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薛见没想到她特地过来就是为了这个,眉梢微扬,很快又压了下来:“我等会儿命人把银子给你。”
    阿枣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痛快,怔了下才道:“劳烦您了。”
    阿枣下午果然收到了银票,薛见办事相当利落,第三期清晨就带着人手准备出发了,阿枣挥手送别:“您在外面吃好喝好,千万别委屈自己。”
    薛见唇角微动,最后只轻应了一声。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薛见一走阿枣就没人管了,下午给自己下了个早班,回家同李氏商量那五百两银子的用法,李氏道:“干脆拿出四百两来在京郊边儿上买地,剩下一百两存着不动?”
    阿枣想了想,摇头道:“三百两买地,二百两买个商铺吧,咱们手头的钱也够日常花销了,等赚了钱去小地方买套房,以后就算不当官也不愁没有着落。”
    李氏点了点头,又笑叹道:“你现在见识比我多,都听你的就是。只是这铺子该买在哪里合适?”
    阿枣正要说话,就见沈入扣在一边拿着小铲子挖蚯蚓,他站起来的时候身子晃了晃,一下子磕在石桌上,李氏和阿枣忙走过去把他扶起来:“哥,你没事吧?”
    沈入扣茫然地摇了摇头,母女俩帮他拍着身上的土,见他没事也就放了心,李氏起身道:“我去给你们做饭。”
    沈入扣拍手道:“做饭做饭,吃饭吃饭!”蹦蹦跳跳地跟了过去,忽然膝盖一软,人就趴在了台阶上。
    这下把阿枣和李氏都给吓着了,慌忙冲过去扶起他,就见他额上冒出了汗珠,呼吸急促,面色发红,眼神比平时更为涣散,阿枣惊道:“我哥怎么了?”
    她说着伸手摸了摸沈入扣的额头,也不像发烧啊。
    李氏急道:“不知道啊,走走走,先带你哥看大夫去。”
    沈入扣怎么说也是个男人,两人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他扶起来,阿枣忙把银票揣兜里,幸好不远处有家医馆,两人忙把沈入扣架到医馆里,里头的大夫细细诊治了半晌,连连摇头叹气,阿枣给急的恨不得跳起来锤爆他狗头,拍桌道:“大夫,我哥到底怎么样了!”
    大夫叹了口气:“我医术浅薄,只勉强能瞧出你兄长这病是当年受了内伤,当时没治好落下病根,此时发作起来,但是怎么治我却不大清楚。”
    他主动指点道:“不过你们也别急,你去聚宝街上的白氏医馆,那家人从前朝就是太医,在大内供职多年,他们兴许知道你兄长这是什么病。”
    两人又急忙雇了一辆马车,和车夫合力把沈入扣抬上,直奔聚宝街。聚宝街一向繁华,街口堵了几辆马车,阿枣也顾不得得罪人,让车夫甩开鞭子往里冲。
    冷不丁有一辆华美的马车跟他们的马车迎面撞上,两边各不相让,对面的车夫冷冷道:“滚开。”
    阿枣急的不行,扯虎皮当大旗,探出头来厉声喝道:“殿下府中人出来办事,赶紧让路,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对面的车夫冷笑连连,华美的马车里突然传出一声轻笑:“让他们过去。”
    阿枣听那声音有的耳熟,也没功夫细想,让车夫赶紧往医馆赶。
    第34章
    李兰籍就坐在阿枣对面那辆华美的马车里,他见马车走远才掀开帘子,眼神幽凉,似笑非笑地吩咐道:“着人跟上那辆马车,瞧瞧是什么事。”
    他身边的车夫显然也不是简单人物,也问也不多问一句,立刻就命人不着痕迹地跟了过去。
    阿枣压根无心旁顾,一到了长风医馆就把沈入扣抬了进去,高声问道:“大夫呢?”
    医馆里有两个小药童慌手慌脚地把沈入扣平放在榻上,又去请了一个五六十岁的白胡子老头出来,伸手道:“吵什么吵?我看看。”
    这一会儿的功夫,沈入扣脸色更加难看了,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李氏和阿枣急的额上冒汗。
    毕竟医者父母心,老大夫一见沈入扣脸色也肃了神色,伸手搭脉许久,又细细在他身上摸了一遍,转向李氏问道:“你儿子几年之前是不是受过伤?”
    李氏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点头道:“是啊,他几年前被山贼伤过,抬回来的时候浑身是伤,现在脑子还没好呢。”她掖了掖眼角:“当时我能找着的也只有县城里的大夫了,不知道是不是落下什么病根了。”
    老大夫叹了口气:“这就是了,他本来旧伤未愈,我大略摸了一遍,怕是当初骨头肺腑都伤到了,只不过年轻能扛得住,如今不知怎么了,旧伤竟然复发,毒火又旺,这么一激...”
    阿枣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追问道:“究竟能不能治好?”
    老大夫脸色露出些许尴尬,不过还是道:“我只有五六成的把握,不过我知道有一位...”
    阿枣狐疑道:“你不会又想把我兄长推给别人吧?”
    老大夫对患者家属心情能理解,耐心解释道:“我来救治的话,至多只有五六成的把握,但是那位观主就不一样了,他是治疗陈年旧疾的行家,他出手至少也有七八成的把握。”
    他不等阿枣提问,主动道:“你知道施恩观吗?昔年太.祖打仗落下的旧伤发作,疼的夜不能寐,险象环生,太后心急之下就发了帖子,广召天下的能人为太.祖治病,当时施恩观的第一人观主主动请缨,用家传秘方治得了太.祖的陈年旧疾,他又信奉三清,所以皇上为他建造了施恩观。虽然施恩观这两年香火没落,但在杏林中仍然执牛耳,享誉极高。”
    他顿了下又道:“若你想留下来,我自然会尽力为你兄长医治,但我能力所限,最多也只有五六成把握,要是你要上山找施恩观,最好立即就去,一刻不要耽搁。”
    阿枣和李氏对视一眼:“那就劳烦大夫为我们指路了。”
    老大夫倒是热心肠,还派了下人帮母女俩带路,又递给她们一瓶丸药:“进山路远,就怕你们兄长撑不住,你们把这瓶丸药带着,每隔一个时辰给他喂下一粒,还能拖延一阵。”
    阿枣和李氏伸手接下,两人坐在车上累的快要虚脱,不过还得强撑着给沈入扣看病。
    老大夫的面子倒还好使,施恩观直接放了几人进去,又请来观主治病,母女二人本来想留下照看的,不过观主却道:“你们莫要在这里扰仙尊清静,若是着急,就一人找一间静室焚香祷告。”
    阿枣觉着这人神神道道不大靠谱,但是人都送上来了也没奈何,被小道童分别引入了两间静室静坐,她烦躁地转了会儿,看了眼上面供着的二郎真君像,还是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她对李氏母子俩感情自然是有的,更多的还是责任,于情于理她都不想沈入扣出事。
    她正愁眉不展,忽然背后有了点响动,她正要回头,忽然身子一麻,似乎哪个穴道被人重重按了一下,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了。
    她大惊失色,张嘴就要喊,身后人不紧不慢地捂住她的嘴,她身子不能动,也看不清身后人是谁,只能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呼声。
    身后人不慌不忙,甚至还轻笑了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沾湿的帕子,动作轻缓地给她擦着脸。
    阿枣怔住了,这人费了这么大劲制住她就是为了给他洗脸,这是有多神经病才能干出来啊!
    不过她很快就觉出不对来了,帕子上有股怪异的酸味,她记着易容术上提过,易容虽然不怕水,但却怕有种叫杨柳醋的东西,杨柳醋用多种材料调制而成,去易容十分有效,轻轻一擦就能卸下易容。
    并且随着身后人的擦拭,她脸上的易容越来越少,很快眼睛周边的肌肤就露了出来,她拼命挣扎,身后人却怡然自得,等她露出半张脸,身后人的帕子被易容用的脂粉碳粉沾的脏污一团,再不能用了。
    不过身后人已经满足,通过露出的半边就能推测出整张脸是何等的美轮美奂,更难得是天生就带了一番妖丽的风华,让人难以自持,即使他见过的美人无数,眼底也难免掠过一丝惊艳。
    阿枣急的‘呜’个不停,没想到身后人突然伸手又在她穴道上按了一下,她忙回过头,见身后空空如也,不由恨恨地一捶地板。
    这人费这般力气为了看她的脸,肯定不会就这么完事的,必定还有后手。阿枣恨的咬牙,又深吸了口气,有些坐不住了,立刻用随身带着的易容工具把半边脸补好,匆匆走了出去。
    她本来是想找李氏的,没想到一出门就看见了李兰籍和观主的弟弟说话,心里狂跳了几下,一下子都明白了。
    李兰籍,果然是李兰籍搞的鬼!
    罢了,反正李兰籍说什么她就死不承认!她拳头松了又紧,李兰籍偏过头,似乎才看见她一眼,眼神似乎还略带讶异:“沈长史怎么在此处?”
    阿枣暗暗冷哼一声,也装作才看到他的样子:“李殿下也在此处?”
    那位观主的弟弟自觉退了,李兰籍衔着暧昧幽寒的笑:“我与观主相识,听闻沈长史的兄长病了?”
    他生的秀美如玉,貌若芝兰,微微一笑还有些少年人的纯真赧然。
    相貌和性格的强烈反差让阿枣不禁打了个激灵,他笑意不变:“我与观主相识,倒还能帮上点忙,沈长史需要帮忙吗?”
    阿枣给他笑的头皮发麻,忍不住冷笑着问道:“天下没有白吃的饭,殿下有什么条件?”
    方才李兰籍话一出口她就想到了沈入扣,他和观主相熟,要在沈入扣身上做点手脚,辖制她岂不是太容易了?
    她来的路上其实想过找薛见请御医帮忙的,但是薛见不在京城,留下的申妙又没这么大面子,等她送信儿过去沈入扣早就凉了。
    李兰籍想到方才看见的美景,嗓音微哑;“请沈长史到我府中一叙。“
    阿枣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是四殿下府上长史,不是李殿下府里的长史。”她已经打定主意不能把沈入扣搁在道观里诊治,先去找申妙想想办法吧。
    李兰籍似乎不意外她的拒绝,笑意未达眼底:“那就祝令兄早日康复了。”
    阿枣顾不得跟他说话,先进去把观主撵走,细细打量了沈入扣几眼,见他没什么异常才松了口气,李氏听说她又要换地方,大惊失色,忙劝道:“别这样,我知道你一心为着你哥,可是你哥等不起了,再颠簸几回不知道他还撑不撑得住。”
    要不是逼不得已阿枣也不想换地方,但是要是再待在这里李兰籍绝对会做手脚,她忙道:“娘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你信我,我绝对是为了大哥好。”
    李氏虽有疑虑,但也知道她对兄长的情分,见她神色焦急,点头道:“那就依你,只是你哥怎么办?”
    阿枣忙道;“咱们先出去再说,我先让人去给殿下府里送信,求殿下帮忙。”
    离道观不远的地方有处驿馆,她在驿馆找人给申妙送了信儿过去,自己在马车上陪着李氏和沈入扣,幸亏有那老大夫送的丸药,不然沈入扣只怕要撑不住了。
    申妙虽是个女子,但比大多数男子都靠得住,一家三口刚下山,就见申妙已经带着人在山底下等着了,她驾了辆更大更舒适的马车进来,把沈入扣平放进去。
    她对阿枣道:“殿下有相熟的太医,我先叫来帮你兄长诊治,不过施恩院给宫里献的方子,只有院使以上才能掌管改进,这位内医正是没有的。”
    她见阿枣神色焦急,又宽慰道;“我已经着人加急送信给殿下了,应该没问题,你也别急。”
    ......
    李兰籍头戴细竹编织的斗笠,手握鱼竿,双足浸在水中,坐在岸边垂钓,半天没有鱼儿上钩他也不在意。
    他许久才吩咐:“最近替我留意沈家。”
    他身边人弯腰应是,轻声问道:“可是殿下,咱们身在异乡,能动用的人手有限,沈入扣是薛见府上长史,薛见本就不得庄朝皇上宠爱,对他也不信重,沈入扣更是平平无奇,听说薛见也不是很喜欢他。”
    “会有用的。”李兰籍看起来心情不错,抬首望向西方:“这个季节,云曦应当还很凉快吧?长安却这么早就热了。”
    云曦是后周的都城,他知道李兰籍不会平白感慨,难道沈家人和国都有什么牵连?但这也太匪夷所思了?还是殿下对那位四皇子有兴致,想通过沈入扣跟四殿下搭上线?
    他身边人暗暗揣测,却不敢表露出来。
    李兰籍嘴角噙着笑,似乎在想什么有趣的事情。
    ......
    薛见到陪都已经有几日了,他本以为冷上几日,那段不明不白的情愫自然而然地就会没过去了,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世事没有想当然。
    刚来陪都的头天晚上,他入睡的时候就做了个梦,梦中人身姿婀娜,腰肢纤细,眼中隐约有春.情流露,在他身下腰肢款摆,虽然身下人一直没露出正脸,但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这人就是沈入扣。
    幸好薛见在滑泄之前及时醒了过来,不过还是沉着脸,从里到外换了一套,这才安生入睡。
    所以这些日子他是能睡多晚就睡多晚,尽量让自己倒头就睡不再做梦。
    他今日看公文又看到了夤夜,突然听见外面有人报道:“殿下,申姑娘派人来了,说是有事要向您汇报。”
    薛见着人进来,那人忙把沈长史家里的事儿说了一遍,薛见蹙眉,当即写了封信交给来人:“把这封信交到太医院,让他们派人去给沈入扣的兄长治病。”
    来人忙接过来,又小心问道:“殿下,申姑娘问您什么时候回来?”
    薛见眼底掠过少见的踌躇,顿了下才道:“再过几日,等我处理完陪都的事就回去。”
    其实陪都流民的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但是他的心思还没定下来。
    来人应了个是,转身弯腰把书信送到太医院去了。
    没过几日,申妙又着人送东西过来,这回来人手里提了个红木盒子,恭敬捧到薛见面前:“殿下,这是沈长史托属下给您带的东西,他还说他兄长已经好转了,多亏了您及时派人医治。”
    薛见饶有兴致拨开搭扣,就见里头放着黄灿灿的九个拱圆形点心,上面还洒了黑芝麻,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他捏起一块尝了尝,外甜内咸,外皮酥脆还有淡淡的奶香,内里却十分香软:“这是什么点心?”
    来人想了想才道:“沈长史说...好像叫蛋黄酥?”
    薛见心头微漾,唇角不觉扬起:“沈长史近来在做什么?
    来人道:“他和申姑娘待在一起....”
    来人话才说了一半,薛见手里的纸就揉成了一团,他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废纸仍旧纸篓里:“跟申妙说,我明日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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