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紧事?”八福晋不禁皱眉,想到九阿哥不久前离开时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心知不会是什么好事。暗暗一叹,将乳母叫来抱走弘旺,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张格格,乳母递过眼神表示会意,她才撂下这边,让她们先吃着,自己往书房去。
福晋一走开,毛氏就轻轻推了张格格道:“格格不去抱抱小阿哥。”张格格淡淡一笑,动筷子吃饭,并不言语。
这边妻子到了书房,胤禩正在写信,叫她略等一等,信写成了后拿密印封了,找来亲信在门口交代了几句让他们送出去,回过身见妻子在为他收拾桌上的东西,更问道:“你不饿吗,若是不想过去我那儿,让他们把酒菜送过来,你这阵子忙,越忙越该小心身体。”
胤禩道:“刚刚和九弟饿了,胡乱吃过几口点心,总归也是好东西,填饱肚子就是了。”他却反手将书房门关了,走近妻子问,“这阵子你还去张道士那儿?”
“去啊,盼着再保佑你多个儿子,毛氏那肚子的模样,和张格格那会儿很像。”提起孩子,八福晋精神一振,仿佛弘旺的出生不是张格格的功劳,全是她求神拜佛得来的。
胤禩则道:“张明德出事了,往后你不要再去。”
八福晋讶异:“出什么事?”
胤禩心里本有几分怨怼,怨妻子招惹来这样的人,可想想他自己也一度迷信,那张明德的确有几分灵气,不怪妻子去招惹来,只怪他自己心里空虚,才依托了鬼怪神力。好在如今没酿出大祸,大阿哥和太子那点算计,他还能应付,可不得不劝妻子:“皇阿玛盯上他了,我们再有往来,岂不是自找麻烦?”
待八福晋听明白那些缘故,咒怨道:“大阿哥怕是要不得好死了。”
胤禩要她轻声些,耐心地教导一些应对的策略,万一皇帝将来连她也问,他们好口径一致,说着想起什么来,问妻子:“张明德说我面相富贵,来日必登极位的话,你有没有与旁人说过?”
八福晋蹙眉道:“这么要紧的话,我怎么敢对旁人说?”可心中一个激灵,不禁眼神闪烁。
胤禩忙追问:“和哪个说过?”
八福晋摇头道:“我与额娘说的,可额娘怎么会到处去胡说?”
“额娘?”胤禩也是一愣,怔了半日才说,“我好像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八福晋安抚他:“市井街坊是传得不少了,大阿哥也总有法子知道,怎就与额娘有关系呢,额娘那么精明谨慎的人。”
不知她是想推脱自己的责任,还是觉得婆婆可靠,夫妻俩合计半天,仿佛的确算不到母亲身上,前阵子良妃还把八阿哥叫进去,与他说要小心大阿哥,母亲为自己的事那样操心,又怎么会不小心漏出去那么重要的话。
而此刻四贝勒府里,一家子正坐在一起用晚膳,近来府里花销多,胤禛总是往外拿银子,毓溪见他像是做正经事,也不怎么过问。但府里除了正正经经的进项外,少见其他银子能进门,额娘那儿养着三个儿子,也早不如从前那样频繁地贴补。眼下一大家子养着,又要支持胤禛外头谋事,毓溪只有收紧家里的开支,说各处分开用膳,浪费粮食和人手,往后都在一处吃,大家也热闹。
侧福晋几人时不时能因此见见贝勒爷,反正就是一口吃的,都乐意跟着福晋用膳。就是宋格格看不惯钮祜禄氏对福晋那份殷勤样儿,胤禛不在家吃饭时,桌上气氛就怪怪的,倘若如今日这般在家,宋格格就一门心思讨好贝勒爷,旁人看着,就跟做戏似的。
一餐饭吃得还算太平,膳后胤禛就钻回书房,毓溪拣了些水果送来,他吃了觉得甜,便惦记问:“这是哪儿来的,给额娘送了没有?”
毓溪笑道:“就是额娘赏下来的,你啊,家里的日子一概不知道了。我的贝勒爷,您如今是日理万机了吧?”
胤禛心情不坏,伸手在她脸上掐一把,笑道:“胡闹。”
毓溪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见胤禛不像平日那般神经紧绷,今天回来说手里的差事都办好了,毓溪知道他在给皇帝秘密办差,心想一切顺利就好,丈夫不提她也不多问,此刻则蹭到他怀里娇然问道:“到十月里你也三十了,我攒了好久的体己,想给你买个物件儿,就是不晓得你想要什么,做人妻子的却不知道丈夫想要什么,怪没面子的。”
胤禛听见妻子数他的年纪,却是心头一震,他竟然也在三十岁了。怪不得觉得额娘鬓边的白发越发藏不住,怪不得今晚看到念佟时,暗暗惊讶女儿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岁月匆匆,他最青春年少的时光,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发什么愣?你想要什么。”毓溪笑盈盈说,“你别看家里过日子不宽裕,我那是约束他们的,大手大脚惯了不是什么好事,反正吃得穿得一样不少,银子要留着做正经事,你瞧这阵子你问我拿钱,我皱过眉头没有?至于给你买东西,也是我自己的钱,和家里不相干。”
胤禛却搂着妻子的腰肢,把她抱在怀里说:“我三十了,你也不小了,打从小时候在一起,咱们都二十多年了,我还稀罕你一件东西吗?你保重身子,像额娘陪着皇阿玛那样,长长久久地在我身边才好。”
毓溪被丈夫说得心里热乎乎的,不禁红了眼圈儿,依偎在他胸前轻声道:“等我老了,你也要像皇阿玛疼额娘那样,可劲儿地疼我。”
胤禛道:“我该做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日后不说,这阵子大把闲暇陪着你,明日陪你回娘家走一趟可好?”
书房门外,小和子本要来奉茶水,在门前听得贝勒福晋甜言蜜语地说着,赶紧收了茶水含笑走开,一并守住了这里的门不让其他人来打扰。很晚后福晋传人打水送进去,那晚夫妻俩就宿在书房没出来,隔天又双双出门去,福晋脸上神采飞扬的,宋格格瞧见就没有好话,在侧福晋面前挤兑:“她也小三十了,还不尊重。”
京城里各家过各家的日子,远去木兰围场的路上,十三十四阿哥则万分小心地伺候着皇帝,他们几乎是日夜兼程往前路赶,父亲年近六十,未必经得住这样的辛苦,可玄烨心里有事根本想不到什么疲倦,他又是在车上坐的,比起骑马颠簸的儿子们,总少几分辛苦。
那日好容易半路停下来,十三从皇阿玛车下过来,老远见胤禵在与什么人说话,他一脸紧张,有意抬头望四处看,也远远看到十三阿哥走来,便不知嘱咐了那说话的人什么事,那人匆忙就跑开了。
胤祥心里犯嘀咕,不知到弟弟跟前后要不要问,总觉得怎么做都尴尬,幸好此刻皇帝那儿又有事,有人来把他叫回去了,这样一来一回,胤祥就没再向弟弟提起之前的事,可他有心留意胤禵的举动,一时半会儿还没看出什么端倪。
皇帝轻车简行地终于赶到原处,大阿哥和太子已经等候许久,好几天不见,两人的精神却越发憔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做弟弟的不好多嘴问,唯有伺候了皇阿玛休息后,大部队继续往木兰围场进发。
数日后,御驾再次临抵木兰围场,可皇帝并无心思狩猎行围,每日不过是召见几位蒙古部落的王爷商讨政事,一面为来回奔波的辛苦休养身体。
胤祥和胤禵则不得休息,日日夜夜守着营帐内的关防,以免昔日策妄阿拉布坦偷袭的事再次发生,而上一次也真是巧,那些人不正面攻击皇帝,却躲在猎场里对皇子下手,偏偏就让八阿哥几人遇上了。
这几日皇帝身边无大事,休养几日后,玄烨的气色也好了起来,草原开阔空气新鲜,不由自主地会让人放开心胸,看得出来皇帝正在努力调节心情,见这架势,随扈的人也松了弦。
可安生不过两天,大营里就不太平,这阵子每到夜里,总传说有人影在营帐中乱窜,不是大阿哥那儿受了惊扰,就是太子门前不安生,可每次下手捉人,总不见半个影子,像是知道有人盯着,反而不出来了。
但稍稍放松警惕,就又有人影惊扰得各处不安宁,胤祥等人必然是誓死保护皇阿玛的周全,连着熬了好几晚,熬得血眼通红。
终于连十三阿哥也撑不住了,那一晚累得倒头就睡,一觉睡得死沉,却不知偏偏在这一夜出了事,当他从梦里被人推搡着醒来时,手底下的人慌张地禀告:“十三阿哥,了不得了,皇上抓了太子爷,说太子爷在大帐外头鬼鬼祟祟,企图对皇上不利。”
胤祥一个激灵从榻上翻身起来,他冲出营帐时,外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一层层的侍卫身穿铠甲保护着御帐,他一步步往里走,就觉得杀气沉重。