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王爷脸色不豫,苏宛不闻不问,佯装不见,有人送来拜帖,她捡着有用的来见,其他时间,日日围在李熹身侧,偶伸手,却也是心不在焉。
王爷远远见得她宠爱孩子,本来步履匆匆有事要出门,却又忍不住要折回来到她身边,同她一起看着李熹在襁褓里的一笑一哭。
苏宛想,他是真疼爱这孩子的。
但是这又如何。
她要寻得的答案,眼下没有,终将会有,那时,便能迎刃而解了,出生在帝王家,既然给了李熹这个机会,苏宛便要让他一生无人可争,敢争。
王爷是她千里之行的第一步,亦是最后一步。
“你笑了。”王爷惊奇的望向苏宛,触碰李熹的指尖骤然停住,眼中似晶莹剔透的光耀闪烁:“许久未见了。”
苏宛默然垂首,近日,她已是第二次听见人这么说,素日里,她是有多冷若冰霜。
他的眼瞳随着苏宛柔缓躲避的脸色移动。
呵呵
李熹的笑声将两人恍然拉回神。
苏宛略微福礼,进而转身便欲离去,岂知,王爷匆匆将孩子交付刘婆婆手中,在她身后朗声道:“奶娘的事,是我处理得不够好,剩下的便交给你罢,至于将来,无论是在府邸还在皇宫,李熹始终是世子,乃至——”
他欲言又止。
绿树苍翠,遮天蔽日,枝枝叶叶交相纠缠,分不出哪株是哪株。
苏宛心如止水,王爷的意思她明白,乃至大周朝太子,只要有他李睿晟,便有李熹的一席尊贵之地,她看着他,气韵深藏。
“臣妾感恩王爷,熹儿长大之后,知晓今日此言,自会孝悌有加。”
睫如羽扇,蔽住里面阴晴不明。
“你不信——”王爷话方出口,远处有一人疾驰过来,敛了声,面色逐渐不豫。
“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不渴望儿子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即使是你——苏宛,不要以为你不说,我就洞察不了。”
他一副了然于胸的自信,险些让苏宛在瞬间认同了他的想法,她自然是渴望的,怎会狠心让自己的骨肉寄人篱下,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成为别人指来喝去的人下人?
“王爷,时间不早了。”周易谨慎提醒。
“臣妾恭送王爷。”
斜飞来的眸光中有着苏宛看不透的晦暗不明,王爷从她面前甩袖而过,撩起微风拂面,吹得她隐隐寒凉。
“娘娘,承王来了。”
“王爷。”
德顺一路从碧玉阁跑过来,朝苏宛辑礼,猛才看见王爷在前面不远,正回首睨向他。
“你说谁?”阴冷的语气从他嘴里飘逸出来。
没想到王爷如此凌厉,德顺眸色眼波迂回于苏宛同李睿晟之间,审时度势却又发现不了背后缘由,只得压低了些声音,沙哑道:”回王爷,是承王。”
王爷眸色聚敛,眼睑缩小。
”去告诉他,本王正同王妃游山戏水,没空。”
他直勾勾的看着苏宛泰然自若的稳在其中,德顺毫不犹豫领命,却听苏宛忽而道:“慢,让他在门外候着,本宫即刻过去。”
她亦看向王爷,气定神闲,波澜不惊。
德顺低着头,硬着头皮应声离去。
“王爷,若是想实现咱们的计划,臣妾就少不了同他相处,如若有旁的法子,请王爷不吝赐教。”
“你——”王爷指尖豁然指向苏宛,上扬下颚似在深深隐忍:“我岂会因为他而吃味?”
苏宛扯扯嘴角。
“何止承王,王爷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她谈笑自若着同王爷擦肩而过,徒留王爷不解的看向周易,愤愤不平的道:“她什么意思,是说本王是个好吃味儿的男子?”
周易耸耸肩,表示他亦不知道苏宛的意思。
琰王府大门。
行人稀疏,朱墙高檐,檐角飞翘。
黑色锦服上银线穿绕,奢华而内敛,李琩媵见到苏宛出现,脸色一僵。
“琰王妃可是真心实意答应的本王?”
苏宛站定,却见他将眼瞳放在了她肩膀之后的某个地方,她微眨眼,音若丝竹。
“承王若是怀疑,臣妾回去便是……”
刚走出两步,不顾琰王正看向他们二人,径直要从他身边经过,身后飘来李琩媵愤恨而硬朗的不甘之音:“琰王妃可真是同三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半点儿玩笑开不得,你这么一走,岂非是想让他们讨论本王欺负了你?”
想要留下她来,顾忌那细如毛发的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意味深长得很。
苏宛潋滟转身,停在琰王身畔,翘起嘴角,颇有不解着睇向承王:“这附近,除了王爷,便是承王,这么说来,承王是觉得王爷会因此生误会于你?”
承王眼波迂回于他们二人之间,微妙的一动,遂灿然道:“哪里的话,本王不过是要同你这位女中英杰商量边贸之事而已,什么误会。”
“宛儿,同皇兄商酌之后,万勿忘了为熹儿寻找奶娘之事。”
琰王了然于胸,侧身看向苏宛,那一汪黑寂之眸里,似含笑,似骄傲。
苏宛颔首示意,报之以嫣然一笑,目送琰王一跃而上,挽缰夹马腹,赤红色马儿鼻息间低喷,垂首抖髻,琰王英俊含威的眼神只掠过二人,便闻马蹄急踏声。
“承王,请吧。”
听闻苏宛清冽之音,李琩媵转首时,眸中的火焰还未散尽,全是不甘,不满,想要在苏宛面前掩藏。
只见苏宛眸中带笑,走在了承王前面,几步之后,承王并未跟上来,反是异常道:“不必了,本王此次来是告诉琰王妃一声,边贸之事朝中官员已商酌定,择日便要启程,琰王妃可是要提前备好,莫怪皇兄没提点。”
他傲然离去的背影在天地间变得虚无,渺小,可他的怒意却弥漫天地,萦绕在苏宛身边。
乾坤已扭转,时局已突变,如今他亲眼得见琰王之不同,是飞升,是踩着他一点点上去,李琩媵当然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跟着她进去,不过是看见他们如何夫妻和睦,子嗣乖巧,又怎么不是又一个致命打击?
“臣妾恭送承王。“
她欠身辑礼,只闻耳畔是他轻不可闻的一声轻嗤。
黑色骏马向阳而去,望着那被金光包裹的背影,由大到小,直至消失不见。
“娘娘,有人自称是奶娘的人来了。”苏宛回神,跟着德顺进了门内。
“民妇,民妇给王妃娘娘请安,王妃娘娘福寿无边,万福金安。”比起刘婆婆,面前这位妇女倒显的丰腴,害羞而不礼度,虽有些拘谨,跪礼姿势也不规范,可她终究未受过人教训。
“抬起头来,给本宫看看。”
不算白皙的脸,眼瞳炯炯有神。
“谁引荐你到这里来的?”
“回娘娘话,是,是民妇的婆婆。”妇女道完,略微不自在的仰着头,答得清晰而自信。
“刘婆婆?”
苏宛犹疑,却见妇女点头如捣蒜:“正是她。”向后挺直背脊,方正视苏宛着道:“民妇夫家穷,孩子嗷嗷待哺,讨口吃的才求了婆婆,望王妃娘娘不要嫌弃,民妇,民妇可以学,不信,民妇做给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