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就到了初中开学的日子,陆廷威果然重新站在一年五班的讲台上,师生相逢,大家差点高兴疯了,整整闹腾一节课,才消停下来。
谭笑家发生的事,早就已经在十里八乡传开,再见到谭笑,同学们都小心翼翼的,生怕那句话勾起她的伤心事。
学校这边,也把谭笑教的学费给退了回去,捏着被退回来的二百多块钱,谭笑毫不犹豫装兜里。省一点是一点,又不是她不愿意给,毕竟爸妈还没有消息。
不卑不亢地向各位关心她家人的老师表示完感谢,谭笑撤出办公室。头抬背挺,原先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放学的时候,已经跟赵照有说有笑,从她身上完全看不到家庭巨变之后的那种沮丧与失落,老师和学生无不感慨万千,尹娟也十分羡慕。
3月1日,谭叙也正式开学,在姐姐的影响下,五年级的男生,依旧开朗活跃,学习成绩更是上了不止一个台阶。
老谭太太每天在家做家务、看门,偶尔有人来买干草,就去屯西头找王军帮忙上称收钱,好像完全不记得前院就是她大儿子谭守木的家一样。
谭光来顺了几次东西被老太太追着打骂,再后来一见到他两条狗就呲牙咧嘴、任凭他怎么喊奶奶,老太太就是不开门。谭叙因此对她奶奶,越发的好了。
……
“奶,你下次做饭多放点油吧,油少了菜不好吃。”
晚饭是土豆白菜,二米饭,两个孩子放学归来,洗去一脸尘土,望着盘子里白生生的土豆和白菜,谭叙实在是咽不下去。
“这菜给奶吃,你俩吃昨天剩的。”老太太从厨房里又端了一大碗菜放到孙子孙女面前,昨晚上吃炖鹅,碗里还剩了好些肉块,土豆都被老太太挑出来吃了。
谭笑皱眉:“谁吃也不行啊!我俩长身体需要油水,你也岁数大了,不吃肉不吃油,骨头会酥的。”
老谭太太落座,端起饭碗,夹了一口白菜放到米饭上,吧嗒吧嗒嘴,“人老了骨头本来就酥,跟吃不吃油可没啥关系,再说奶奶一天也不干啥活,吃了都浪费了,你俩吃,上学用脑子,得吃好点。”
谭叙急了,起身端起装大鹅的大碗,就往外面走,气鼓鼓地说:“那就都吃土豆白菜,把肉喂狗,还指望着狗看家呢,他俩最最重要。”
老太太懵了,看看谭笑在瞅瞅脚步渐远的孙子,呼地一下子站起来,扯着脖子大喊:“这、这、这啥孩子呀!咋跟你那个爹一样的臭脾气!小谭叙你赶紧把菜给我端回来,你今个要是敢把菜喂狗,看我怎么收拾你!”
正文 第275章归家
老太太真怕孙子把菜喂狗,话说到一半就追了出去,哐当一声,祖孙俩被关在门外,谭笑端着饭碗,夹了一口菜,慢悠悠地吃,也不知道弟弟的办法管不管用。
吃了三四口,也不见谁进来,外面连点声音都没有,难道僵持不下?谭笑决定出去劝和一下,端着碗开门:“小叙你回来吧,明天休息我做饭,烙油饼,放多多……”
话音戛然而止,手里的饭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引得一群鸡鸭飞奔过来争抢,淡淡的月光混着灯影,眼里慢慢聚起泪花:“妈!”
站在院子里抱着谭叙的女人,不是王佩又是谁呢?
“我的笑笑!”王佩放开谭叙,猛地扑向谭笑,把女儿抱个满怀,脸上泣泪横流,嘴巴哆里哆嗦,说不出来话。
谭守林一手搂着谭叙,一手拉着老谭太太,脸上也挂满了泪花。
“爸,你和我妈去哪啦,咋这么老长时间不回来呢?”
“是呀妈,你俩干啥去啦,我们都担心死了。”
“先进屋吧,外面冷,有啥话进屋再说。”老谭太太松开儿子的手,擦了把眼泪,颤颤巍巍地往屋走,其他人也跟上来。
坐在炕上,一家五口,哭成一团,好不容易停下来,谭笑忙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谭守林使劲抹了把脸,把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
原来他俩那天赶集回来,遇到一年一女两个搭车的,夫妻俩也没多想,停下车就准备让人上来,哪成想,车子刚停下,就从旁边树林里又跑出来三个男人,两口子眼瞅不对拿起手上的东西就像自卫,可架不住那些人多,没一会儿俩人就被打晕了。
等他俩醒来的时候,嘴巴堵着、身子捆在一起,被塞进三轮车上盖冻品的棉被下面,俩人脑袋上都被开了一道口子,血遇冷凝结成块,跟头发丝连在一起,眼冒金星。俩人才知道,自己这是遇到劫道的了。
车子一直开,直到天亮,才停下,有个人给她俩灌了几口热水塞了几块面包,整个过程中,那人全身上下,只露一双眼睛,喂完东西,盖上被子,车子继续向前,车子开了一整天,到晚上才停下,王佩和谭守林被人送到一个破屋子里,捆到床上,一直到天亮。
白天赶路,晚上停下,一天给一顿吃的,俩人好歹没饿死、没冻死,却也从越来越暖的气温上判断,他们离家越来越远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一天,一天下午,那个给她俩喂饭的人,把俩人带下车,在路边的壕沟旁,用假嗓子说:“本来是想弄死你俩的,可我大哥说你两口子也不容易,决定放你们一码。但前提是回去以后别报警找我们,你们如果同意,我就把绳子给你俩解开,我们开车走,你俩自己想办法回家,同意就点点头。”
心里情绪已经接近崩溃边缘的夫妻俩慌忙点头,表示不会报警。
那人盯着两个人的眼睛又继续说:“报警也没关系,谋财害命这事我们干多了,现在还不是好好的。倒是那几个报警的家人被我们弄死了几个。
你闺女儿子在哪上学我们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一次我大哥发善心,你们千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说完,拿出一把刀,割断谭守林和王佩手腕上的绳索,一脚一个,踢进沟里,然后转身上车,扬长而去。
夫妻俩被绳子捆绑的手脚早就已经麻木、僵硬,恢复好久,才慢慢回血。缓过劲来,向四周查看,才发现周围树木葱郁、地表只有一层浅浅的雪,而在不远处则是一座大山。
俩人长这么大,谁也没见过山,让眼睛适应白昼,夫妻俩折了两根树枝,沿着车子去的方向,一瘸一拐向前走。
行到半夜,才发现一个村子,在村里一户人家讨了点饭菜吃过,一打听,才发现他俩已经在河南省。
这十几天走了半个中国,夫妻俩无比庆幸没把命给丢了。
“妈,你和我爸就这么走回来的?”谭叙眼睛肿成桃子,靠在妈妈怀里,抽泣着问。
王佩用纸擦了擦鼻子,声音嘶哑地说:“哪能啊!那是河南,离咱家这老鼻子远了。我和你爸一路上搭车到北京,在饭馆找了份活,干了一个月才买到车票,坐火车回来的,不然也不能这么长时间。”
“老二、你俩是不是还没吃饭呢?你们等着,我去把饭菜热一热。”老谭太太颤巍巍往厨房走,谭笑随后跟上,“奶,我给你烧火。”谭守林也随后跟出去。
王佩盯着祖孙三个的背影,挑起眉梢小声问谭叙:“儿子,你奶啥时候来的?”
谭叙吸了两下鼻子,“妈,我奶可好了,你和我爸出事的第二天,她就来了。我二姑和大娘打咱家的主意,让我奶给好一顿骂。
完了又跟他们说以后一年每家要给她三百块钱养老金和二百斤粮食。等那些人都走了,又给了我和我姐一千多块钱,让我俩交学费。还说让我俩好好把家看好,谁要是敢来蹭吃蹭喝,就放狗咬他们。”
停一停,又继续说:“谭光来过几次,偷咱家东西,让我奶用棍子给打出去了。还站在我大娘家房后骂了好半天,差点没把我大娘给气死。
有人来买咱家的草,我奶就叫我二舅帮着卖,卖完的钱都给我姐了,她一分都没要。还有,她每天给我俩做饭,自己舍不得吃油水多的菜,把肉啥的都留给我俩吃,我刚才就是因为她吃土豆白菜让我俩吃肉,端着菜盘子出去吓唬她,才出门的。”
谭叙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话里话外都是他奶奶对他俩多好多好,他奶奶多心疼他们姐俩。眼睛里面深深的依赖和信任,王佩看的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