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张府派了人来,说是张大人携夫人及张川柏去滚钟口避暑,特来问询,张瑛可要带着哥儿一起去。
    滚钟口建有皇帝行宫,每年皇帝都要去滚钟口避暑,而宗室皇亲并大臣们也在行宫附近置办了宅院,以便随时听候拆迁。
    菊青拿了一块银子给送信的婆子,张瑛又让腊梅去厨房拿了煨了半天的老鹅汤让她带回去给李夫人尝尝。这边张瑛叫了林之孝家的过来说话,林之孝家的听了两句,只说到:“原先咱们府在滚钟口也是有宅子的,虽不大,靠着皇上的行宫挺近。”
    林之孝家的说到这,便住了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赵嬷嬷,赵嬷嬷笑着上前道:“老太爷去了后,这宅子便空置了,用不上还需人看守不说,每年还有花钱维修,这不二夫人当家后就把宅子卖了。”
    第90章
    不出半日, 皇帝去滚钟口避暑山庄的事便定了下来。贾琏站在后头见了不少陌生面孔,石丛朝着贾琏使了个眼色,待胡飞吩咐完个人的工作后, 石丛拉着贾琏走到一旁说道:“这几日龙禁尉走了好些人, 换了好些人,起码有三分之一。”
    贾琏挑了挑眉, 瞅着石丛崭新的侍卫服道:“恭喜啊!”
    石丛略带害羞的拱手道:“不过是凑巧而已, 运气, 运气!”石丛说着, 看着前方走过来的卫十六道:“你还不知道吧, 那天晚上,这卫十六连杀了十几个逆贼,溅了一身的血,可唬人了。”石丛说完,拍了拍溅了的肩膀安慰道:“听说你家姑娘和他订了婚。”
    面对石丛略带痛心的表情,贾琏干笑了下,转移话题道:“婚姻大事,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做不得主。”贾琏说完, 面带一丝调笑的说道:“石兄最近喜事多, 又是升职又快要当父亲了, 我这提早贺喜了。”
    石丛一张黑脸泛着一股子傻气, 连连说道:“多谢贾兄了,到时候请贾兄喝满月酒。”
    “一定,一定。”
    贾琏和石丛说说笑笑, 好不热闹。待石丛被旁人喊走,贾琏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贾琏心性渐渐沉淀下来,倒是多了一丝领悟和通透,这不连行事说话也比之前更加从容了。
    天气渐热,张瑛拿了帕子给午睡的哥儿擦了一把汗,边上伺候的奶娘乘机道:“哥儿怕热,昨晚上闷热,踢了一夜的被子。”
    “奶娘辛苦了。”张瑛一说,那奶娘立马接口道:“瞧我这话说的,都是应该的做的事,哪能说辛苦二字,我想着哥儿怕热,可以适当的吃些水果了。”
    “那让腊梅先做两样出来试试,打成泥状送过来。”张瑛说完,奶娘连声说好。小红在旁道:“厨房刚送了西瓜过来,不知道会不会太凉了。”
    “试试吧,不必那般小心。”张瑛交代了两句,便让小红把西瓜弄成了汁水,等哥儿醒了后,便适着喂了两口。
    吃惯了母乳的哥儿一开始不敢吃,左瞅瞅右看看的冲着张瑛咿咿呀呀,最后嘴唇沾了点西瓜汁后便抓着张瑛的手不放,连着哧溜了两勺子西瓜汁。
    张瑛把调羹放下,冲着着急的哥儿道:“慢慢吃,别急。”
    “鸳鸯姑娘来了。”菊青走在屏风后说话。
    张瑛让小红和奶娘接着喂他,又反复交代少喂点意思下就成。
    这边张瑛走到隔间,鸳鸯便笑着过来冲着张瑛行礼,嘴角带笑的说道:“二奶奶,老太太有事请二奶奶过去说话。”
    张瑛笑着扶起鸳鸯道:“不知老太太有什么事。”
    鸳鸯看了一眼屋里没人,这才轻声道:“二奶奶莫要装傻,昨儿林之孝家的在老太太那说的话,难道二奶奶还不知。”
    对于鸳鸯,张瑛从未小看她,能在精明的贾母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听得鸳鸯这话,张瑛笑了笑道:“我这小把戏,倒让鸳鸯姑娘看穿了,还请鸳鸯姑娘帮我描补一二。”
    鸳鸯笑着往外走了一步,转头看向张瑛道:“滚钟口的宅子当年卖了个大价钱,可十几年过去,那里的宅子价格早就翻了好几翻了,老太太早就悔的不行了,你还让林之孝家的在老太太跟前说那些话,平白惹得老太太难受。”
    “好鸳鸯,那你可得帮我说好话啊。”张瑛笑着便上前拉鸳鸯的手,鸳鸯一把躲开,冲着张瑛道:“好你个二奶奶,竟然在我跟前装可怜,谁不知二奶奶如今在府里是这个。”鸳鸯说着便冲张瑛竖了个大拇指。
    张瑛连连摆手道:“鸳鸯姑娘可真折煞我了,不过是糊里糊涂过日子罢。”
    鸳鸯低头一晒,看向张瑛道:“二奶奶要是糊涂,那我们都是瞎子了。”
    菊青撑了伞站在一旁,张瑛走过去站在伞下,看着鸳鸯道:“这大日头,叫个小丫头过来变成了,何苦亲自来。”
    鸳鸯不说,站在张瑛身后跟着,过了好一会才道:“方才宫里来了人,说是要在清虚观打醮,二夫人已经在了,这不商量着具体日期么。”
    皇帝不日便要出动去滚钟口避暑,昭仪娘娘却要去清虚观打醮,看样子皇帝去滚钟口避暑山庄定然不会带元春了。虽张瑛早就知道元春在宫里日子不好过,可没想到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连争取一下都不做。
    这边张瑛还没走近荣庆堂,便听着屋里的王夫人薛姨妈在说着打醮事宜。待张瑛一进屋子,贾母便道:“娘娘打发了夏太监出来,送了一百二十两银子,说是去清虚观打醮。这事你好好操持下,好办的热热闹闹的才好。”
    “是。”张瑛应下,便坐在下首。
    那夏守中时常勒索贾府,张瑛不觉得他是个好相与的,况且清虚观打醮一百二十两银子哪里够,翻上几倍也未必够使。
    王夫人和薛姨妈与有荣耶,两人一脸喜态,凑在贾母跟前一会说到时候点的戏曲,一会又说宫里娘娘的恩德。两人说说笑笑,贾母也附和几句,最后时候差不多了,众人正要散,贾母叫住张瑛,说是要给张瑛几匹纱帐的布料给哥儿用。
    瞅着王夫人和薛姨妈走远,贾母面色陡然一沉,看向张瑛道:“林之孝家的那话是你让她说的。”
    “是孙媳妇的意思。”张瑛毫不推拒,落落大方的坦诚道:“虽说我们府里如今没有能在圣上身边说上话的人,可常言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将来的事谁能料定。滚钟口的宅子不该卖。”
    张瑛掷地有声的话,落在贾母耳力,那就是在打脸,贾母微微闭了眼睛,张瑛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过了好些说话,只听着贾母重重叹了口气道:“也罢,当年的事后悔也无用,那依你看,该如何,如今咱们家就算出得起这笔银子,也没合适的宅子可买了。”
    就滚钟口那地段,多少贵族子弟在那置办宅院,当初卖出的宅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再买回来的,贾母早些年便十分后悔,想着再买回来可真真是难了。
    “我知道有个宅子即将要卖,就是不知道祖母意思。”张瑛说着,偷偷看了一眼贾母。
    “谁家的?”贾母如今的也就和史家南安太妃这几家来往密切,对外的信息是越来越少了。
    “冯家。”张瑛说完,起身站在贾母身侧道:“冯家犯了事,冯老将军如今关押在牢狱里,他夫人真到处筹钱疏通,我家和他家相熟,要是老太太托人去买,定然成的。”
    冯家和贾府素有来往,贾母自然也听说冯家似乎在大明宫大火那夜犯了事,可具体是何事,却不是很清楚。
    冯将军身在大狱,而他儿子冯紫英则不知所踪。贾母思索良久才道:“乘人之危,恐招人说闲话。”
    既然说了这话,张瑛自然明白贾母这事同意了,不过需要一个理由,张瑛上前道:“冯家急需银子,我家出钱买宅子,到时候多出几十两银子也就够了。”
    “琏儿媳妇说的在理,这咱们悄悄办,先让人去冯家探探口风。”贾母顺水推舟应下,张瑛自然乐的说几句好话哄贾母开心。
    且说那冯家,贾府不过是让一个婆子上门试探一二,冯夫人当家便叫了自家管家带了房契过来。那宅子说不上顶好,就是个三进小院,有山有水风景略好。张瑛看下图纸,当即便出了三千多两银子买了下来,另外又多出了二百两给冯家。
    冯管家感激涕零的出了贾府,张瑛一面让人给贾母回了话,另一面又打发了人去滚钟口拾掇那宅院。
    且说贾琏这几日一直在宫里当值,就在出发前一天,请了半天的假回府,听说张瑛做主买了冯家的宅子后当即便火了,直接冲进了里屋,见了张瑛便道:“你要买冯家的宅子怎么也不跟我知会下。”
    菊青和莲香见机便躲了出去,张瑛见着来势汹汹的贾琏,混不在意的说道:“不就是犯了谋逆大事么。”
    贾琏惊呼道:“那你还沾他家的事。”
    张瑛微微一笑,拉着贾琏坐下,站在他身后给他揉起后颈来,一下一下的,透着一股子暖暖的香气。贾琏这气渐渐的也就消下去了,声音略略低了,一双桃花眼带着埋怨道:“你说说看,你为什么要买她家的宅子。”
    “便宜啊!”张瑛掰着手指道:“那滚钟口能建宅子的地方本来就少,如今是寸土寸金,就那三进院子要不是冯家急着用钱,五千两都不一定能买到。”
    “那冯家是涉嫌谋逆,你也敢买他家宅子。”贾琏虽知道张瑛不是鲁莽之人,可还是有些不放心。
    张瑛拍了拍贾琏的肩膀道:“这事我想过,冯家犯事归冯家犯事,我买她家宅子走的也是正规渠道,不偷不抢的,再者说贾府和冯家和甄家都过从甚密,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不管我们如何撇清,在旁人眼里,我们和他们是撇不清关系的,有些事不是我们自个能决定的。”
    贾琏转身拉着张瑛坐下,这些事他早就想过千百遍,如今被张瑛说出来,只觉得有了个可以说话的人,当下便低声道:“我最近也是越想越觉得心慌,你说我们贾府早就不是当年的国公府了,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偏偏这些人不安生,这是要拖着我们贾府一起送死啊!”
    “表哥莫慌,我有个想法。”张瑛说完,贾琏看向张瑛道:“快快说来。”
    “冯将军下了狱,可冯家还在,江南甄家也没事。我琢磨皇上大约并不想赶尽杀绝,或者说还在等什么。”
    被张瑛这么一说,贾琏心底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最后长长出了一口气道:“皇帝这是想让我们表忠心呐。”见贾琏这么说,张瑛接口道:“对于圣上来说,不管你是老臣还是新臣,只有忠心才最要紧。”
    “忠心,只有忠心。”贾琏默念了两遍,转身道:“和表妹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说着便作势要给张瑛鞠躬,却别张瑛推了开去,捂着嘴笑道:“这些皇亲宗室朝廷大臣,个个判分错节,这里头亲戚带着亲戚,门生连着门生,说出去都是熟人亲戚。”
    贾琏暗暗点头,赞许的说道:“冯家和荣宁二府素来便走得近,要是冯家一出事,我们陡然间和冯家断绝来往,反而显得古怪凉薄,有些事过犹不及。倒不是顺其自然,顺势而为。”
    张瑛帮贾琏理好衣裳,看着外头道:“时候不早,表哥该走了。”
    贾琏捏了捏张瑛的手背道:“好好保重。”
    张瑛目送贾琏走远,贾琏进了宫领了腰牌后沿着宫道去皇极殿当班,走过一片树丛隐隐约约听着不远处有哭声传来,在宫里啼哭本是大忌。贾琏当即喝道:“谁在那!”
    铿锵有力的声音一处,四周顿时安静下来。贾琏发现四周透着股阴暗潮湿的气味,隐隐还有一股焦糊味传来。
    宫中素来便有闹鬼的传闻,贾琏自宫中当值以来便不止听过一次,可今儿脑子里便涌起同僚们那些胡言乱语起来,什么淹死的宫女更有冤死的前朝妃子,还有数不尽的亡魂。
    贾琏见没了声响,陡然快走两步,飞快的离开了这边。因这事,贾琏值班很是不安,虽面上没有一丝显露,可这心理却时不时的打鼓。人对于未知总是惧怕的,这不石丛过来换班,贾琏松了一口气 ,交班后磨蹭了下等着旁人一起走,待走过那一片树丛,贾琏倾耳听去并无一丝哭声,暗想着是不是听岔了,就在几人走开时,贾琏只觉得浑身一震,隐隐约约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从树丛里传了出来。
    “你们听见了!”贾琏的声音极低,边上一人一脸惨白,看着贾琏点了点头。另外一人则不以为然道:“定是哪个受了委屈的宫女在这啼哭。”说着便往树丛那走了两步,抽出腰间的佩刀大喊道:“何人在此,还不快出来。”
    怒喝声之后,啼哭声便停了,那人颇为得意的看向贾琏等说道:“让我找她出来。”说着便直接进了树丛,眼下正是深夜,贾琏见他进了树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没多久就没了声响。
    “出来吧,别吓人了。”贾琏说着,看了看身边早吓白了脸的同僚。这位同僚年纪虽大,可素来便是个胆小的,如今更是吓的双腿发抖,拉着贾琏便道:“快去报告胡统领。”
    贾琏一拍他的手,直接说道:“不可,你等我下。”说着便抽出佩剑来划开了茂盛的树杈,只见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出。
    “你们在干什么!”卫十六走了过来。
    “这里闹鬼!”那人刚说完,卫十六便呵斥道:“胡说什么!”说着便拉开贾琏,贾琏顺势说道:“闹着玩而已,我们先回去,看他怎么办。”
    卫十六盯了贾琏一眼,转而便冷冷道:“你们也算是老人了,这换班后尽快回侍卫营的规矩怎么还不懂。”
    于是乎,三人便相继回了侍卫营,因贾琏和那人不是同一个屋子,直到隔日启程去避暑山庄都不知道他昨夜到底有没有回屋。
    第91章
    张瑛带着迎春和黛玉二人跟贾母辞行。
    贾母拉着黛玉的手交代了好几句, 最后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宝玉道:“送送你林妹妹。”
    宝玉听闻上前便朝着黛玉道:“过几日府里就去清虚观打平安蘸了,妹妹留在府里一起热闹岂不更好。”
    张瑛站在旁边不说话,而迎春则默默的看了一眼宝钗, 若有所思。
    前几日, 元春给府内众姐妹的赏赐下来了,三春和黛玉都一样, 独宝玉和宝钗各得了一副紅麝手串。都是府里一起长大的, 昭仪娘娘这意思明眼人都明白。
    黛玉只觉得没意思极了, 于是便找了张瑛说是想去滚钟口那边的宅子里避暑。而张瑛原本就想着带黛玉和迎春出门, 一个是不忍见黛玉在府内参合宝玉宝钗之间的事, 二来也是想到黛玉身子娇弱,去那边散心也是极其妥当的。
    “早听说滚钟口那边景色宜人,山清水秀,我们今年先去,等来年大家一起去。”黛玉说着便朝着贾母服了一服,这才站到抱着哥儿的小红旁边,拿了一个摇鼓逗起了孩子。
    贾府中门一开,三辆马车鱼贯而行, 走过两条街便和早等着的张府马车合在一处, 徐徐出了城。
    迎春和黛玉坐在一起等出了城, 两人便忍不出掀了帘子, 绣橘在旁连忙拦住迎春道:“二姑娘,外头都是生人,可使不得。”
    迎春这才背靠车厢, 看着透过缝隙看着车外的黛玉道:“这辈子总算出过一次远门了,心愿足矣。”
    “好没出息的话,你就这点心愿!”黛玉转过头,一撩裙摆,一双眼睛顾盼生辉,十分动人。迎春见此不免道:“我们女儿家,哪里能自己给自己做主呢。”迎春说完,黛玉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茶道:“宋先生虽是女子,可也走遍名山大川,结交好友。堪称女中侠士。”
    迎春一出了贾府,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听了黛玉这话,当即便接过话题道:“我听说,宋先生她和她夫君是私奔后才得了双方父母认可的。”
    黛玉嘴角一扯,上前拉着迎春道:“二姐姐竟然也会说这样的话,我倒是看错了二姐姐,二姐姐藏的挺深的啊!”
    迎春被黛玉说的脸红,侧了脸轻轻说道:“这一出了府,感觉都呼吸都顺畅了些。”
    紫鹃拿着扇子轻轻在旁扇着,而迎春的丫头绣橘则拿出早就备好的各色干果肉片出来,说是这路上有好几天,一边吃一边聊天才好。
    张瑛带着哥儿坐在马车上,马车当中铺了条凉席,孩子头一次出门,没多久小脑袋就挤在窗户口看着外头。这下子,这小子再也不肯下来,死趴着窗口不放,时不时的嘴里还嘀嘀咕咕的流口水。张瑛给他擦了好几次口水,最后就随他去了。
    这孩子就不能养的太精细了,糙点反而更好养活。
    乘着空档,张瑛去了李夫人马车上,李夫人独自一人坐在车上正无聊,见了张瑛指着骑马在前头的张川柏便道:“你看看你大哥,就是个死脑子,非骑马,我看他过不了多久就要挺不住。”
    “母亲这是又说哥哥了。”张瑛捂嘴浅笑,李夫人掐了下张瑛的胳膊,说道:“原来是真的胖了,不是衣裳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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