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姐妹俩，还真是……”
    顾轩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顿了一下，他道：“我过去看看她，你先挂电话吧。”
    “好的。”
    徐妍心想了想，又都：“你过去后，不要说是我说的。”
    “嗯。”顾轩城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后，徐妍心又后悔了，自己刚才的交代，很明显就是画蛇添足。
    张嘉怡那么聪明的人，见到顾轩城之后，如何会猜不到是她通风报信。
    但是，眼下杨长沐应该很有可能不会被放出来了，张嘉怡身边需要有个人陪伴。
    徐妍心觉得，没有谁会比顾轩城更合适。
    顾轩城赶到医院的时候，张嘉怡已经准备出院了。
    医护人员自然是拦着她的，她身上的那些鞭伤经过处理都已无大碍，严重的是头部撞击伤，医护人员建议她留下来继续住院，多观察两天。
    张嘉怡却不肯呆在医院。
    一个人待在医院，触目所及都是一大片让人心情压抑的惨白。
    张嘉怡觉得自己会奔溃的。
    顾轩城抱着一大束花来医院找张嘉怡。
    医护人员见到他都亲切得不行，一个小姑娘直接将顾轩城带到了张嘉怡病房里。
    张嘉怡还在跟医护人员理论。
    顾轩城上前询问道：“怎么了？”
    “张小姐应该住院观察。”医护人员解释道。
    顾轩城将目光投向张嘉怡。
    张嘉怡立即摆手，道：“我觉得我已经痊愈了，我申请出院。”
    顾靳言笑了笑，道：“病人总是说自己没病的。”
    医护人员对顾靳言这话，表示高度赞同，立即接话道：“你说得没错。”
    张嘉怡气得不行，怒冲冲道：“你们都说得没错，就我说错了。我要出院，我……”
    医护人员的眉头都紧紧拧到了一处。
    顾轩城朝医护人员摆了摆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好的。”
    医护人员点了点头，赶紧走出了病房。
    唯恐再走慢半步，张嘉怡手中的枕头就要招呼到自己的头上了。
    等医护人员都散去之后，顾轩城将门关上，拉了张椅子，走到张嘉怡的床畔坐下，定定看着张嘉怡。
    “最近过得好吗？”
    顾轩城的语气里，潜藏着千丝万缕的情愫。
    张嘉怡将目光移到别处，语气淡淡的，“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过不好。”
    顾轩城看着张嘉怡额头上的纱布，语气不由自主染上一抹心疼，“你身上的这些伤……”
    张嘉怡迅速打断顾轩城的话，都：“这些都不过是小伤罢了，很快就好了。医院里的人，你是知道的，恨不得每个进医院的人，都在医院的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
    “你确实伤的很重。”
    顾轩城握住张嘉怡的手，柔声道：“张嘉怡，我希望你在我跟前，永远都不要逞强。”
    “不逞强，那谁替我坚强呢？”张嘉怡眼神倔强地看着顾轩城。
    顾轩城点头，道：“我能替你坚强。”
    “呵呵……”张嘉怡冷笑起来，“顾轩城，时光荏苒，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开口说话，却好像是从来都不曾认识过我一样呢。”
    “嘉怡……”顾轩城望着张嘉怡的眼眸中有伤痛。
    是呀，时光荏苒。
    一恍，这么多年过去了。
    多少的物是人非，可是他对张嘉怡的心意，竟然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如果非要说有改变，那也是他对她的感情，变得更加深厚了。
    所有能原谅的，不能原谅的，他如今似乎都能够原谅了。
    “嘉怡，回来我身边吧。”顾轩城低声道。
    从前，听人说，爱上一个人的时候，自己会变得很卑微，低到尘土中去。
    顾轩城还是不信的。
    人，怎么可能会爱别人多过爱自己。
    大抵年少轻狂时候的以为，总是要经历现实的用力打击。
    如今，顾靳言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当中的含义。
    在张嘉怡跟前，他何止低到尘土中去，他只恨不得自己本身就化作尘土，只要能够一直追随张嘉怡的脚步，就已经是一生无憾。
    “你真傻。”张嘉怡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顾轩城的脸，低声叹息道：“顾轩城，还要我说多少遍呢，我张嘉怡，我是一个没有心的女人。”
    “你长得那么好看，又有钱。顾轩城，你不会缺女人的，只要你一句话，燕台市不知道多少女人前仆后继走向你。顾轩城，你不该对我有执念的，我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女人。”张嘉怡低声道。
    她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但是，顾轩城听了，却只是摇头。
    “嘉怡，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嘉怡。”
    “永远都是那个嘉怡，呵……”张嘉怡脸上浮起一抹凄然的笑意，“顾轩城，你怎么可以这么天真呢。哪里有人能够永远都不变，更何况像我这样的女人，我已经在泥地里爬摸打滚了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还跟你当初认识的那个嘉怡一样。”
    “嘉怡，我说的都是真心话。”顾轩城认真地道。
    张嘉怡却只是笑，笑容无比讽刺，“这个世界，最昂贵的，是真心，可最廉价的，也是真心。顾轩城，我并不稀罕你的真心，你把你的真心留着，等将来遇到了一个合适的好女孩，你再把真心给她吧，我想，她一定会好好呵护你的真心的。”
    “不。”
    顾轩城摇头，他目光灼灼看着张嘉怡的眼睛，道：“我这一辈子，我的真心，都只想给你。”
    “你这又是何苦。”张嘉怡轻叹口气，“顾轩城，天底下那么多聪明人，你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做一个傻子。爱一个人，根本不值得你爱的女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宛如上帝一样？”
    “不是，我没有那么觉得。”顾轩城否认道。
    他怎么可能像上帝爱人一样爱着她。
    他对她的爱，是自私狭隘，是独一份的！
    张嘉怡看着顾轩城的眼神冰冷，“你今天不该来的。我跟那人是什么关系，你是知道的。你知道我身上的这些伤口，是怎么来的吗？是他打的。你知道他为什么打我吗？”
    “他打你？他居然敢打你？”
    顾轩城情绪激动地站起身，脸孔瞬间涨红，“他现在在哪里，告诉我！”
    “告诉你又如何，你想去做什么？”
    张嘉怡苦笑了一下，道：“顾轩城，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去给我出头，不是为了让你去打他。像我这样的人，活该被打。你知道吗？”
    张嘉怡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她却依然笑着望着顾轩城，神色癫狂，“你知道我做了什么事情吗？我为了一个亿的投资，我骗我的亲妹妹去他家，纵容他给我亲妹妹下药。哈哈哈哈……顾轩城，你说，这世间，怎么会有我这样坏的女人呢？”
    “嘉怡……”顾轩城眼眸中划过一抹不可置信，他的声音透着轻微的颤抖，“你说，你带着徐妍心去了他家，你……”
    “是啊，没错，就是徐妍心。”
    张嘉怡又哭又笑，她双手用力拍打着病床，恨声道：“谁能够想到，徐妍心竟然会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妹妹。这个世界，怎么会这么荒谬！”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还要再相遇！
    为什么，为什么她二十二年前夺走了她的一切，二十二年后还要让她再尝这份苦果。
    “嘉怡……”
    顾轩城深吸一口气，看着张嘉怡的眼睛，道：“我曾经在书上看过一句话，人体细胞，每个七年，会完成一次彻底更换。也就是说，从细胞学上来说，每隔七年，你就不再是你。嘉怡，我们认识已经不止七个年头了，所以，虽然我对你的过去知之甚少，但是我想我也是具备资格评价一下你这七年。”
    “评价？你想怎么评价？”张嘉怡望着顾轩城的眸光中微带讽刺。
    顾轩城没有办法直视着她的目光继续说话，当下将目光移开，望着窗外，淡淡地道：“无论你过去是什么样，现在是什么样，我都只相信我与你初见时对你的第一印象。”
    “那时候，你穿着白裙子，美好得就像是金庸小说中走出来的姑娘一样，那是我这一辈子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遇到过的美好相遇了。”
    回想起过去，顾轩城的眼眸中显现出一抹痴迷之色。
    他对张嘉怡，当得起那一句“情深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
    张嘉怡却是冷冷一笑，直接戳穿他，“你确定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那样的相遇了吗？”
    “顾轩城，难道你见到徐妍心第一面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感觉吗？”
    顾轩城摇头，认真地道：“我看见徐妍心的第一面，也的确是非常震惊，但是，那是因为我曾经遇见过你，她长了一张跟你几乎一样的脸，所以在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我以为我看见了你。”
    说到这里，牵动了顾轩城的伤心往事，他眼眶有些微的湿润，看着张嘉怡的眼睛，轻声道：“嘉怡，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找你。可是我等了那么久，找了那么久，却始终没有你一点点音信，好多时候，我都很绝望。我经常去你常去的小和山，我问我自己，如果你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该怎么办？”
    “也许，你该祈祷我再也不会回来。”张嘉怡收回脸上讽刺冰冷的笑意，看着顾轩城的眼睛，认真地道。
    顾轩城不该对她念念不忘的。
    不该祈祷她回来的。
    如果他忘了她，或者她再也不会回来，那么他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去爱别人。
    那么，他过得，肯定会比现在要好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但是，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
    爱上就是爱上了，哪里管会否遍体鳞伤。
    真的爱上了，就算是为那人获赠了满身的伤口，也是觉得伤口是美的。
    顾轩城定定看着张嘉怡的眼睛，他的眼里毫无悔意，他低声道：“我一直相信，只有承受住最痛，才能够得到最好。”
    “你相信这句话没有错，但是你将这句话投射到了错误的人身上。”
    张嘉怡垂下头，看着白色的床单，轻声道：“顾轩城，别的我不想再多说了，但是，看在你对我的确是有几分真心的份上，我劝你，最好不要再跟我联系。我张嘉怡，就是你顾轩城这辈子的劫难，你如果再跟我牵扯不清，你会陷入万劫不复。”
    “嘉怡，你是否觉得你已经是万劫不复？”顾轩城低声问道。
    张嘉怡笑了笑，点头道：“是啊，我就是万劫不复！”
    从她十岁那年，放任人贩子带走了五岁的亲妹妹，她就已经陷入了万劫不复。
    不，或许可以追溯到更早的时候，在她不止一次躲在大家都看不见的角落，羡慕嫉妒恨地张望着大家围绕着亲妹妹嘘寒问暖的时候，她心里头那头野兽就已经诞生了。
    只不过，那一日，那头野兽得到了出笼的机会。
    后来，张嘉怡遇见了顾靳言。
    她以为，他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天使。
    她也曾经佛前许愿过，若是能够得偿所愿，她一定会将心中那头野兽永远关住。
    这世上，谁不想做一个单纯善良之辈。
    只是，这世道这么乱，刀光剑影，各种伤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本就无人倚仗庇佑，若是还不学得一点心机手段，该如何此能够活得下去。
    因此，不管谁来询问张嘉怡是否后悔，她的回答，都是不后悔。
    她有什么资格后悔，她有什么资格跟人讨论脾性品德。
    世人讲究生活品质，而她，拼尽全力，求的也不过是一场光鲜的生存。
    顾轩城始终目光深情地望着张嘉怡，他低声道：“我不介意陪着你一起万劫不复。嘉怡，为了你，我愿意万劫不复。”
    这些年里，他何尝不是万劫不复。
    但是，他不后悔。
    只要能够看见她，就好。
    “嘉怡，我希望你明白，不管这世道有多么黑暗险恶，不管别人怎么伤害你抨击你，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最美的张嘉怡，最美好的张嘉怡。我永远都爱你，一辈子都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