识的将脖子后仰。
    然后，他叹气、扶额、扬眉，有点纳闷的说：“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
    回到家时，已是傍晚时分。
    陈慕反手关门，放下购物袋。
    而他扶着鞋柜脱鞋时，门铃突然在背后响起。
    他没有网购的习惯，在花钱这方面可谓勤俭节约。
    怀着一点疑惑，他再次打开门。
    站在门外的其中一名访客正是之前买票时售票员提起的他的同伴，徐明君。
    另一名访客则是半个月前与他共同面对作弊者的“女网友”，江似柔。患难与共后，两人也成为了同伴。
    “同伴”与“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同级。而“朋友”只能说明你认识这个人。
    见到两人后，陈慕反而更加疑惑了。因为两人手里都端着一个蛋糕盒。
    “为什么…”陈慕摆手，“还有蛋糕？”他是个比较孤僻的家伙，但他并不会因为同伴在没有提前告知的情况下突然来找他玩而感到不满，真心觉得两人根本不必买这些礼物。
    “你好像又忘记了，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呀。”徐明君笑，“应该没有打扰到你吧？”
    “我今晚确实要早睡，但现在天都还没黑下来。”陈慕扭头看向小江手上的大盒子，“我知道庆生少不了蛋糕，但为什么…”他重新看向老徐，“会有两个？”
    徐明君小心谨慎的瞥向肩旁的江，后者这回倒没有投来警告的眼神，把头偏向了另一边：“随便你怎么说。”
    徐明君这才敢实话实说：“这几年我在你生日那天带蛋糕来不是已经变成‘传统’了吗？而这几天又刚好放假嘛，你说你有事玩不了，我有空也会上线冲冲分嘛，结果就发现这家伙一整天都在线，却一把都没打。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测喔，我感觉她是在等你。”他意味深长的笑，“我上午邀她组队她不回，下午终于回了，却只是问我你在干嘛。”
    他轻轻耸肩：“其实我也很好奇你今天有什么事，但我只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我还以为你终于开始重视这件事了呢，但现在看来，又好像不是。她一得知这个消息，不由分说又着手做了个蛋糕，而且看起来还很用心，做得都快比我直接买的这块要好了。”
    他接着说：“我劝过她了，但她不听。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陈慕又看向小江。
    江似柔倔强的偏着头，撇着嘴，低喃：“如果你觉得这很多余，我会直接扔掉，没关系的。但我希望…”她捏紧了盒子边沿，“你能品尝一下，哪怕只有一口。我希望你能喜欢。”
    “你应该知道，”陈慕提醒，“两块蛋糕，我们都吃不完。”
    “…我明白了。”江似柔先是愣了两秒，然后轻轻低头，重复，“没关系的。”
    “但这玩意完全可以放冰箱里保存。”陈慕紧接着补充。
    江似柔愕然抬头，眸光冲破了黯淡。
    “进来吧。”陈慕后退一步，反手把门完全拉开。
    *
    一共二十根蜡烛，分别插在两块蛋糕上，各围成一个完整的圆。
    徐明君边娴熟的用火机把蜡烛一一点燃，边闲聊，目不转睛：“所以你今天特地去商场买了套衣服，是为了明天能用最好的姿态去见小时候明恋的女孩？”说完，他坐回餐椅上。
    “这是我父亲和老郭答应给我的‘报酬’，”陈慕耸肩，“也是我帮他们把作弊者赶尽杀绝的报酬。”
    “你真的…”江似柔问得小心翼翼，“很在意她吗？”
    “也许已经连好感都不剩了。”陈慕歪过头，有些漫不经心，“但她依然特别重要，至少对我来说。我和父亲的关系到现在都还这么差，她的离开…正是原因。”他的目光突然凌厉起来，“十一年前，因为我父亲的一次贪心，她变得昏迷不醒……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是病入膏肓了还是早已离开了人世。”
    他接着说：“我不能告诉你们真相，因为那丑陋又残忍。我能透露的信息只有…她曾经为我父亲工作，担任一种高危职业。非死即残，十个人里有九个会这样，危险到了这种地步。她也没能幸免。”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事，但当我知道时，我又因为赌气，自愿填上了她的空岗。”他左手握碟，右手拿刀，开始切蛋糕，“现在想想，这真是一个幼稚、甚至愚蠢的决定。可奇迹的是，我居然没事，一点都没事。”
    《虚拟射击》是款vr游戏。可进入游戏不是戴上vr眼镜那么简单，玩家必须先与游戏头盔建立神经连接，才能全身心的进入游戏世界。和一些小说、动漫里的设定不同，玩家在游戏里纵使被千刀万剐，回到现实也一定会毫发无伤。游戏、设备、前者搭载的系统，都是完全安全的。
    但它们的研发过程却是见不得光的，因此鲜有人知。
    陈慕和他的青梅竹马陈如烟，两人曾经都是研发部的实验体。
    “这应该也是你之所以能团灭作弊者的原因吧？”徐明君边接过老慕专门切的蛋糕，边问。
    “但这不是我回心转意、主动接受消灭作弊者这个任务的主要原因。”陈慕低着头，开始切第二块蛋糕，“当然，只要能让她回到我的身边，我会抓住任何机会。”
    “我会帮你的。”江似柔突然说，身体前倾，直视他的双眼，“即使…”她垂低视线，攒紧了放在桌上的手，“你和她之后可能会成为情侣，你也会因此而疏远我们……”她重新抬眸，目光坚定，“但我还是会帮你的。”
    “不用啦。”陈慕笑了笑，起身把第二块蛋糕递给她，“这是我自己的事。”
    “不能这么说呀。”徐明君摆手，“我是一个不太爱管闲事的人，但你可是我的好哥们。”他微笑着打了个响指，“我也会帮你的。”
    ***
    黑色的越野车缓缓开到墓园的门口，停下。
    郭子昂把车窗全部升起，准备下车。
    陈慕却纹丝不动的在后排坐着：“我还以为，”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这次行程的目的地是某家医院。”
    “跟我来吧。”郭子昂没有正面回应他的不满，低着头，逃避着后者的目光，边推开车门，边说。
    *
    整座墓园几乎只有绿和灰两种颜色。
    灰白色的小径，灰黑色的墓碑，数以千计，整齐划一的立在或深或浅的青青草地上。
    陈慕紧跟着郭子昂，穿行于墓碑分区间的小径上。
    后者是《虚拟射击》这款游戏的“执法人”，通俗易懂点来讲，就是群聊的管理员。执法人与玩家不同，也没有玩家身份的成员，全部都是官方职员，西装革履是他们统一的制服。这也正是郭子昂现在的着装。
    一套修身的西服适合参加隆重的活动，偏偏也适合探望已逝的故人。
    陈慕昨天买的正好就是西服，也不知是该叹气还是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