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见把她抱到客房的雕花架子床上,她倒是自觉,转了个圈就用被子把自己裹紧了,一手紧攥被子,撅嘴哼哼唧唧。
他目光又落在她唇上,细细端详片刻,又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点在她唇瓣上,沿着唇线辗转流连,直到她眼皮颤动,他这才收回手,转身走了。
阿枣当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因此第二天早上起来神色如常。日子晃着晃着就到了君诞节,薛见要去宫中赴宴,晚上才能出来,她就自己一个人去画舫上凑热闹。
天宝画舫是双桥河上最大的画舫之一,由齐国公府所有,不过每年也开不了几次,每次开都是为了‘夸宝’,所谓夸宝,差不多就是一个小型展览会,各个高门贵第把家中珍藏的宝贝拿出来展示,让人展示,最后请人品评,选出‘奇’‘巧’‘贵’‘雅’四大魁首。
说白了就是大户人家斗富的把戏,庄朝建立没多久,所以这些权贵人家多多少少带了点暴发户的气息,少了些谦虚和内涵,不过凑个热闹还是可以的。
画舫每到夸宝的时候就会发请帖,薛见把自己的请帖给了阿枣,她拿着帖子上了画舫,就见满室珠光璀璨,宝光熠熠,照的满堂耀目。
这些宝贝都是随意放在方桌上的,但也没哪个不识趣地敢伸手。阿枣饶有兴致地挨个看过去,有什么南海白玉观音,玛瑙宝石琉璃插屏,赤金火玉蹴鞠像...阿枣乍一看还算稀奇,但是看多了又想到这东西不是自己的时候,就十分腻味了。
她意兴阑珊地往后走,突然眼睛一亮,后面摆的几样东西远不比前面的精致贵重,但是却十分奇巧,其中一个是改良版的牵线风扇,不仅省力而且更加凉快,还有什么七孔冰盆,减震马车的模型,尤其是最后一个类似于炮.弹的东西,里面加了□□铁钉铁片等物,破坏力更强。
阿枣越看越是赞叹,后面有个纨绔啧啧道;“什么破烂也敢拿到天宝画舫里?这是哪个蠢货放上来的,当这里是收垃圾的地方?”
古代对科技发展不算看重,阿枣却能看出这些小发明里的天才之处,她不悦地转过头:“你懂什么,这些东西虽不漂亮,但是绝对是实打实的好东西。造出他们的人也是少有的天才,若是遇到伯乐,那真是万金难求。”
纨绔被她反驳的很不高兴,伸手就要拽她领子,突然有个力道环住阿枣的腰,轻巧避过那纨绔伸过来的手,轻轻一推就把纨绔推了出去。
纨绔还想惹事,不过齐国公的地盘可不是谁想撒野就能撒的,他刚喊了一声,就被画舫上的护卫‘请’了下去。
身后那人还是搂着她,阿枣回过头正要道谢,发现帮自己的人居然是李兰籍!!
李兰籍玩味地看着她,不过神情却不像以往那样暧昧不明,甚至带了显而易见的愉悦,半晌他才懒散开口:“沈长史喜欢这些东西?我送给你好不好?”
阿枣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叫你嘴贱叫你嘴贱!早知道宁可被纨绔捶一顿了!
她挣扎起来,皮笑肉不笑:“没有的事,就是觉着有些新奇。”
李兰籍突然伸手,在她下巴上勾了勾,声音压的极低:“小丫头,说谎不是好习惯。”他语调暧昧缠绵:“你明白它们,知道它们的意义,你说,你是不是我的伯乐?”
阿枣想死,为什么她的嘴要这么贱啊!!!
李兰籍见她不答,松开了手,阿枣一得自由立刻跑了。李兰籍没有伸手拦着,站在原地笑的幽远。
庄朝居然有这么一个宝贝,也不枉他白待了多年。
......
阿枣再不敢多待,匆匆忙忙下了画舫,还是觉着心里惴惴,又随手买了个半遮面的面具给自己带上。要不是为了见证男女主相遇那一刻,她这会儿肯定回去了。
她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回过味来,看不出来李兰籍这种鬼畜有病精分变态的货居然还有搞发明的爱好,这算什么?古代特斯拉?后周爱迪生?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为什么李兰籍这么变态了,作为一国嫡子,除了治国之外,太过沉溺于别的事自然不能当一个好国君,而且环境使然,他注定不容易找到一个能理解他的人,只能说是生不逢时。
虽然这样,但是阿枣对他还是同情不起来,她更同情的是被变态盯上的自己。
阿枣唉声叹气地随着人流往前走,暗叹自己的霉运,不过看来今天老天爷注定见不得她过的太平淡,她刚离了岸边,走到一条繁华的长街上,竟然看见河神带着几个底下人从一处小巷里拐出来,他仍旧一身黑色广袖长衫,带着面具,不过今日过节,带着面具的人多了,他这样也不打眼。
在这本书的所有角色里,河神可以说是好感度最足的一个,她心里一喜就要上前打招呼,却见河神脚步一转走到了岸边,似乎在等什么人。
转眼悠悠乌篷船在岸边停泊,船上走出一个身姿婀娜的妙龄女子,虽然也穿了男装,但是举止优雅,姿容柔媚,不难看出是位姑娘。
阿枣心里酸溜溜的,这种感觉就像是喜欢了一个书里的角色,结果那个角色他有官配了,想想贼气!
不过她很快就顾不得气了,因为她认出那女子是谁,当然不是原书女主,而是楚威候偏支的一个话事人,阿枣似乎见过几回。
河神不是薛见手下吗,见楚家人做什么?
第36章
女子带上斗笠,低眉敛目跟在后面,河神似乎也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
阿枣在作死和不作死之间纠结了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两人进了睦月居旁边的一座楚馆里——就是上回她东家的东家给她找了个妹子的地方。
阿枣愣了下,带着妹子逛青楼,这么个性?她踌躇片刻,从兜里摸了几两银子扔给一边的龟.头儿,心疼地呲了呲牙,这才被龟.头引着进去了。
河神已经带着人上了二楼,若有似无地往这边瞟了眼,阿枣连忙缩头,估摸着他应当是没看见,反正他是直接进了二楼的一间雅间。
阿枣松了口气,抬腿要往二楼走,龟.头把她拦住:“爷,上二楼得另掏三两银子。”
阿枣;“...我是官员!”
龟.头嗤笑了声:“来我们这儿的官还少吗?”
阿枣忍辱负重,只得又掏了三两银子出来,捧着心口上了二楼。这地方虽是青楼,但布置的却极风雅,大堂里有女子信手弹着琵琶,每个隔间都用华贵的珠帘挡住,珠帘后面人影晃动,她路过河神进的那个隔间的时候,还探头往里瞧了眼,可惜人家关了门的,她什么也瞧不见。
她进了河神隔壁的清波阁,正准备偷听隔壁动静,一个甜美娇小的女子走进来,娇笑着往她腿上一坐,素手托着酒盏要给她喂酒:“公子尝尝这桃花酒?才从窖里起出来的。”
阿枣十分尴尬,勉强喝了一杯,美人又斟了一盏酒,这回送到自己嘴里,脸颊被撑的微微鼓起,却不咽下去,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妩媚地瞟了她一眼。
阿枣:“...”
美人见她不动,主动揽住她的脖子要喂她。她一声不吭地把美人从腿上推下来:“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美人愣了下,不过她训练有素,很快就躬身退下了。阿枣又举着酒盏扣在墙壁上偷听,她是第一次干窃听这种事,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双手都止不住地哆嗦着,手里的酒盏不留神摔了个粉碎,声音极大,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隔壁果然静了一瞬,安静之后又有谈话声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她放下了心,又取了一只酒盏扣在墙壁上继续窃听。其实她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管这档子闲事,不知道是真的存了疑惑,还是想多了解最喜欢的角色一点。
她听了会儿,隔壁的声音却不大分明,她只得换了好几个地方,最后还是趴着墙根才能听的稍微清楚一点,就听那边断断续续传来说话声,隐隐提到了楚家和殿下。
隔壁突然又静了下来,她皱起眉,突然屁.股被人拍了一下,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走开,爷不是说了不要姑娘吗?”
身后的动静停了会儿,一双强有力的手伸了出来按在她的肩上,硬生生地把她给板正了,阿枣正想开口骂人,一看见来人腿都软了:“殿,殿下?!”
薛见蹙眉,他身后人喝道:“殿下,就是这小子,一直跟着咱们跟到这里来了!”
他说完就想动手,被薛见伸手拦住了,阿枣一把扯下面具:“殿下,是我啊!”
薛见毫不意外,他方才看她身形,就觉着像是沈入扣,刚才进来看见她弓着细腰挺着翘臀,立刻就认出这是谁来了,男人堆儿里能找出这种身材的也没几个。
他不禁又往她臀上看了眼,饱满富有弹性,手感绝佳。
阿枣彻底糊涂了,她不是跟踪河神吗?薛见怎么会跑过来?从哪里进来的啊?
薛见见她蹭了一身的土,皱皱眉伸手把她拉起来,抬手让底下人下去,问道:“你跟着我...手底下河神干什么?”
阿枣拍腿叫屈:“卑职刚才在路上的时候看见河神跟楚家一个话事人说话,我觉着诧异就跟了过来,哪里想到您也在这里啊!”
薛见啼笑皆非,捏了捏眉心:“楚家如今式微,甚至有些举足轻重的人物都起了二心,方才那人通过河神想搭上我,她有个姐姐是后宫贵嫔,才生了一子,颇的父皇疼爱,她说她知道楚家一些事,所以邀了河神来这里商谈。”
“大水冲了龙王庙啊!”阿枣郁闷地甩了甩胳膊,又疑惑道:“可是您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她说完又喃喃自语:“对了,您肯定是提前在这里等着。”
薛见颔首一笑,又道:“我...听河神说有人跟踪他,正巧你在隔壁又弄了动静出来,我就来瞧瞧是何方神圣。”
阿枣连连叹气:“白费劲了。”她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激动地往隔壁隔间探头张望:“殿下,河神呢?”
薛见挑了挑眉:“他先回去了。”
阿枣一脸沮丧,眼睛猛地一亮,拽住薛见的手:“殿下,您能不能把我引荐给河神,能不能让我俩交个朋友,我可喜欢他了!”
薛见:“...”
他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下唇角,一字一字柔声道:“可、以、啊。”
阿枣没听出他话中深意,兀自沉浸在兴奋中,傻笑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薛见殷勤备至,主动帮他整理衣裳:“殿下,您衣服皱了。”
薛见今儿穿了身玉青色缂丝对襟长衫,端的是高华倜傥,这些褶皱像是上面套了件衣裳被压出来的,看起来还挺明显。
阿枣细心帮他抚平,薛见面色却越发冷峻,伸手把她的爪子拿开,半晌才道:“你喜欢河神?”
阿枣开开心心地点头。
薛见冷哼了声,抬步往外走,阿枣本来想问,不过想到今天搞出来的乌龙,也没了往下问的底气,缩缩脑袋跟他出了这家名叫姑苏馆的青楼。
她见气氛实在压抑,主动搭讪:“殿下,您和河神怎么会想到跑到青楼来约见呢?”
薛见见她小心翼翼,脸色缓了缓,淡然道:“青楼鱼龙混杂,是掩人耳目的好地方。”
阿枣哦了声,又旁敲侧击地问一些河神的情况:“您和河神是怎么认识的啊?河神为什么会带着面具?您要求的吗?”
她问一句,薛见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怫然不悦转身往前走。
阿枣真想说一句宝宝委屈,宝宝心里苦,她做错啥了啊!
两人脸色都不大爽,阿枣见天上突然放起了烟花,惊了下问道:“殿下,现在几时了?”
薛见抬了抬眼:“巳时。”
阿枣记得很清楚,书里提过,男女主就是巳时相遇的,相遇的原因是女主看上了一盏花灯,但是身高不够只能挨着灯底,薛见伸手帮她把花灯取了下来,两人指尖相触,对视一眼相视而笑,给彼此留下了美好的第一印象。
阿枣一想起这事儿来就把刚才的郁闷忘了,眼看着薛见没有去赏花灯的意思,于是一脸严肃地转向薛见:“殿下,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您说。”
万一男主这段正缘让她搅和了,她多亏心呐!
薛见挑眉:“有多重要?”
你的终身大事你说重要不重要?
阿枣想了想,一脸深沉地道:“殿下您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在君诞日这天,要是有人跟您同时伸手取下一盏花灯,那人就会是您的命定之人。”你就不用再打光棍啦!
薛见:“...”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他还真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传闻。
他手中折扇轻转:“一派胡言。”
阿枣急了:“您信我啊,我什么时候骗过您!”
薛见:“...”
薛见给她吵得没辙,只得往河岸边赶过去,果然树上和岸边的阑干上都挂上了盈盈花灯,映起了湖面无数星点,彷如漫天星子飘然而落。
阿枣其实挺想过去见证见证的,但有河神的前车之鉴在先,她就没敢去参合,自己走到桥头去欣赏夜景。
她欣赏了许久,估摸着男女主也差不多见面了,正要往桥下走,突然有个小孩三两步跑过来,抱住她的腿就不撒手,瘪着小脸撒娇道:“姐姐,你帮我把树上的花灯取下来好吗?”
阿枣:“...”她指了指自己的脸:“大兄弟,你看清楚是谁你姐姐?”
小男孩鼓了鼓嘴巴,搂着她不撒手:“可是你身上香喷喷的,我娘说,身上香喷喷的就是小姐姐。”
阿枣差点对熊孩子暴力,幸好桥上没什么人,也没人听见。
她压着火问道:“你的花灯在哪?我帮你取下来。”
小男孩一指岸边一颗繁茂的大树,阿枣定睛看了眼,果然分出来的一根树杈上挂了盏兔子灯,不过里面的火已经熄了,这高度对小孩来说还是太高。
阿枣站在拱桥的石阶上,伸手要够那盏花灯,可惜踮脚踮了半天,也只能够得上花灯底下的流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